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玉案笑了笑，開始干正事。和廬陵太守說的一樣，這三具尸體一個燒成了焦尸，一個被砸爛了臉，還有一個被大卸八塊，拼湊在一起還少個眼珠子，只能看出他們是兩女一男。

    蕭玉案道：“三件命案，好像都是人為的啊。”

    顧樓吟頷首：“看傷口是如此。”

    “那就奇怪了?！惫硇爸餆o人性，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還能理解，是人就說不通了——殺了人，還專程去太守府拋尸，難道只是為了惡心人？

    顧樓吟道：“無論如何，應當先確認死者的身份?！?/br>
    王管家苦笑道：“二位仙長也聽我們大人說了，府上和廬陵城中都無人失蹤，我們也沒辦法啊。”

    蕭玉案圍著三具尸棺走了一圈，發(fā)現(xiàn)每具尸棺上都刻著一個“壽”字，便問王管家：“你們家大人姓壽？”

    “正是?！?/br>
    顧樓吟想到了什么，走到不遠處的另一具尸棺旁，道：“這也是你府上的人？”

    王管家一怔，忙道：“是的是的。”

    “誰?！?/br>
    “是我家大人早年納的一小妾，失寵很多年了，關在后院里瘋瘋癲癲的，前陣子忽然上吊自盡，也沒娘家人給她收尸，大人便讓我把尸體運到義莊來?！?/br>
    顧樓吟微微皺眉，“你說她是自盡？”

    “是啊，上吊死的?！?/br>
    蕭玉案道：“自盡之人，怨氣橫生，極易尸變。但我竟然沒在她身上察覺到一絲怨氣，是我修為太低了嗎？”

    顧樓吟：“不是?！?/br>
    蕭玉案問：“她是什么時候自盡的？”

    王管家答道：“上月月底?！?/br>
    蕭玉案記得三具無名尸也是從上月月底陸續(xù)出現(xiàn)在太守府，難道這其中有什么關聯(lián)？

    顧樓吟似乎和他想的一樣，道：“開棺?！?/br>
    王管家猶豫道：“這、這不太好吧，好歹是個姨娘，也算半個主子了，都說死者為大……”

    顧樓吟沒有理會，用劍鞘敲了敲棺材板，劍尚未拔出，只見棺材板砰地一聲，摔在了地上。

    棺中女子約莫三十余歲，頸部有縊溝，舌尖微露，確實是自縊身亡。即便死狀慘烈，也能看出她曾經(jīng)是個美人。奇怪的是，蕭玉案仍沒有在尸體上感覺到一絲一毫的怨氣。

    蕭玉案怎么想怎么覺得不對勁。一個美人嫁給薄情之人為妾，失寵后瘋魔自盡，難道真的一點都不恨？

    他的目光從女子的臉上來到她的小腹上，訝然一怔，“顧公子！”

    “我知道，”顧樓吟沉聲道，“回去再說?！?/br>
    王管家道：“二位仙長查完了？”

    “嗯——蕭公子?！?/br>
    “在？”

    “你的頭套，可以摘了?！?/br>
    回到太守府，蕭玉案跟著顧樓吟進了他房間，迫不及待道：“那個小妾懷孕了！”娘的憋死他了，總算可以說出來了。

    顧樓吟道：“她已失寵多年，如何能有身孕?！?/br>
    “太守府所有帶把的都有嫌疑?！蓖豕芗乙膊焕?。

    顧樓吟因蕭玉案的粗鄙之語頓了一頓，“嗯?！?/br>
    “顧公子，你覺得三具無名尸和小妾的死有關聯(lián)嗎？”

    “有可能?！?/br>
    “那我打聽一下小妾生前住的地方，明日我們一道去看看？”

    “好?！?/br>
    次日，蕭玉案向一個丫鬟打聽了一下這個小妾的事。小妾名叫彤娘，自從被老爺厭棄后，一直住在后院的一間小破院子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幾年只有給她送飯的丫鬟見過她。

    蕭玉案和顧樓吟不欲打草驚蛇，悄無聲息地潛入后院。

    太守府的后院擠滿了人，頗有三宮六院的架勢。也不知今日是什么好日子，府上的下人來來往往，忙忙碌碌，太守的眾妻妾一個個精心打扮，仿佛要去赴什么宴。

    蕭玉案奇道：“他們這是在干嘛呀?！?/br>
    顧樓吟道：“今日是上元佳節(jié)?！?/br>
    正月十五，上元佳節(jié)。

    蕭玉案臉色陡然一變。他體內(nèi)的合歡蠱，正是每月十五月圓之夜發(fā)作——他今晚要發(fā)情了！

    顧樓吟注意到蕭玉案的異樣，道：“蕭公子？”

    “無事。”蕭玉案勉強一笑，“我們走吧?！?/br>
    彤娘生前住的院子又破又小，卻沒有蕭玉案想象中的臟亂，看屋內(nèi)的陳設，也不像是一個瘋癲已久之人的住處。

    “這年頭瘋子也開始愛干凈了啊。還是說，是那兩個送飯的丫鬟幫她打掃的。”

    顧樓吟眉頭緊鎖，“不對。”

    蕭玉案靜了靜，什么都沒感覺到，“哪里不對？”

    “怨氣。”

    “我怎么——”

    “此物隱藏得極好?！?/br>
    “‘物’？你是說……”蕭玉案環(huán)顧四周，屋內(nèi)不少物件蒙上了一層白布，難道是有人故意想隱藏這個“物”？

    顧樓吟的目光一一掠過方桌，床鋪，木柜，最后落在某處。

    蕭玉案問：“要看么？”

    “嗯?！鳖櫂且靼纬鰟Γ脛馓羝鸢撞?，一張女子用的梳妝臺赫然出現(xiàn)在眼前。

    “這張桌子有古怪嗎？”

    顧樓吟不語，直直地看著桌上的銅鏡。

    蕭玉案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了他和顧樓吟的身影?！斑@鏡子有什么不對嗎？”

    “你還沒感覺到？”

    蕭玉案感覺自己修為受到了侮辱，“……沒。顧公子，你能不能把話說清楚？”

    顧樓吟搖搖頭，“說不清?！?/br>
    蕭玉案呵呵笑道：“說話說一半，老了沒老伴?！?/br>
    “鏡子里有東西?！?/br>
    “鏡子里有我們。”

    顧樓吟舉起劍，輕輕朝鏡面刺去，鏡面出現(xiàn)一道列橫，將他和蕭玉案的身影分開。

    蕭玉案道：“顧公子，若這鏡子真的有問題，我勸你還是不要弄碎它為好?！?/br>
    “為何？”

    “因為鏡子碎了，還是鏡子，更多的鏡子?！?/br>
    顧樓吟明白了蕭玉案的意思，將銅鏡用白布包裹住帶走。

    是夜，月明如晝。太守府點起了花燈，太守大擺宴席，其妻妾子女無一缺席，熱鬧非凡。他給兩位仙長留了上座，邀請他們一同飲酒賞燈，無奈被兩人雙雙拒絕。

    顧樓吟喜靜不喜鬧，自然不會去湊這個熱鬧。蕭玉案的托辭則是身體不適。

    回房時，顧樓吟問：“哪里不適？”

    蕭玉案笑道：“顧公子是在關心我嗎。”

    顧樓吟停下腳步，“手給我?！?/br>
    “干嘛？”

    “診脈?！?/br>
    蕭玉案縮回手，“不給?！?/br>
    顧樓吟：“……”

    “可能是累了，”蕭玉案滿不在乎道，“休息一夜就無礙了?！?/br>
    顧樓吟沒有多問，轉(zhuǎn)身進了房。

    蕭玉案抬頭看了眼天邊的圓月，似醉非醉的眼眸沉了下去，推開隔壁的房門。

    夜色漸深，兩道鬼魅般的身影落在太守府的屋檐之上。其中一人紅衣似血，俊美風華，氣勢逼人。

    “今夜是上元節(jié)，尊主真的不陪少尊主過節(jié)么？”

    蕭渡垂眸望著窗上蕭玉案的剪影，輕輕一笑：“可是本座更想看阿玉合歡蠱發(fā)作的樣子。”

    第6章

    孟遲望著蕭渡的側(cè)顏，無聲地嘆了口氣。

    少尊主期待上元節(jié)已久，刑天宗上下為了討他開心，和尋常百姓一樣掛了花燈，備了元宵，滿山的火樹銀花。眾人皆以為，尊主會好好陪少尊主過兄弟團圓后的首個上元節(jié)，誰料尊主只陪少尊主用了晚膳便要離宗。少尊主萬般挽留，他溫聲軟語地哄了哄，哄完了還是出了門，帶著孟遲來到此地。

    孟遲和蕭渡同在刑天宗長大，她自認自己能猜到蕭渡的一些心思。蕭渡對蕭玉案或許是有幾分在意，但這點在意相比某些事實在是微不足道，也改變不了什么。

    不過，再好看的花燈，再美味的佳肴，也比不上大美人意亂情迷時的回眸。孟遲彎了彎唇，她也很期待。

    合歡蠱的威力她再清楚不過，即便蕭玉案和顧樓吟現(xiàn)下住在兩間屋子里，合歡蠱一旦發(fā)作，要么是蕭玉案忍不住去找顧樓吟，要么是顧樓吟被情香引來。今夜大事必成。

    兩人靜候了許久，兩間屋子均無動靜，孟遲正納悶時，一個拎著燈籠的丫頭來到顧樓吟房門口，敲響了門。

    蕭渡笑了笑，“今夜真熱鬧。”

    孟遲：“尊主？”

    蕭渡揚起手，示意她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