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顧樓吟靜了許久,緩緩啟唇:“我尚未過門的妻子?!?/br> 這……顧樓吟要他變他自己? “我的換顏術(shù)雖然神奇,但也不是想變誰就能變誰的?!笔捰癜傅?,“你必須給我你未婚妻身上的一樣?xùn)|西,我才能……” 顧樓吟道:“我有?!?/br> 蕭玉案:“?”他人就在這里,顧樓吟說他有? 顧樓吟從懷中掏出一個荷包,打開后,取出兩縷交纏在一起的青絲,垂下眼簾,“我有他的頭發(fā)?!?/br> 蕭玉案一開始只覺得這個荷包有點(diǎn)眼熟,看到里面的頭發(fā)才想起來——這個荷包不是兩年前拜堂前幾日,顧樓吟給他看的么。 他不想和顧樓吟結(jié)發(fā)為夫妻,也不想和他恩愛兩不疑,只說了一句沒必要。顧樓吟是怎么拿到他的頭發(fā)的?總不能是偷剪的吧——嚴(yán)謹(jǐn)修身,霽月風(fēng)光的顧少閣主深更半夜,趁他睡著,偷偷剪他頭發(fā)? 蕭玉案不禁輕輕笑了笑。這些人啊,一個比一個有意思。 顧樓吟克制下情緒,抬眸看向他,“你笑什么。” “沒,沒什么?!笔捰癜缚攘艘宦?,正色道,“給我吧,他的頭發(fā)?!?/br> 顧樓吟沉吟片刻,將屬于蕭玉案的那一縷青絲遞了過去??此纳裆?,蕭玉案還以為他交出了云劍閣的鎮(zhèn)閣之寶。 “放心,”蕭玉案笑道,“我待會就還你?!?/br> 蕭玉案用他這具身體粗糙的手指輕輕撫過這一縷發(fā)絲,一根白發(fā)在青絲中格外惹眼。 注入靈力,蕭玉案感覺到這確實是他的頭發(fā),流淌著他的氣息, 自從離開棲月山,蕭玉案再未用過自己的身體和容貌。他都會忘記自己原來是什么樣子的了。 蕭玉案暗暗舒了口氣,問:“變成他的樣子,然后呢?” “然后?” “你要我做什么。”蕭玉案調(diào)笑道,“我先說一聲,我只賣藝,不賣身的?!?/br> 顧樓吟似有幾分茫然,半晌才道:“我只想見他一面?!?/br> 蕭玉案道:“可我即便頂著他的臉,也不是他?!?/br> “嗯,我知道?!鳖櫂且魃ひ粑㈩?,“我只是,快撐不住了?!?/br> 蕭玉案揚(yáng)了揚(yáng)眉,沒再說什么,閉上眼睛,在腦中勾勒出自己的樣子。 顧樓吟兩眼不眨地凝視著面前的男人,看著他五官一點(diǎn)點(diǎn)的變化。皮膚變白,瞳仁的顏色變淺,眼角出現(xiàn)微醺的熏紅,臉龐和身體同時縮小——接著,他緩緩睜開了眼睛。 蕭玉案就這樣,出現(xiàn)在了他面前。 顧樓吟如玉般的臉驟然變得扭曲,眼中驚濤駭浪,蕭玉案甚至在里面看到了一絲瘋狂。 蕭玉案試探地叫了他一聲:“顧樓吟?” 顧樓吟心神大震,胸口的悶痛讓他不自覺地彎下腰,眼睛卻沒有從眼前人身上移開分毫。僅有所剩無幾的清醒在告訴他,眼前的蕭玉案和他在走火入魔時看到的一樣,不過是一個由他強(qiáng)行構(gòu)造出的,虛幻又可笑的夢。 可這個夢如此真實?!笆捰癜浮痹谒矍埃娴脑谒矍?,他只要伸出手,就可以觸碰到他。 他只要伸出手…… 僅存的清醒也消失了,顧樓吟雙眼赤紅,死死地抓住了蕭玉案的肩膀,嘴里含著血腥氣,顫聲道:“是你嗎?!?/br> 重新用回自己用了十七的身體,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讓蕭玉案亦是百感交集,但他說出來的話依舊平靜自然:“你又忘了,我是安木。” “安木,你是……安木?!鳖櫂且髦貜?fù)著蕭玉案的話,仿佛是在說給自己聽。蕭玉案肩膀上受力漸小,最終,他放開了他。 眼中的猩紅和瘋狂散去些許,顧樓吟找回了幾分冷靜,揚(yáng)了揚(yáng)手,一道無形的屏障橫跨在兩人之間。 蕭玉案不知道他這么做的意義,問:“你這是……” “別說話,”顧樓吟輕道,“讓我看看他?!?/br> 蕭玉案沉寂下來。隔著一道屏障,顧樓吟望著他,他能感覺到顧樓吟巨大的痛苦和絕望,如同橫在兩人之間的不是屏障,而是生與死的鴻溝。 蕭玉案偏過頭,打了一個哈欠,想著待會要給顧樓吟開一個高價,反正云劍閣有錢。 顧樓吟或許對他真的有情,有悔恨,但這和他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兩人均沒有再說話。桌案上的茶涼了,阿初進(jìn)來換茶的時候,看到一個風(fēng)華絕代的大美人坐在自家公子的位置上,險些把茶壺摔了。 “公、公子?” 蕭玉案百無聊賴地“嗯”了一聲。 阿初瞠目結(jié)舌:“這是誰的臉啊,好、好……”阿初“好”了半天,好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蕭玉案笑道:“換完茶就下去,別耽誤仙長看美人?!?/br> “不是啊公子,那位姓沈的仙長也來了。” 蕭玉案看向顧樓吟,“他是來找你的?” 顧樓吟喉結(jié)一滾,抬手收回屏障后碰了碰自己的眼睛,啞聲道:“請他進(jìn)來吧?!?/br> 沈扶歸進(jìn)來時,蕭玉案還沒來得及換回他常用的臉。沈扶歸眼睛一直,僵著脖子轉(zhuǎn)向顧樓吟,看到顧樓吟臉上的表情,他就猜到了:“蕭玉案長這樣?” 顧樓吟對蕭玉案道:“可以了?!?/br> 蕭玉案換回平平無奇的臉,沈扶歸仰天長嘆:“我算是明白你為什么放不下他了。這樣的大美人,換我我也忘不了?!?/br> 顧樓吟又恢復(fù)了平時的冷淡,道:“你要多少銀錢?!?/br> 蕭玉案甩出一個巴掌。沈扶歸道:“五十兩?” 蕭玉案搖搖頭,“五百兩?!?/br> 沈扶歸倒吸一口冷氣,“五百兩?你這是把我們當(dāng)豬殺?。 ?/br> 蕭玉案笑道:“顧樓吟都沒說話,你急什么。” 顧樓吟道:“回頭我讓人送來?!?/br> 沈扶歸恨鐵不成鋼,只覺得顧樓吟已經(jīng)沒救了。 顧樓吟問他:“你來此處,有何事?!?/br> 沈扶歸一時語塞。他想了很久,能讓他同時不得罪jiejie和小師妹的方法,除了求助這個安木,別無其他。 “你就開個價吧,”沈扶歸硬氣道,“幾百幾千兩銀子,我玄樂宗還是給得起的?!?/br> 蕭玉案恍然大悟:“原來你是來當(dāng)豬的啊?!?/br> 沈扶歸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想反駁又不知如何反駁,憋得臉都紅了。 他的性格給蕭玉案一種淡淡的熟悉感,有點(diǎn)像嘴不是很毒的某個故人。蕭玉案想了想,“真的可以要幾千兩嗎?” 沈扶歸底氣不是很足,“總之你開吧?!?/br> 思及徐公子今日所言,蕭玉案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去一次百花宮。當(dāng)年洛蘭給他的解藥所剩無幾,再不找到無情華配制新的解藥,他下次蠱發(fā)就得找個年輕力壯的少年郎暖床了,這……好像也不錯? 蕭玉案笑了起來,“這么大方啊,那我就跟兩位仙長走一趟罷。” 顧樓吟淡道:“你又敢去了?” 蕭玉案坦然道:“有錢能使鬼推磨,賺錢使我很快樂?!?/br> 蕭玉案雖在同安郡安了家,也常四處云游,一走就是幾個月,阿初早已習(xí)以為常。她替蕭玉案收拾好行裝,問:“公子要帶上那個會發(fā)光的玩意兒嗎?” “帶吧,”蕭玉案漫不經(jīng)心道,“萬一遇到危險,好歹能替我擋一命?!?/br> 蕭玉案跟著顧樓吟和沈扶歸一道上了路。一路上,顧樓吟幾乎不怎么說話,倒是沈扶歸總在蕭玉案身旁喋喋不休,讓他多向自己學(xué)著點(diǎn),免得到時候在賞花會上露餡。 兩日后,三人到達(dá)了離百花宮最近的紅袖州。賞花會臨近,紅袖州比同安郡還要熱鬧,他們還未進(jìn)城就看到了不少修士。 城門口站著兩個妙齡女子,看裝束應(yīng)該是百花宮的弟子,每一位進(jìn)城的男子都要被她們問上兩句話:閣下可曾婚配;如若不曾,可有心儀之人。 蕭玉案好奇道:“她們問這個干嘛。” 沈扶歸解釋道:“百花宮只招收女弟子,連帶著紅袖州也是女多男少,很多姑娘年紀(jì)到了卻無男子婚配,不想遠(yuǎn)嫁的話,只能招外來男子做上門女婿。聽說紅袖州的女子各個彪悍如男,一旦看上了誰,追到天涯海角都要把人追到手,不達(dá)目的誓不罷休,可怕得很吶!”蕭玉案嗤笑一聲,“真的假的啊,那我們豈不是很危險?” “所以那兩位仙子要問這兩個問題啊。你如果已經(jīng)娶了妻,或者是有了心上人,她們會給你發(fā)一個手繩,你只要戴上,就不會有人來打擾你了?!?/br> “原來如此。” 他們進(jìn)城時,沈扶歸稱自己已有心上人,拿到了手繩。蕭玉案實話實說,沒有拿手繩。輪到顧樓吟時,仙子明顯態(tài)度有變,頗為期待地問:“閣下可曾婚配?” 顧樓吟道:“有?!?/br> 仙子一陣失望,正要把手繩遞給顧樓吟,只聽一人嘲弄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樣都沒有,這也叫婚約?” 幾人循聲望去,看到了一個一身利落玄衣的少年,唯獨(dú)頭上綁發(fā)的發(fā)帶是緋紅的。少年明目朗星,豐神俊朗,本該光華四放,神采飛揚(yáng),無奈面容陰郁,周身縈繞著駭人的戾氣,令人望而遠(yuǎn)之。 顧樓吟眼眸一沉,“慕鷹揚(yáng)。” 蕭玉案:“……哇?!鄙祹煹芫尤婚L這么高了。 慕鷹揚(yáng)冷冷地看著顧樓吟,道:“逼死了我?guī)熜植凰?,人死了還要污他清白。顧少閣主,我就是好奇,是不是貴閣上下,都和你一樣不要臉?” 作者有話要說:師弟長高啦~(摸摸頭) 第23章 堂堂天下第一劍的少主被人當(dāng)著面如此羞辱, 顧樓吟竟然無甚反應(yīng),目光一直落在慕鷹揚(yáng)發(fā)間的發(fā)帶上。但當(dāng)慕鷹揚(yáng)說到那個“死”字時,顧樓吟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 嗓音微微變調(diào):“他沒死?!?/br> “沒死?”慕鷹揚(yáng)扯了扯嘴角, 表情不像在哭也不像在笑,“沒死他在哪呢,嗯?” 顧樓吟眼中流露出一絲茫然, “我不知道。他可能……不想回來了?!?/br> “他當(dāng)然不想回來, 知道為什么嗎?”慕鷹揚(yáng)壓著嗓子寒聲道, “因為,你們把他惡心到了。云劍閣自詡名門正派, 說什么要斬妖除魔,兼濟(jì)天下蒼生,卻為了一己之私,置他人性命于不顧。和你們共存于世間,別說我?guī)熜质懿涣? 我也受不了!”他兩年來不要命般修煉,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屠遍云劍閣滿門,為師兄報仇。 云劍閣不在了, 師兄或許就會回來了。 蕭玉案有些想笑。兩年未見, 慕鷹揚(yáng)人是長高了, 性子倒沒怎么變,還是一張能把人氣得吐血的嘴。不過他話只說對了一半,他惡心云劍閣不假,但不想回來的原因可不僅僅是因為云劍閣和顧樓吟。 面對慕鷹揚(yáng)的折辱和挑釁,顧樓吟仍舊不發(fā)一語,不知是懶之與他辯駁還是強(qiáng)作隱忍。沈扶歸聽不下去了, 蕭玉案和云劍閣的糾葛他之前也從jiejie那聽說過一些,忍不住道:“哎哎哎,我說你差不多就行了啊,當(dāng)初樓吟之所以那么做,也是有苦衷的?!?/br> “苦衷?”慕鷹揚(yáng)哈哈大笑起來,“什么苦衷——因為我?guī)熜侄緜肆朱F斂?別說這件事不是我?guī)熜肿龅?,就算是,那又如何?!十個林霧斂也比不上我?guī)熜值囊桓^發(fā),你們憑什么拿我?guī)熜值难ゾ人拿??!我?guī)熜炙?,他最怕疼了……?/br> 慕鷹揚(yáng)越說越難以自持,眼眶微微泛著紅。大概是覺得丟人,他轉(zhuǎn)過身背對著他們,冷聲道:“我?guī)熜质潜荒銈儽频锰碌模銈儽仨毎阉€給我。如果還不上,就用你們的命來還!” 蕭玉案心情頗為微妙??茨晋棑P(yáng)如今的模樣,好像失去的不是一個討厭的師兄,而是一個非常非常喜歡的師兄。那他當(dāng)初干嘛去了,小時候踩碎他送的糖人,長大了罵他不要臉犯賤,等他“死”了又一副痛失摯愛的樣子——他是真的看不懂。 沈扶歸陰陽怪氣道:“喲,好大的口氣。就你,連云劍閣大門都未必進(jìn)得了,還想要云劍閣弟子的命。你拿什么要,拿頭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