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蕭玉案問:“你為何會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 話落,小鹿開始掙扎,低頭舔著自己被凍住的蹄子,嗚嗚地叫著。 蕭玉案想了想,道:“顧樓吟,你放開它看看。” 顧樓吟“嗯”了一聲,冰雪化去,小鹿嗖地站了起來,沖蕭玉案點了點頭,朝前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轉(zhuǎn)頭看著他們。 蕭玉案道:“它是不是想帶我們?nèi)ナ裁吹胤剑俊?/br> 顧樓吟道:“可能是陷阱?!?/br> 蕭玉案笑道:“如果青焰真的在盤古山,最危險的地方肯定就是青焰所在之處。即便這是個陷阱,若我們不能脫身,那也別去找什么青焰地魂了,先回去修煉二十年再說吧。再者,我們也沒有其他頭緒?!?/br> 顧樓吟沒有異議。兩人跟著被燒焦的小鹿走了約莫半個時辰,來到了一巨石陣前。這陣法顯然是有人刻意為之,想要擋住來人。 蕭玉案彎身問小鹿:“你還記得路嗎?” 小鹿眨眨眼,放緩了速度,走進巨石陣,帶著兩人拐了又拐,最終在一個黝黑的山洞前停下。 蕭玉案道:“山洞里有東西?” 小鹿像鞠躬一般朝蕭玉案低下腦袋,而后忽然轉(zhuǎn)過身,一頭扎進了山洞。 這次顧樓吟沒有攔它,“到了。” “嗯,應(yīng)該就是這里了?!笔捰癜竿诔脸恋亩纯?,饒有興味道,“也不知山洞后會是什么樣的光景。” 顧樓吟道:“跟緊我。” 一進山洞,熱氣散去,仿佛一下由夏轉(zhuǎn)秋,讓人頓覺涼爽。蕭玉案道:“后面該不會是一座冰山吧?;蛘吆蜕洗挝覀?nèi)∏嘌嬉粯?,密道之后是一片走不出去的密林??/br> 顧樓吟道:“是與不是,一探便知。” 蕭玉案想了很多種可能,也做好了萬全的準(zhǔn)備。可當(dāng)他跟在顧樓吟身后走出山洞,看到眼前的景象時,還是受到了驚嚇。 他和顧樓吟站在高處,而在他們的下方,是一座燈火通明,人流熙來攘往,繁榮喧鬧的小城。一條長街由南至北貫穿全城,街邊房屋的屋檐下掛著兩排暗紅色燈籠,照得整條街道恍如白晝。 蕭玉案看得有些恍惚,好半天才道:“這又是幻境?” 顧樓吟搖搖頭,道:“我未看到進入幻境的契機?!?/br> 他們不會無緣無故地進入幻境,幻境需要一個開關(guān),就像在密道里聽到的琴聲或是顧樓吟的招魂之術(shù)。 蕭玉案猜測:“可能這是比較高深的幻術(shù),所以你我都未察覺到?!?/br> 既然來了,他們勢必要去城中探一探。蕭玉案道:“你說里面的人……他們是人嗎?” 顧樓吟道:“無論是不是,萬事留意小心?!?/br> 這座城池看起來小,城墻卻造得堅固高大,而且四面只有一個窄小的路口,這讓蕭玉案想起了同樣構(gòu)造的鳥籠。這座城的主人,似乎不想讓里面的人出來。換言之,這些人很可能是被關(guān)在里面的。 這里的情況還未摸清,蕭玉案不欲打草驚蛇。他們只有兩個人,能暗中拿到他們想要的最好不過。若再和云劍閣打起來,暴露目的和行蹤,之前的功夫就白費了。 城墻上站著不少拿劍的守衛(wèi),他們居高臨下,能把城里城外的景象盡收眼底,卻不知身后有兩個身影悄然而至,趁他們轉(zhuǎn)身的一瞬,混進了城中。 落地后,蕭玉案道:“我們先去最熱鬧的那條街看看?!?/br> 顧樓吟眼眸閃了閃,道:“有人?!闭f罷,便拉著蕭玉案,躲在了一旁的巨石后。 城門緩緩而開,一輛馬車駛進城中。駕車之人身著黑色披風(fēng)和兜帽,容貌不顯,單看身形應(yīng)該是個男子。男子將馬車停住,取下掛在車門上的一盞馬燈,敲擊兩下后,一雙纖細的手推開了車門,隨后一男一女先后下了車。 蕭玉案認出這兩人,驚愕地看向顧樓吟。顧樓吟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蕭玉案心下稍安。他本以為身著兜帽的男子只負責(zé)送這兩人過來,沒想到兩人下車后他并未上車,而是拎著馬燈帶著那一男一女朝集市走去,拉著車的馬也自覺掉頭出了城。 顧樓吟低聲道:“在這等我?!?/br> 蕭玉案無聲地點點頭,聽話地待在原地,看著顧樓吟連劍都沒拔,兜帽男子就倒在了地上。他從巖石后走出來,直奔那兩人,道:“沈公子,蔡姑娘,你們怎么會在這里?” 沈扶歸和蔡尋念筆直地站著,臉色平靜漠然,仿佛周圍發(fā)生的一切都和他們沒關(guān)系。蕭玉案心中一沉,彎身看向倒在地上的男子,掀開兜帽一看,訝然道:“怎么會是他。” 顧樓吟道:“你認識他?” “這人是天鶴宗的一位劍修,我冒充沈扶歸待在百花宮時和他走得還算近。” “他不是人,”顧樓吟道,“這也不是沈扶歸和蔡姑娘。” 蕭玉案直起身,看著熱鬧繁華的集市,難以置信道:“這是一座……魂城?” “嗯?!?/br> “顧杭不僅僅拿了我們的魂魄,他還拿了別人的?!笔捰癜嘎曇舭l(fā)顫,“他……他拿了一城人的魂魄?!?/br> 顧樓吟撿起掉在地上馬燈,道:“引魂燈?!?/br> 蕭玉案聽過引魂燈。此燈油由尸油煉制而成,點燃時散發(fā)的味道和黃泉路邊的花草一樣,故能控制人的魂魄。 “現(xiàn)在我們怎么辦,”蕭玉案道,“難道要帶著沈扶歸和蔡姑娘的魂魄繼續(xù)前行?” 顧樓吟道:“給他們找個隱秘的藏身之處,事情結(jié)束后再來接他們?!?/br> 蕭玉案同意了這個做法。顧樓吟用引魂燈帶著他們?nèi)チ艘粋€天然的山坳,剛好夠藏他們兩人。蕭玉案又在山坳四周設(shè)下結(jié)界,確保一般妖魔鬼怪近不了他們的身。做好這一切后,顧樓吟穿上披風(fēng),戴上兜帽,擋住一頭銀發(fā)。蕭玉案則換成了安木的臉,兩人一同朝集市走去。 得知滿城的“人”都是人的殘魂后,蕭玉案置身在鬧市之中,只覺得遍體生涼。從外表上看,這些人和普通人無異,能說會笑,連街邊攤販的吆喝聲都和他在外世中聽到的一樣。蕭玉案甚至覺得他們并不知道自己只是一縷殘魂。 蕭玉案走了一會兒,忍不住道:“顧樓吟,你有沒有覺得有些奇怪?!?/br> “嗯?” 蕭玉案皺著眉,“我也說不出哪里怪,就是覺得哪里都不對勁。” 顧樓吟放緩腳步,目光一一掠過行人和攤販,道:“他們慣用左手。” 蕭玉案如夢初醒。顧樓吟說得對,這些人似乎都是左撇子,所有的東西擺在左手邊,拿東西也是用左手拿。 顧樓吟又道:“你還記得兩年前我們將古鏡帶回云劍閣后,錢桑說的話嗎?!?/br> 蕭玉案道:“我連你兩年前說過什么都記不太清了,更何況是什么錢桑?!?/br> 顧樓吟道:“古鏡不但能奪人魂魄,還能給鏡中人附魂?!?/br> “所以這些都是被附魂了的鏡中人?” “嗯?!?/br> 路過一家茶肆?xí)r,顧樓吟忽然停住,指著坐在茶肆中一老者道:“此人,便是被我廢了一只手的尚文真君?!?/br> 蕭玉案知道顧樓吟想提醒他什么,道:“你是說,你在云劍閣看到的名冊?” 顧樓吟頷首,“姓名后有標(biāo)記者,均在城中?!?/br> 蕭玉案想起了陸玥瑤,道:“陸玥瑤身中劇毒,尚文真君廢了一只手……顧杭這是在廢物利用?” “不止?!?/br> 蕭玉案輕笑道:“也對?!彼麄兒蜕蚍鰵w那對師兄妹可不是什么廢物,不照樣被顧杭拿了魂魄,更別說還有這些無辜的常人?!安粔虺侵羞@么多‘人’,我們?nèi)绾文苷业阶约骸!?/br> 顧樓吟道:“想找不算太難?!?/br> “怎么說。” 顧樓吟看了他一眼,道:“以你的容貌,很難不被人注意?!?/br> 蕭玉案笑了,“彼此彼此。” 兩人進了一家酒樓,特意要了二樓臨窗的位置。從樓上看,長街上川流不息,車水馬龍,也不知這里是不是夜夜這么熱鬧。 酒樓的小二上了茶,蕭玉案不敢喝這里的東西,裝模作樣地拿著杯子,打量過路人的臉。 忽然,一抹緋紅的身影走進了他的視線。那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氣質(zhì)矜貴散漫,未束冠的青絲長發(fā)如瀑垂下,俊美絕倫,占盡風(fēng)流。 蕭玉案雙眸大睜,“是……是他?!?/br> 顧樓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他記得這個男人,他曾經(jīng)在百花宮見過他。他記得男人的名字叫——蕭渡。 手中的杯子出現(xiàn)一條裂縫,蕭玉案屏住呼吸,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蕭渡。只見蕭渡在一個賣花燈的攤販前停下,向老板買了一盞花燈。 蕭玉案注意到,蕭渡付錢也好,接燈也好,都是用的右手。 第72章 蕭玉案心亂如麻, 他難得有如此不冷靜的時候。再次目睹蕭渡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蕭玉案腦海中不期然地浮現(xiàn)兩人上一次見面的情景——空曠的大殿中,蕭渡全身是血, 閉著眼睛, 微笑地和他說, 哥哥走了。 一連串的疑問向蕭玉案涌來。他看到的真的蕭渡嗎?他們所在的小城是不是又是真實的?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 蕭渡又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買完花燈的蕭渡似乎察覺到了蕭玉案的視線,抬頭朝樓上望來。蕭玉案記得蕭渡認識他這張臉, 立刻舉杯做飲茶狀,讓衣袖擋住自己的臉。等他放下手再往下看時,人群中已經(jīng)找不到蕭渡的身影。 看到蕭玉案過于反常的表情,顧樓吟心情有些微妙。不難看出蕭玉案和這個名叫蕭渡的男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無論是愛恨亦或是恩怨, 蕭渡對蕭玉案而言,必定是特別的存在。可他不知道兩人之間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他和蕭玉案在一起的時間太短了,蕭玉案的很多事情他都不知情, 他就像是一個隨時可能被趕出去的局外人。 蕭玉案回過頭, 垂眸看著手中的杯子, 似有幾分茫然無措。 顧樓吟抿了抿唇, 道:“蕭玉案?!?/br> 蕭玉案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他是你什么人。” 蕭玉案晃了晃杯子,低聲笑著:“他是我的……” 蕭渡是他什么人,他自己也說不清??稍谒皻ⅰ绷耸挾梢淮魏?,過去的那些糾葛都顯得不重要了——他們, 兩清了。 蕭玉案沉默許久, 顧樓吟沒有追問,靜靜地等待他的答案。 “哥哥?!?/br> 顧樓吟一愣。 蕭玉案深吸一口氣,“顧樓吟,他是我的……哥哥。不過, 我們早就反目了。他現(xiàn)在大概把我當(dāng)仇人看罷?!?/br> 堵在顧樓吟胸口的東西消退了些許,他記得蕭玉案有一個小時候走散了的哥哥,原來就是這個男人。他想到一事,道:“黎硯之稱你為‘少尊主’?!?/br> “是的,蕭渡就是被三大宗視為天下大患,欲除之后快,偏偏連他姓誰名誰,長相如何都一無所知的刑天宗大魔頭;我是他的弟弟,所以我是小魔頭。大魔頭設(shè)計除了大魔頭,奪走了他的地位和下屬,最終成了大魔頭?!笔捰癜赴胝姘爰俚?,“你現(xiàn)在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了,也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了,還要和我同行嗎?” 顧樓吟道:“要?!?/br> “可是你是顧杭的兒子,我是蕭渡的弟弟。那什么,自古正邪不兩立……” 顧樓吟問:“你是正?” “我當(dāng)然是邪?!?/br> 顧樓吟道:“嗯,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