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不出去？”

    “太子殿下，請容許奴婢留下守著姑娘。”月芽說著，砰砰叩頭懇求起來。

    眼見得地面的金磚上沾了血跡，太子終于道：“照顧好你的姑娘。”

    “奴婢遵命。”月芽應(yīng)著，卻是帶著哭腔。

    都怪她，都怪她貪玩！

    若不是她只顧著看燈，離姑娘太遠(yuǎn)了，那小太監(jiān)撞過來時(shí)，或許她可以擋一擋。又或許，她可以拉姑娘一把。

    現(xiàn)在太子殿下居然還叫她照顧姑娘，如果姑娘有什么三長兩短，她給姑娘賠命。

    太子出了徐幼寧的屋子，見傅成奚站在外頭。

    “怎么不去書房等我？”

    傅成奚沒有說話。

    太子徑直朝前走，進(jìn)了書房，坐到書案前，不置一詞。

    傅成奚一時(shí)也不知該說什么，默默站在一旁。

    過了一會(huì)兒，太子抬起頭：“有事？”

    傅成奚不可能是接到消息趕過來的，這么晚前來，肯定是有事發(fā)生。

    “不是什么大事?！备党赊傻馈?/br>
    他深夜前來，的確不是小事，只是跟眼前的事比，什么都算不得大事。

    因此，他不確定自己應(yīng)不應(yīng)該讓太子分心。

    “說吧?！彼嗔巳嗝夹模骸拔蚁肼狘c(diǎn)別的。”

    “好。”傅成奚道，“燕渟離京的事，你知道嗎？”

    太子點(diǎn)頭：“知道，說是約了靜平侯府的兩位公子一塊兒去南邊游玩。”

    說到此處，他話音一頓，眸光在剎那間銳利起來：“他去了什么不該去的地方？”

    “不，他的確是去游山玩水。盯著他的人，報(bào)回來的消息也是這么說的?！?/br>
    “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太子問。

    傅成奚道：“我今日看了一下他游玩的路線，發(fā)現(xiàn)他去的幾個(gè)城市都離一個(gè)地方不遠(yuǎn)?！?/br>
    “什么地方？”

    “嶺山。”

    太子神色一凜，手指輕輕敲了敲書案。

    “他最近跟莊和走得很近，云州的嶺山鐵礦是宜妃的弟弟在管，難道他……”想到這里，太子搖了搖頭，“即便他娶了莊和，宜妃給他做十來把刀可以，但絕不可能為他大量打造兵器?！?/br>
    “的確有些奇怪。嶺山的鐵礦雖然豐富，正因如此，一直是朝廷重點(diǎn)管理的鐵礦，他搞些小動(dòng)作還可，大的動(dòng)靜絕不可能有?！备党赊烧f著，語氣忽然冷硬了起來，“燕渟為人陰險(xiǎn)狡詐，他絕不會(huì)無緣無故地接近莊和，必是有所圖謀?！?/br>
    太子深深盯了傅成奚一眼，傅成奚微微垂眸，不再言語。

    靜了片刻，太子方道：“燕渟不是個(gè)簡單的人物，你的人可以繼續(xù)盯著，但你要把握分寸，他絕對(duì)不能在南唐出事?！?/br>
    “我知道?！?/br>
    “還有，若事涉皇姐，你不要插手，我來處理。”

    傅成奚閉了閉眼睛。

    “知道了?！?/br>
    “還有事嗎？”

    傅成奚無奈道：“的確還有事，但也是跟燕渟有關(guān)的事，你要聽嗎？”

    太子見他這般，眸光動(dòng)了動(dòng)：“說?！?/br>
    “我安插到燕渟身邊的人最近傳回來一個(gè)消息?！?/br>
    “什么消息？”

    “當(dāng)年燕渟來南唐的時(shí)候，隨行的還有襁褓中的meimei。”

    “我記得這事，當(dāng)時(shí)那位小公主的馬車在混亂中掉落懸崖，尸骨無存?！?/br>
    “燕渟似乎認(rèn)為，他的meimei還活在世上。”

    “哦？”太子若有所思，沉默片刻，望向傅成奚，“燕渟的事我會(huì)派其他人盯著，另外有件事，需要你去辦?！?/br>
    傅成奚抬頭。

    “今晚撞倒幼寧的人，是每天晚上都往承乾宮給她送宵夜的內(nèi)侍?！?/br>
    “所以，今日之事是巧合？”

    太子的眸光變得越發(fā)凝重：“你覺得呢？”

    傅成奚見狀，似是自語道：“我可不相信這世上有什么巧合。”

    “古話說無巧不成書，你為何這么篤定？”

    “除了無巧不成書，還有一句古話，叫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這內(nèi)侍每日晚上都往承乾宮送夜宵，除了值守的宮人，他每天遇到的人都不一樣。甚至今日之前，他遇到過了幼寧姑娘很多回，但只有今日，幼寧姑娘身邊只有一個(gè)瘦弱的丫鬟?！?/br>
    太子的手慢慢握成了拳頭：“把他交給你，能有結(jié)果嗎？”

    傅成奚搖了搖頭：“我只有三成把握?！?/br>
    “為何？”

    傅成奚苦笑：“能安插到東宮，還潛伏這么久，如此沉得住氣的暗樁，大理寺的刑具奈何不了他?！?/br>
    “所以我才交給你?！?/br>
    “我姑且試試，先說好，我只有三成把握?！?/br>
    “那就是能做到?！?/br>
    話音剛落，外頭王吉輕輕叩門。

    太子的神色猛然一凜，眸光在瞬間銳利了起來。

    “進(jìn)來。”

    王吉一進(jìn)門就對(duì)上了太子的目光，自是知道太子的擔(dān)憂，躬身道：“主子，莊敬殿下到了?！?/br>
    太子微微松了一口氣。

    太醫(yī)說，徐幼寧只要能熬到明天早上，腹中的孩子就算是保住了，若然王吉此刻進(jìn)來是稟告徐幼寧的事，那么只會(huì)帶來壞消息。

    “她如何了？”太子問。

    王吉自然曉得他不是在問莊敬，而是在問徐幼寧，低聲道：“姑娘服過安胎藥后睡著了，月芽和孟夏在屋里守著。”其實(shí)不是服藥，是扒著徐幼寧的嘴巴硬灌進(jìn)去了一些安胎藥。

    但王吉不敢把這些細(xì)枝末節(jié)說給太子聽，只撿著要緊說：“沒有見紅。”

    照太醫(yī)的說法，沒有見紅就是好消息。

    太子的眉宇間的凝重松懈了幾分，方才道：“請皇姐進(jìn)來?！?/br>
    “是。”

    王吉應(yīng)聲退下，傅成奚轉(zhuǎn)向太子：“那我回去了……”

    太子頷首。

    傅成奚飛快地離開，太子獨(dú)自坐在書房里，想把手頭那一本沒有批閱完的奏折看完，卻怎么也無法集中精力。

    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徐幼寧的模樣。

    徐幼寧無助的、絕望的、痛苦的眼神。他沒有見過那樣的徐幼寧，但他這輩子也不想再看見那樣的徐幼寧。

    他不明白，徐幼寧為什么會(huì)有那樣絕望的眼神。

    是因?yàn)閾?dān)憂腹中的孩子嗎？

    這個(gè)孩子是他想要的，不是徐幼寧想要的，所以孩子沒了，其實(shí)于她而言并沒有太多不舍。她感到絕望，是因?yàn)樽约骸?/br>
    她知道她只是來生孩子的，如果孩子沒了……

    太子的太陽xue突突地跳起來。

    從徐幼寧眼角滑落的那滴眼淚，宛若一滴毒藥，滴落到他的心上，將他的心一點(diǎn)一點(diǎn)腐蝕得千瘡百孔。

    他再也坐不住了，猛然站起身，徑直往徐幼寧的屋子走去。

    月芽和孟夏正在幫徐幼寧更換寢衣，見太子突然進(jìn)來，兩人都有些意外。

    “出去?！?/br>
    不等月芽和孟夏請安，太子便已冷冷出聲。

    孟夏放下手頭的寢衣，朝太子福了一福便躬身退下。

    月芽慢一點(diǎn)，伸手將徐幼寧伸手的被子朝上拉了一截，方悄悄退下。

    等到房門關(guān)上，太子方走到徐幼寧的榻前。

    徐幼寧雙眸緊閉，圓潤的小臉緊緊皺在一起，不知是因?yàn)樯碜拥奶弁?，亦或是因?yàn)樵庁膲艟?，又或者兩者皆有?/br>
    “徐幼寧?！碧雍傲艘宦暋?/br>
    徐幼寧身子動(dòng)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聽到了他的聲音還是湊巧動(dòng)了一下。

    方才孟夏和月芽正在伺候她換衣裳，身上的夏衫剛剛褪下，寢衣還沒有穿上。月芽隨手替她拉了錦被，遮住了大半截身子，只留出了肩膀。

    她生得嬌小，鎖骨并不明顯。

    這陣兒在東宮湯水兒滋養(yǎng)得好，比初初見到時(shí)圓潤了許多，身上的肌膚似乎都帶著珍珠般的光澤。

    只是徐幼寧臉上焦灼的表情，一望便知深陷痛苦之中，令人無法產(chǎn)生情和欲。

    他拉起錦被的一角，把手伸進(jìn)徐幼寧的被窩里，輕輕撫在她的小腹上。

    月份尚淺，徐幼寧的肚子只是微微有些隆起。

    但太子知道，這里長著他留給她的一顆種子，假以時(shí)日，這顆種子會(huì)慢慢地在徐幼寧的肚子里生根發(fā)芽，然后瓜熟蒂落，便是一個(gè)屬于他們倆的孩子。

    現(xiàn)在，這顆種下不久的種子遭遇意外，在她的肚子里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