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恕罪！”陳元見太子震怒，跪在地上砰砰磕起頭來，“奴婢是想跟著的，可是良娣跟奴婢說了好幾次不許跟著，奴婢實在是……”

    傅成奚眼見得陳元額頭上磕出了血，再磕下去便要死在這里了，揮手道：“出去吧。”

    陳元跪在地上，以首叩地，仍然不敢動。

    “快滾下去，我跟殿下有要事商談。”

    陳元見太子沒有說話，終是退了出去。

    “你最好真的查出什么了。”太子的臉，陰沉得可怕。

    傅成奚搖頭，苦笑道：“如今湖面大部分地方都凍住了，我派輕功好的侍衛(wèi)去查看了一下，那里只剩下一個冰窟窿，什么都看不到。”

    “你覺得她是死了嗎？”

    “殿下，你知道的，我做事不是憑著感覺，現(xiàn)在冰湖那邊什么證據(jù)都沒有?！备党赊烧f完，感覺自己的話語過于淡漠，又道，“方才我把伺候幼寧的那些宮女查問了一番……”

    “有什么結(jié)果嗎？”太子打斷了他的話。

    傅成奚覺得腦子有千絲萬縷的線索，可以又感覺毫無頭緒：“據(jù)宮女說，幼寧在承乾宮坐月子的時候，每日就是守著小皇孫發(fā)呆，還花了十幾日的功夫給小皇孫繡了一個雙面繡的荷包?！?/br>
    “荷包呢？”

    傅成奚取出荷包，遞給太子。

    寶藍色的緞子，上頭用金線縫了一個“珣”字。荷包是用最上等的緞子做的，但上頭針腳有些別扭，看起來不怎么平整，跟奢侈的材質(zhì)形成一種對比。

    太子把手伸進荷包，將里子翻了出來，里頭繡的是一個“黃”字。

    小黃，李珣，都是她給他們的孩子取的名字。

    太子的心，抽得疼。

    昨夜，他還摟著徐幼寧在榻上云朝雨暮，現(xiàn)在，徐幼寧從東宮消失了，只留下這么一個別扭的荷包給他們的孩子。

    傅成奚輕輕嘆了口氣：“我聽王吉說，昨日幼寧從承乾宮跑出來，連衣裳都沒換，裹了斗篷就跑到書房來找殿下，種種行為，讓我不得不有所猜測。”

    “說！”

    “幼寧好像在道別?！?/br>
    “道別？”

    “跟小皇孫道別，跟殿下道別！”

    傅成奚的話音一落，太子像被人當(dāng)頭棒喝了一般，整個人頹然往后一退。

    “她……她道什么別……她有什么別可道的？”

    話雖如此，可他卻意識到了什么。

    她留給小黃一個荷包，留給他的，是昨晚？

    太子覺得他的頭快要裂了開了。

    他頭一次如此迷惑。

    他的鼻尖仿佛還能聞到徐幼寧身上的奶香味，他的指尖還能感受到她肌膚的嬌軟，只不過短短幾個時辰的功夫，就告訴他，徐幼寧死了？

    “殿下，幼寧坐月子期間，臣跟她都沒什么說話的機會，你仔細(xì)想想，她有沒有說過什么可疑的話？”

    “這個月事情太多，我同她說話的機會也不多?！碧优Φ鼗叵?，可不管怎么想，都想不起徐幼寧說過什么可疑的話。

    傅成奚見狀，“殿下，或者，你想一下，幼寧有沒有說過什么讓你特別在意的話？”

    在意？

    太子的心里的確是有在意的事。

    “有一次，她問我，能不能不娶杜云貞?！?/br>
    “殿下怎么回答的呢？”

    “我沒有回答她。那個時候什么都不確定，我不想給她許什么空口承諾?！闭f到此處，他心中已經(jīng)有了千萬般悔恨，為什么他不許下承諾呢？為什么他不能早些說幾句讓她高興的話呢！他猛然抬起頭，望向傅成奚：“所以，對她的生死，你其實是有判斷的嗎？不，我不信她會跳湖，生要見人，死要見尸。就算掘地鑿冰，把湖水抽干，我也要弄個清楚！”

    傅成奚沒有說話。

    徐幼寧是生是死，他的確不知道。

    但他知道徐幼寧在向太子告別，在向兒子告別，她是真的離開了這個傷心之地。

    ……

    “哥哥，你怎么在這里？”京城外的一處農(nóng)莊，徐幼寧摘下頭上的兜帽，驚訝地看著眼前的燕渟。

    燕渟一身農(nóng)夫打扮，可以笑起來依舊風(fēng)華萬千。

    “留你一個人在這里，我怎么放心？”

    燕渟朝徐幼寧伸出手，徐幼寧開心的把手放到他手上。

    這還是她頭一回牽著自己哥哥的手。

    燕渟的手比李深的手要瘦一些，但是卻更溫暖，是哥哥才會有的手。

    徐幼寧頓時覺得心中柔軟，近乎撒嬌似的對燕渟說：“以前每次見面我不能大聲說話，也不敢叫你哥哥。”

    “現(xiàn)在呢？”燕渟笑問。

    徐幼寧捂著嘴笑起來：“我感覺自己說話的聲量變大了。”

    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徐幼寧在燕渟跟前總是底氣十足。

    “說話就應(yīng)該聲量大些，幼寧，這才剛開始起頭呢，等我們回了北梁，你不止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嗯，我知道。”徐幼寧用力地點頭，她也是想過這樣理直氣壯的生活才決定跟著燕渟走的，“哥哥，我們現(xiàn)在就出發(fā)去北梁嗎？月芽呢？她在哪兒？”

    “月芽已經(jīng)在北梁等你了，你這么著急離開？”燕渟問，“幼寧，我們現(xiàn)在還在京城郊外，如果你反悔了的話還來得及回去?！?/br>
    燕渟的眸光有些凝重，他在很認(rèn)真的問徐幼寧。

    “反悔什么？哥哥，你放心，我是對小黃還有……李深都有不舍，可是我既然已經(jīng)從東宮走出來了，就不會再回頭了?！毙煊讓幍纳袂橛行┌?，但她的語氣里并沒有猶豫。

    燕渟聽完她的話，釋然地點頭：“好，很好，幼寧，我不會再問你這個問題了，我叫人備了些膳食，咱們?nèi)コ燥埌??！?/br>
    “好啊，”徐幼寧高興地答應(yīng)，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對了，哥哥，莊和公主……我是說嫂子她在哪兒……”

    “她這會兒已經(jīng)跟我替身到北梁了，應(yīng)該還沒有到都城，你不用擔(dān)心?！?/br>
    徐幼寧點頭：“嫂子知道我的事嗎？”

    “她現(xiàn)在不知道，等到了北梁，我?guī)闳ヒ娝??！?/br>
    “你安排一個替身跟她一塊兒走，她不會覺得奇怪嗎？”徐幼寧滿腦子都是問號，像只歡快地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燕渟耐心的說：“有很多人不希望我回北梁，就好像當(dāng)初我們來北梁的時候，有很多人不希望我們能平安到達一樣。安排一個替身并不奇怪。”

    “那嫂子跟替身在明處，會不會有危險？”

    “別擔(dān)心，這次我不是三歲小孩了，現(xiàn)在的我更不是以前的我，不會再給他們?nèi)魏蔚臋C會傷害我的家人?！?/br>
    徐幼寧聽著他的話有些奇怪，沒有細(xì)想，只問：“哥哥，有什么是需要我做的事嗎？”

    “你什么都不用做，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其余的事有我cao心?！?/br>
    “知道了?！?/br>
    徐幼寧點頭，跟著燕渟一塊兒往小院的堂屋去了。

    這座院子看起來很不起眼，實際卻是燕渟布置在京郊的一處據(jù)點。

    徐幼寧原以為這邊的膳食會很簡單，可備的卻格外精致，同在東宮里的膳食沒什么分別。

    吃完飯，燕渟讓徐幼寧去旁邊屋子歇下。

    “還要歇會兒？我們不抓緊時間趕路嗎？”徐幼寧好奇問道。

    燕渟道：“別那么著急，今日會有一支前往北梁的商隊出城，等他們到了，我們跟他們一塊兒走。你這才出月子，還得多將息，趁現(xiàn)在能躺在榻上睡覺趕緊多睡會兒。”

    “知道了，哥哥?！?/br>
    徐幼寧沒有出過遠(yuǎn)門，最遠(yuǎn)的路就是去御香山，那回坐的是東宮的馬車，路途不算辛苦，但北梁的都城遠(yuǎn)在千里之外，這一次又是跟著商隊長途跋涉，途中必然會艱辛許多。

    她不敢逞強，乖巧地去旁邊的屋子休息，養(yǎng)精蓄銳才能趕路。

    燕渟看著徐幼寧進了屋，又回到堂屋中，很快便有一個暗衛(wèi)上前。

    “主子?！?/br>
    “東宮里情形如何了？”

    暗衛(wèi)回道：“如主子所料，太子大發(fā)雷霆，叫傅成奚調(diào)查公主的去向?！?/br>
    “可查出什么來了？”

    “沒有，主子的安排天衣無縫，即便是傅成奚也無從著手，太子應(yīng)當(dāng)是認(rèn)定公主已經(jīng)跳湖了，命人鑿開冰湖，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尸?！?/br>
    燕渟冷笑道：“如今還不是最冷的時候呢，過幾日京城還會再下幾場雪，剛鑿開的冰里面又會凍回去，等到他真的把湖水抽干，我們早就到北梁了。”

    “主子圣明。”

    “對了，你傳令下去，太子取消大婚一事，口風(fēng)都緊一些，千萬不要透漏分毫給幼寧?！?/br>
    “屬下明白，即刻便去傳令。”

    燕渟端起手上的茶，啜了一口。

    幼寧是想好要離開的了，告訴她這些事只會讓她增添煩惱，對李深內(nèi)疚。

    反正都要走，自然是毫無牽掛的走更好。

    第92章

    “成奚叔叔, 你快來幫我瞧瞧，我這個陀螺怎么轉(zhuǎn)兩下就倒了。”

    傅成奚正行色匆匆地往承乾宮趕，突然從路邊蹦出來一個小不點從旁邊的樹林里竄出來, 攥住了他的一角。

    小不點長得胖乎乎的，一雙大眼睛澄清機靈, 他身上穿著明黃色的衣裳，脖子上還掛著一枚大大的金鎖。

    傅成奚本來臉色冷峻, 一對上小不點天真無邪的眼睛, 情不自禁地柔軟了下來。

    他蹲下身, 拿起小不點手上的陀螺：“珣兒怎么一個人在這里玩？大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