第91章

    提及蕭渡, 蕭玉案這才想起自冬至后自己還沒見過他。這兩日他和顧樓吟黏在一起，不僅是蕭渡，其他人也很少見。

    蕭玉案道：“說起來，師弟竟然沒有繼續(xù)鬧騰, 也不知他想開了沒?！?/br>
    顧樓吟問：“你關(guān)心他？”

    蕭玉案側(cè)躺在軟塌上, 隨意轉(zhuǎn)著手中的玉扇, 道：“我就這么一個(gè)師弟，關(guān)心一下不行？”

    顧樓吟沒說行，也沒說不行, 只是將蕭玉案從榻上抱了起來?！澳愕膫呀?jīng)好了。”

    蕭玉案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謹(jǐn)慎道：“那個(gè), 我有點(diǎn)累?！?/br>
    顧樓吟說：“你不用動?！?/br>
    蕭玉案不信：“真的假的啊?！?/br>
    窗外下著雪，寒風(fēng)陣陣，淅瀝蕭蕭, 屋內(nèi)卻是一片春色。

    蕭玉案上身衣物整齊, 后背貼著書架，耳邊是木架搖晃的聲音。他的確不用動，只需要用腿將顧樓吟攀緊, 免得自己掉下來。

    一般而言, 初識風(fēng)月之人總會有一段沉迷其中的時(shí)候。但兩日來他和顧樓吟單獨(dú)待在房中還算是“相敬如賓”, 最多親親抱抱上上藥。蕭玉案還想著顧樓吟說不定對風(fēng)月之事不是那么感興趣, 那一夜之所以做過了頭也是因?yàn)樗l(fā)出的異香。

    現(xiàn)在合歡蠱沒有發(fā)作，也沒有催情的味道，顧樓吟怎么還……

    不過他確實(shí)也舒服到了，沒什么可抱怨的。

    蕭玉案閉著眼睛，忽然被顧樓吟翻了個(gè)身。他面朝著書架，顧樓吟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不行?！?/br>
    不行？什么不行？

    蕭玉案沒心思細(xì)想, 顧樓吟捏著他的臉向后，口勿住了他。

    相比上回，蕭玉案進(jìn)步了不少，至少能獨(dú)自走出房門。他和顧樓吟來到孟遲的住處，孟遲恰好外出而歸，三人在路上相遇。蕭玉案道：“你回來的正好，我有事找你。”

    蕭玉案臉上帶紅，眉眼間別有風(fēng)情。再觀顧樓吟，方才的風(fēng)月似乎沒在他身上留下一絲痕跡，依舊是清列出塵，湛然若神。他們二人一個(gè)燦如春華，一個(gè)皎如秋月，明明是全然不同的人，并肩站在一處竟意外的和諧，看得孟遲愣了一愣，道：“你們……”

    蕭玉案道：“怎么了？”

    孟遲回過神，道：“你們可知尊主身在何處？”

    蕭玉案問：“他不在這里？”

    孟遲搖搖頭，“尊主消失了整整兩日，我問了一圈，好像沒人知道他的行蹤?！?/br>
    蕭玉案嗤地一聲笑。“要我報(bào)備行蹤，他自己倒好，人影都見不到?！笔捰癜覆灰詾橐猓安贿^他向來隨心所欲，等他需要出現(xiàn)的時(shí)候自然會出現(xiàn)?！?/br>
    孟遲幽幽道：“你還真是一點(diǎn)不擔(dān)心?！?/br>
    “嗯？他有什么需要我擔(dān)心的地方嗎？”

    孟遲有些同情自家尊主了?！澳銈冋椅?？”

    顧樓吟頷首道：“換心一事，勞煩你準(zhǔn)備一下。”

    “換心？”孟遲訝然道，“誰和誰？”

    蕭玉案挑眉，“你說呢。”

    孟遲的視線在兩人之前徘徊，嘆道：“難怪慕公子這兩日意志消沉，自甘墮落——原來如此。”

    原來蕭玉案和顧樓吟，在一起了。

    蕭玉案本想問問慕鷹揚(yáng)是怎么個(gè)情況，但考慮到剛折騰完他的顧樓吟在身邊，明智地假裝沒聽見。

    孟遲道：“我可以幫你們換心，前提是尊主知曉此事并點(diǎn)頭應(yīng)允。”

    蕭玉案道：“我會告訴他的?！?/br>
    顧樓吟突然道：“青焰?！?/br>
    蕭玉案順著顧樓吟的視線看去，只見一小團(tuán)火焰正朝自己飛來。孟遲蹙起眉，道：“青焰不是跟著尊主么，怎么獨(dú)自回來了。難道尊主真的出了什么事？”

    蕭玉案伸出手，青焰落在他掌心之中，分出一縷手指般的火焰，指向蕭玉案的左側(cè)。

    蕭玉案問：“你要帶我去找他？”

    青焰蹦跶了兩下，是在點(diǎn)頭。

    蕭玉案道：“那走罷?！?/br>
    蕭玉案等人跟著青焰，來到后山。山中有一寒潭，潭水以青霜石為底，常年寒涼，偶爾泡一泡有清熱祛火，靜心凝神之效。

    孟遲道：“尊主來泡寒潭了？”

    “不會吧?！笔捰癜缚粗齑笱┑?，“誰會在大冬天泡寒潭，除非他腦子壞了。”

    三人又向前走了一段路。樹林深處，一潭潭水赫然映入眼簾。寒潭的中央，蕭渡背對著他們，潭水沒過前胸，長發(fā)濕成幾縷緊貼著后背。讓蕭玉案意外的是，潭邊還站了個(gè)玄衣少年。

    蕭玉案笑了聲：“看來他腦子是真壞了?！?/br>
    “那是……慕公子？”孟遲道，“他怎么也在?！?/br>
    顧樓吟淡道：“同病相憐?！?/br>
    蕭玉案走上前，正要開口，被顧樓吟攔下。蕭玉案向顧樓吟投去困惑的目光，顧樓吟語氣不善：“你們在談?wù)撃??！?/br>
    “我？”

    顧樓吟揚(yáng)手布下傳音陣，慕鷹揚(yáng)的聲音清晰地落入蕭玉案耳中。

    “你是他唯一的哥哥，”慕鷹揚(yáng)嗓音嘶啞，像是灌了不少烈酒，“也是他唯一的家人?！?/br>
    蕭渡閉著眼，雪落長睫，“所以？”

    慕鷹揚(yáng)挺直胸膛，“我是來提親的?！?/br>
    蕭玉案：“……”

    蕭玉案沒敢去看顧樓吟的表情，默默裹緊身上的狐裘。

    蕭渡驀地睜開眼，眼中滿是譏諷輕蔑，“就憑你?！?/br>
    慕鷹揚(yáng)攥緊雙拳，沉聲道：“就憑我。”

    嘩啦一陣水聲，蕭渡站起身，一步步朝岸邊走去。他在慕鷹揚(yáng)跟前停下，冷冷地審視著對方，忽地發(fā)出一聲輕笑：“你也知道，他是我唯一的弟弟。只要他想，整個(gè)刑天宗，甚至是整個(gè)修真界，我都能給他。錦衣玉食，奇珍異寶，靈丹妙藥，上古神器，他想要多少我給他多少。若他哪天用碧海潮生用膩了，我立刻能給他一把新的；云劍閣放他的血，我能放云劍閣所有人的血——你能嗎？”

    慕鷹揚(yáng)怔愣著。

    “你算什么東西，你能給他什么?！笔挾沙芭?，“一片真心？可惜，我弟弟最不缺的便是真心。你的真心于他而言，一文不值。”

    慕鷹揚(yáng)瞪著蕭渡，通紅的眼中布滿血絲，“那你呢？你的真心，他要嗎?！?/br>
    蕭渡危險(xiǎn)地瞇起眼。

    “我或許給不了師兄青焰，也給不了他碧海潮生，但我從來沒有傷害或強(qiáng)迫過他，更沒有在他身上下過蠱！”

    蕭渡渾身戾氣大漲，“找死?！?/br>
    狂風(fēng)驟起，幾乎將樹木連根拔起。慕鷹揚(yáng)喝了兩日的酒，醉了兩日，反應(yīng)不如平時(shí)。感覺到凌厲的殺意向自己襲來，他想躲已經(jīng)來不及，只能奮力一搏。

    就在這時(shí)，慕鷹揚(yáng)面前忽然出現(xiàn)了一道冰墻，生生替他擋住了蕭渡這一擊。

    蕭渡冷道：“既然來了，何必躲著?！?/br>
    慕鷹揚(yáng)猛地抬頭，看見蕭玉案從風(fēng)雪中走來，無聲地動了動唇。

    蕭玉案臉上是藏不住的厭煩，“云劍閣尚未覆滅，你們自己人打得爽么？”

    蕭渡望著蕭玉案，微微一笑：“阿玉終于來找我了么?！?/br>
    “我有些話想單獨(dú)和兄長說，”蕭玉案道，“你們先回去吧。”

    孟遲應(yīng)了聲，道：“顧公子，慕公子，請？”

    顧樓吟看了眼蕭玉案，轉(zhuǎn)身離開。慕鷹揚(yáng)遲疑道：“師兄，我……”

    蕭玉案正眼未瞧他，只道：“回去?！?/br>
    三人走后，蕭玉案問：“為什么要大冬天泡寒潭？”

    蕭渡還穿著冬至那日的大紅色華服，劍眉凌厲，眼尾上揚(yáng)，薄唇輕挑，儼然一副風(fēng)流涼薄的相貌?！耙?yàn)槲疑鷼饬??！?/br>
    蕭玉案彎下身，想試試潭水有多冷，卻被蕭渡抓住了手腕?！爱?dāng)心受涼?！?/br>
    蕭玉案說：“我身上有暖玉?！?/br>
    蕭渡溫聲道：“那也別試?！?/br>
    蕭玉案收回手，道：“你生氣動怒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難不成你每次都會來這里？”

    蕭渡笑笑，“只有這次?！?/br>
    “說來聽聽?！?/br>
    “沒什么可說的?！笔挾尚钠綒夂偷?，“大概是我很生氣，若不克制，恐怕會做出一些讓阿玉不高興的事。”

    “比如？”

    “比如，殺了顧樓吟，再把阿玉綁起來，關(guān)起來，讓……”讓阿玉在他身下發(fā)出好聽的聲音。

    蕭玉案呵地一聲笑，“你裝好哥哥裝累了？”

    蕭渡緩聲道：“只要阿玉愿意留在我身邊，我就不會累。”

    蕭玉案沉默須臾，道：“把你當(dāng)成兄長，已是我能做到的極限。”

    蕭渡點(diǎn)點(diǎn)頭，“我明白。阿玉別怕，我會一直一直地裝下去，做一個(gè)好哥哥?！?/br>
    蕭玉案抬眸，意味深長地看著蕭渡。

    蕭渡若真的這么想，大可否認(rèn)他是裝的，這樣他們還能毫無負(fù)擔(dān)地以兄弟相稱?？伤姓J(rèn)。蕭渡就是想在他心里插一根刺，時(shí)時(shí)刻刻地提醒他，他想要他。

    可惜蕭渡還是把他想得太有良心了。正如蕭渡說的，他不缺真心，他只要顧樓吟一個(gè)人的真心就夠了，其他人的喜歡不會給他造成任何影響和困擾。

    你們喜歡你們的，我喜歡顧樓吟——就這么簡單。

    蕭玉案道：“有一件事，我提前和你說一聲?！?/br>
    “你說?！?/br>
    “我要和顧樓吟換心。”

    蕭渡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他凝視著蕭玉案，低聲笑了起來：“你不要我的，要他的？”

    “對，”蕭玉案說，“只要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