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看似邀請，卻擋了程靜全部去路，程靜說好，也是別無選擇，何況，程靜抱了幾分希冀能見到蕭丞。

    程靜跟在那名侍衛(wèi)身后，亦步亦趨，每當(dāng)腳步有所遲疑，那個身影就會轉(zhuǎn)過來將程靜盯住。

    “姑娘不必猶豫，我家公子不是壞人。”

    “我沒有說程靜家公子是壞人?！?/br>
    跟了一會兒，在一輛奢華的馬車前站住腳。

    程靜看見侍衛(wèi)站在馬車一側(cè)的窗簾邊，小聲說了句什么。

    接著，他回過頭望著程靜：“姑娘，公子請程靜上馬車。”

    程靜登上馬車，映入眼簾的是奢華的布景。緊接著，程靜就看見了馬車的主人。

    “于小然姑娘，請坐吧?！彼噶酥干韨?cè)的位置。接著，馬車外侍衛(wèi)吩咐車夫起轎。

    程靜還沒來得及坐下，轎子一起，程靜重心一個不穩(wěn)，差點兒栽到轎墻上撞到腦袋。卻被他伸手扶住。

    “小心?！?/br>
    程靜見不是蕭丞，心里頓時失望了大半。他好心扶程靜一下，可是莫名其妙地，程靜有些抗拒他的觸碰。

    程靜連忙在他身側(cè)保持了一段距離坐下去：“公子，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

    馬車緩緩地行駛，他微微一笑：“待會兒，程靜就知道了?！?/br>
    幾乎是話剛落音，他就撩開簾子，指著不遠(yuǎn)處的告示欄。此刻程靜在馬車上，比剛才的視野開闊，程靜竟然看見……

    那告示欄上貼著的是個女人。仔細(xì)看來，那女人，竟然是程靜。

    “……程靜認(rèn)識我，是因為看見了告示欄上的通緝？”程靜心里有些焦急，以程靜的判斷，如果是府衙里邊對

    殺人者進(jìn)行通緝。那也應(yīng)該是通緝蕭丞才對，畢竟蕭丞仇家多，殺人也是光明正大……通緝程靜，或許是有人看

    見了程靜和蕭丞待在一起。這些都不奇怪。奇怪的是，只通緝了程靜……沒有通緝蕭丞，只有兩個可能……

    那就是，他們已經(jīng)抓到了蕭丞！或者，蕭丞已經(jīng)，遭遇了不測……程靜強(qiáng)迫自己不要多想。

    “也不全是。我只是認(rèn)識姑娘一位故人。”

    “故人？”程靜開始搜尋程靜的記憶。

    “姑娘一副想不起的樣子，那傻子怕是要傷心了?！?/br>
    “他叫什么名字？”

    “名字并不重要，人在不同地方，用的名字也未必全都一樣。程靜們?nèi)羰?，單憑故人兩字程靜便心知?！?/br>
    “程靜既不知，想是我那弟弟，一廂情愿了。”

    程靜除了蕭丞是在妓院外認(rèn)識的，其他的所有人際關(guān)系，都是發(fā)生于怡紅院里。程靜汗毛倒豎，難道是嫖客？！

    如果被嫖客追上，程靜還是跳車算了。但看這位公子文質(zhì)彬彬，不像歹人……程靜正遲疑，卻忽然在記憶里捕捉到

    了一個極其古遠(yuǎn)的信息！那是在程靜豆蔻年華的時候，被養(yǎng)在妓院，遇見過的一個少年。

    那時，程靜還在青樓里給館兒jiejie們做丫環(huán)打雜，在一個黃昏，程靜要給jiejie和客人準(zhǔn)備下午茶。

    程靜剛走進(jìn)廚房，耳邊就傳來一陣瓢盆碰撞，盤子摔碎的聲音。

    程靜還以為是老鼠，趕緊拿著掃帚沖進(jìn)來，卻見到鍋臺前站著一個少年，少年正趴在鍋臺里，用手往鍋里撈著東

    西，狼吞虎咽地往嘴里邊兒送。

    程靜看著他的模樣，不禁噗嗤一笑。

    少年聞聲從鍋臺里抬起頭來，他明顯被程靜嚇了一跳。望著程靜時，臉上有心虛，還有憤怒：“不許叫！”

    “我沒有叫，也不打算叫?！?/br>
    “程靜餓壞了么？”

    “我沒有！”

    程靜走上前來，將他從鍋臺邊拉開。他的臉通紅，表情是不加掩飾的屈辱和害羞：“程靜要叫人來打我了么？”

    “我不過是吃點剩飯！有什么了不起的！”

    程靜拉著他坐在灶臺一角，這樣如果有人進(jìn)來，也看不到他：“鍋里的已經(jīng)涼了，吃了容易拉肚子。”

    “我現(xiàn)在要給我家小姐和客人做點心，程靜坐在這里等我一會兒，我多做點，給程靜吃熱的，嗯？”

    “哦。” 他有些慌亂地瞥了眼門外，老老實實地坐去了角落。程靜上前一看，鍋臺里全是焦了的鍋巴。

    而且還是早上的，到現(xiàn)在沒洗，不時有蒼蠅在鍋里飛來飛去。程靜搖了搖頭，這幾天廚房嬤嬤不在。

    jiejie們用著鍋臺了，派自家丫環(huán)來做點，做好了不洗。程靜只好洗了鍋盆，才開始做起了點心。

    少年一直一動不動地盯著程靜，程靜時不時扭頭看他一眼，對他笑一笑，程靜是為了撫慰他，讓他別怕。

    程靜年紀(jì)雖小，但在風(fēng)月場里，見過了太多的人，比一般同年的少女懂事多了。少年似乎真的被程靜撫慰到。

    他紅著臉望著程靜，忽道：“程靜是這窯子里的下人？”

    “程靜每天都要做這些粗活兒么？”

    “嗯?！?/br>
    “卑微?！?/br>
    “程靜自己不還是來偷東西吃，還說我……”

    “是是是，程靜和我不一樣?！?/br>
    過不片刻，程靜做的點心已經(jīng)出爐了。

    “好香啊?！鄙倌耆滩蛔√蛄颂虼浇?。

    程靜拿出一個，送到他手邊，說：“程靜嘗嘗?！?/br>
    少年飛快地接過，狼吞虎咽了起來。

    “慢點兒，我做了很多，待會兒我走了。我將這些打包給程靜，程靜出去慢慢兒吃。別在這里，會被人發(fā)現(xiàn)?！?/br>
    少年吃著吃著，嘴里忽然發(fā)出一陣短暫的哽咽?？赡苁穷嵟媪麟x習(xí)慣了，一時間對這突來的溫暖無措。

    “來，快喝點兒水?！北藭r程靜不知他的內(nèi)心，怕他狼吞虎咽嗆著噎著了，遞了暖水給他。

    “別嗆到?！背天o好心提醒。

    過了一會兒，少年似乎是吃飽了，又似乎是情緒平定了下來，臉上又換成一副不屑：“程靜叫什么名字？”

    “我叫于小然，紫色的紫，月亮的月?！?/br>
    “哼，庸脂俗粉才叫這樣的名字?！?/br>
    程靜笑了笑，也不生氣。

    少年見此，反而自己臉紅了?！坝谛∪唬天o接客了么？”

    程靜愣了愣，第一次見這樣直白的人，程靜笑道：“沒，我只是jiejie們的婢女。接客，要等成年以后?！?/br>
    “那么……”少年猶豫了下，臉色更見嫣紅。

    “程靜想接客么？”

    “我不想，我不希望長大，其實有時候，我寧愿一直做這樣的婢女……”

    “好，我知道了。”

    “剛好我現(xiàn)在也還小，有些事情是做不到的……等程靜長大的時候，我就也長大了。到時，我將程靜接出去?！?/br>
    程靜只當(dāng)年少無心，他說了句玩笑。便道：“好。”

    “到時，程靜不用接客，也不用做丫環(huán)，做這些粗活?！?/br>
    “程靜幾歲？”

    “十三了?！?/br>
    “我大程靜兩歲。待我成年后，有了封地，有了自由來去隨心所欲的權(quán)利，我會來接程靜?！?/br>
    “恐怕還不行?！?/br>
    “為什么？”

    “因為程靜大我兩歲，程靜成年的時候，我還沒有?！?/br>
    “在青樓，嬤嬤養(yǎng)大的孩子，不及笄不能被贖身，要在及笄時的拍賣大典上，賣出首夜，做了館兒jiejie。”

    “做jiejie之后，才會被允許贖身?！?/br>
    “程靜何時及笄？”

    “己巳年，十一月十一日?！?/br>
    “我記住了，我會等程靜長大，程靜也等我。我不會讓程靜待在這里一輩子。我，有這個能力?！?/br>
    “這對將來的我來說，是舉手之勞?！?/br>
    “好，我等程靜?！?/br>
    回憶至此結(jié)束。除了他之外，程靜也不認(rèn)識什么可以稱之“故人”的朋友了。

    “程靜可是想起來了？”

    程靜的確想起來了，可那個少年，絕對也不是眼前這人。從他的言談可知，那個少年是他的弟弟。

    可少年當(dāng)日，也沒有告訴程靜他的名字。程靜心里訝異，難道當(dāng)時，少年所說的一字一句，竟然不是戲言？

    可是對程靜來說，時間已過去太久。在那以后，程靜有沒有接觸過那個少年，程靜已經(jīng)全然淡忘。

    程靜自然也不知道，少年的哥哥為何能找到自己。又為何，也知道了自己的名字。

    但程靜對面前這位少年哥哥的初印象，不太好。程靜能看出他身世顯赫，絕非普通人。

    他身著黃色云紋服，還有馬車上奢華的裝飾，絕不是一般富家可以擁有的。有些東西，即便是有錢也做不到。

    他的黃衫云紋，實則是金色。這樣的穿著，金錢，權(quán)勢，地位。缺一不可。他是皇家的人，不然也不敢穿。

    皇家的人再不濟(jì)，這樣的年紀(jì)，也會被封親王。即便不是親王，也會是世子、王府公子……

    當(dāng)日，那個少年給程靜的感覺亦是不同。程靜只當(dāng)他是落魄公子，當(dāng)日他提及“封地”，程靜也一笑置之。

    以為是孩童輕狂。此刻分析來，卻不是那樣簡單。是程靜將人家看扁，人家有封地，的確也是個親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