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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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二殿下真進(jìn)了京,咱們再想動,可就晚了?!?/br> “他日那龍椅上坐的不論是二殿下還是陸九霄,他們能給我李家好日子過,能給你好日子過嗎?!” “妗兒,咱們該動了。” 半響,李皇后終于是點頭了—— 十月十,陰云沉沉,不過傍晚時分,天便暗了下來。 陸九霄傷得重,一路被從天瀾山抬到京都后,便叫袁氏摁在榻上臥床養(yǎng)病,成日鮑魚海參不斷,靈丹妙藥不絕,便是紙糊的身子,也吃成了鐵打的。 這日,他懶懶地靠在枕上,剛端過弄巧的藥盞,“砰”地一聲屋門被推開,陸九霄皺眉瞥了秦義一眼。 秦義咽了咽唾沫,“主子,侯爺回府了。” 陸九霄一頓,抬頭便見陸行進(jìn)門。一身鐵甲未換,顯然是急著來找他算賬的。 他慢悠悠攪了攪藥汁,“你們出去?!?/br> 弄巧與秦義低著腦袋退到門外,這父子二人鬧起來,沒人受得住。 四目相望,陸行走近瞥了眼他受傷的位置,“你究竟想做甚?” 自己養(yǎng)大的兒子,他再清楚不過他的性子。 他怎可能豁出性命去為圣上擋箭? 陸九霄沉默半響,擱下藥碗道:“李家要反了?!?/br> 陸行愣了一瞬。 “我在等他反?!?/br> 話落,室內(nèi)是良久的靜默,陰沉沉的天驀地打了個響雷,小雨淅淅打在窗臺上,吹得那盆袖珍椰子左右搖晃。 兩句話,十個字,就足以讓陸行明白了個徹底。 他似是有些不可置信,但又似乎沒那么意外。他不去問他為何,陸九霄只仰頭看他一眼,陸行便知曉,他什么都知道了。 陸行攥緊拳頭,“我絕不會同意你拿整個陸家冒險!” “我不動用陸家的兵。你我素來不合,真出了事,那是我無意知曉了自己的身份,覬覦皇位,企圖弒君篡位,與陸家無關(guān),你更是被我這不孝子拖累的。屆時你就上交兵權(quán),尋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過安生日子吧,反正你原也就是這么想的。” 陸行默然,深深凝他一眼,轉(zhuǎn)身離開。 不說話,便是默認(rèn)的意思。 走至小幾邊,他驀地回頭,皺眉道:“就為了賀忱,值得你如此冒險?你這世子爺是當(dāng)?shù)貌煌纯欤俊?/br> 陸九霄稍頓,許是窗外下雨的緣故,襯得男人的嗓音也略微有些清冷,他道:“父親。” 陸行 看他。 陸九霄偏頭回看過去,“你還記得役都嗎?” 他曾經(jīng)很長一段時間夜夜噩夢,夢到血流成河、橫尸遍野的城,死人堆積如山,活人悲慟欲絕,他踏過城門,有只沾滿血的從死人堆里伸出抓住的他的衣袍。 他斷斷續(xù)續(xù)地道,“救我?!?/br> 他看到身著布衣的幼童跪在雨里,拼命搖晃著一具儼然斷氣的尸體,輕輕喊著“阿娘”。 那是陸九霄第一次見到役都,黑云壓城,處處是腐爛的味道。 可賀忱曾經(jīng)說過,役都的天很藍(lán),水很清,日落時余暉鋪灑成河,就連風(fēng)沙,都很柔軟。 就像冀北一樣。 思此,陸九霄端起藥盞,“嘖”了聲,哂笑一聲道:“我從邊境運回的棺材,那一具就夠了吧?!?/br> 陸行微怔—— 十月轉(zhuǎn)瞬即逝,仲冬初至。 第95章 第 95 章 《芙蓉帳》95 十一月初六,京都下了第一場雪。 細(xì)雪落地即融,連在枝頭上都掛不住,立即就化作水滴答滴答地落下,淋得整個京都的青石路都濕-漉漉的。 望江樓內(nèi)燒起了地龍,是以這菜肴的價錢都又翻了一倍,例如這就酒的咸菜,都翻成了一兩銀子,但天子腳下,最不缺的就是富貴人家,望江樓的客流一如既往。 一樓大堂,陸九霄、孟景恒與唐勉坐在靠窗的桌位,濁酒一杯,最是祛寒。 孟景恒望著陸九霄“嘖”了聲,從前人相邀,多是約在秦樓楚館,哪怕是在酒樓,也從不缺小娘子侍酒,可他方才正要請人時,陸九霄是如何說的呢? “行,你自己單獨坐一桌,別挨著我?!?/br> 孟景恒無語凝噎,悻悻打消了念頭。 他匪夷所思道:“陸九霄,你自己品品,去歲此時,你可能想到自己竟是個懼內(nèi)的人?” “懼內(nèi)”這兩個字,哪個男人都不愛聽,陸九霄也一樣。 他蹙了蹙眉頭,冷颼颼瞥了孟景恒一眼,“你想多了,我半個時辰后還上值,沾一身脂粉味成何體統(tǒng)?你以為我是你,成日游好閑,孟景恒,你好歹也二十有二了吧……”他說著,眼神浮出幾許毫不遮掩的嫌棄。 孟景恒一滯:“……” 他嗤笑一聲,“你少忽悠我,別以為我不知,你不就怕沾一身脂粉味賀姑娘誤會你嗎?陸九霄啊陸九霄,你還沒成婚呢就如此,這若是成婚了,豈不是連酒都喝不成了?” 話落,陸九霄正要飲酒的動作倏地一頓,那離唇僅一寸距離的酒盞堪堪放下。 就在方才,孟景恒口的賀姑娘踏進(jìn)店門,款款走向柜臺。 沈時葶今日裹上了小襖,杏色的緞衣上銹有幾朵藕色芙蓉,素雅又不失顏色。 她將食盒遞給小二,道:“蝦餃、藕粉丸子還有蝴蝶酥各一份。” 小二“欸”了聲接過,“姑娘稍候片刻!” 就在這片刻里,姑娘輕飄飄地往支摘窗那望了一眼,目光平靜地落在陸九霄的那只銀色酒樽上。 似水的眼眸,陸九霄偏偏從里頭讀出了一句話:你傷好全了嗎你就喝酒? 他甚至能腦補出小姑娘說這話時略微有些嚴(yán)肅的口吻,以及要輕輕蹙起的眉頭。 是以,他狀若無事發(fā)生似的放下了杯盞。 孟景恒狐疑地順著他的視線轉(zhuǎn)頭一瞧,這一眼,嗬,孟公子嘴角一翹,然尚未開口,就被陸九霄冷冷堵了回去,“你懂個甚?!?/br> 孟景恒確實不懂,著實難懂。 他偏頭問唐勉:“你懂?” 唐勉挑眉,笑道:“不就是有的人被吃得死死的嗎?!?/br> 陸九霄眼尾微抽,懶得反駁—— 戌時,仲冬的天徹底暗了下來。 翡苑的門牖緊閉,涼風(fēng)將花窗吹得吱吱作響,在這獵獵風(fēng),陡然出現(xiàn)兩聲“篤篤”的叩窗聲。 正執(zhí)描字的人耳尖一動,忙轉(zhuǎn)身看去,就見陸世子一身貴紫色側(cè)倚在窗邊,又叩了兩下窗示意她開窗。 “……” 沈時葶起身給他開了窗。 都說驪國風(fēng)氣開放,成婚前談情說愛的男女不是沒有,可她也不知,別人家的郎君是不是都是叩窗進(jìn)來的…… 不過,陸九霄進(jìn)屋,沈時葶便微微傾身嗅了嗅,仰頭問:“你喝了幾杯酒?” “兩杯。”陸九霄不假思索道。 小姑娘咬唇定定望著他,陸九霄輕咳一聲,“半壺。那是你來之前喝的,之后一滴都沒沾?!?/br> 沈時葶深深擰著眉頭。 陸九霄捏起她的腕,將那心貼在胸口處,笑道:“早就好全了。” 沈時葶掙了掙,拍了下他的胸口道:“皮外傷是好了,內(nèi)傷還沒好全呢,你還想喝藥嗎?下回我不給你放蜂蜜了,世子就喝著苦藥吧。” 她訓(xùn)起人來,也就是這樣了。 陸九霄低低笑了兩聲,攬了攬她,“你怎么這么兇啊?!?/br> “……” 這話題揭過后,沈時葶抬眸道:“你怎么來了?” “嗯?!标懢畔鰯n了攏她有些褶皺的衣領(lǐng),“這幾日軍事忙,不著家。” 言下之意,今日過后她怕是有一陣子瞧不見他了。 沈時葶默然,點了點頭。 陸九霄道:“近日少出門,尤其是夜里,門窗都關(guān)好了。” 沈時葶抿了抿唇,溫順地應(yīng)了聲。她雖未細(xì)問過,但大抵能猜測到他在做的事是險而又險,甚至比起那日在天瀾山生生一箭,還要危險。 陸九霄側(cè)眸望了眼天色,伸捏了兩下她的臉,“要上值,走了?!?/br> 他堪一轉(zhuǎn)身,衣袖便被拉住。 “你等一下?!鄙驎r葶匆匆走至桌柜前,將妝奩里兩只一白一棕的藥瓶遞給他,“白色的是凝血丸,棕色的是止疼丹,都是要提前服用的。” 陸九霄怔了一下,垂眸看她。 你說她什么都不懂嗎,也不是,但她一句多余的都沒問,實在又懂事得過分。 他頷首應(yīng):“好?!?/br> 稍頓,他又說了句讓人放心的話,“但是大抵是用不著。”—— 整個仲冬的天都陰沉無光,烏云密布,一副風(fēng)雨欲來的氣象。 十一月廿六,反常地出了日頭。欽天監(jiān)鑒正抬頭瞥了眼窗格之外,卻見那高高懸掛的太陽周圍出現(xiàn)了一圈巨大的彩色光暈,且隱隱約約似能瞧見好幾個太陽的影子。 他猛地起身,站在廊下細(xì)細(xì)地看。 這、這是日暈??! 日暈又稱白虹貫日,日象征著君王,虹則相對為臣,這白虹貫日之像,古來也暗示著謀逆犯上的征兆,素來都是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