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現(xiàn)在還沒惹出真正的亂子，趕緊去拿人，”姜洛把小冊子還給扶玉，“貴妃她們要是不愿意，讓她們來永寧宮，我跟她們說?！?/br>
    扶玉這便點了些沒上名冊的宮人，旋即二話不說，火速將永寧宮肅清了遍。

    眼睜睜看著朝夕相處，不久前還在有說有笑的幾個太監(jiān)宮女被押走，余下的人心驚rou跳著，半聲不敢吭。

    最終還是個膽大的，悄悄拽了比較好說話的弄月的袖子，問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弄月一貫嘴嚴，聞言也不作解釋，只別有深意地說了句從今往后要好好伺候娘娘，不得生有二心，便和扶玉出了永寧宮，轉(zhuǎn)道去別的娘娘的寢殿抓人。

    因是奉皇后之命，即便遭遇了各種各樣的哀求，像不知緣由的李美人被打動，還軟著嗓子求了句情，弄月和扶玉也沒有絲毫的心軟。

    “美人若真想求情，便去找皇后娘娘吧，”弄月道，“奴婢二人只是奉命行事，做不得主?！?/br>
    原來抓人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李美人連忙搖頭擺手，再不阻攔。

    弄月和扶玉順利將宜春殿里上了名冊的宮人們帶走，前往下一座寢殿。

    兩人花費了一整個上午的時間，將包括冷宮在內(nèi)的偌大后宮整頓得雞飛狗跳，人人自危，才總算將所有記錄在冊的蛀蟲清理完畢。

    回去復命前，扶玉沒忘差人往長生殿跑一趟，得和高公公說聲差事辦好了。

    這天下午，長生殿那邊給各宮送來諸多聊作安撫的御賜之物不提，扶玉和弄月才回到永寧宮，迎面便見諸位娘娘齊聚一堂，連凝云殿都派了個人來。

    屏風后的姜洛正在說話。

    “……宮里不干凈，本宮便教人查了查，查到的就是你們剛才看到的。”

    這幾日為了養(yǎng)病，姜洛一直宅在永寧宮里沒出門。

    平常這個時候是姜洛的午睡時間，短短幾天就養(yǎng)成了生物鐘的姜洛幾乎是強撐著，才不至于當著佳麗們的面坐著坐著就睡過去。

    她手抵著額頭，半垂著眼，淡淡道：“你們也不用質(zhì)疑有沒有抓錯。本宮敢讓人去抓，是因為本宮查到的東西足夠給他們定罪。還有話要問嗎？”

    佳麗們本就是為了聽原因來的，現(xiàn)下聽完了，齊齊搖頭。

    哪敢質(zhì)疑啊。

    她們還記著呢，前淑妃就是不滿皇后作為，明里暗里各種質(zhì)疑，當時皇后沒說什么，可轉(zhuǎn)頭第二天，宮里就沒了淑妃，聽聞當夜就被逐出宮了。

    ——連出身秦氏的淑妃都能說廢就廢，但凡沒眼瞎耳聾，就都知道后宮是皇后的一言堂。

    如此，想在后宮里好生過活，最為首要的便是聽皇后的話，絕不能以下犯上，做出讓皇后不滿的事。

    佳麗們神情越發(fā)恭順了。

    然后便聽皇后道：“那就都回去歇著吧。明日端午，要忙的事多得很?！?/br>
    佳麗們聽話地退下。

    只李美人還有心思趁行禮的空當，透過屏風上顏色較淺的地方偷瞄姜洛，想今天的皇后娘娘和平常比，格外的不一樣。

    那種唯中宮之主獨有的威嚴感難得強烈，哪怕她壓根沒看過來，卻也讓人情不自禁地覺得只要自己的表情動作稍微出格，就會立馬被她察覺到。

    感覺比皇帝陛下還要更具氣勢呢。

    李美人沒忍住，往屏風后瞄了一眼，再瞄了一眼。

    越瞄越覺得皇后娘娘真是美麗又大方，怎么都看不夠。

    可惜娘娘沒留她，今日就只能看到這里。明日早點過來好了，李美人想，明日娘娘著盛裝，一定比今日還要更美麗大方。

    李美人懷著對明日的企盼，心滿意足地離開。

    一夜過去，明日到了。

    幾乎是天剛亮，后宮就迅速變得熱鬧起來。

    宜春殿里，李美人穿戴完畢，貼身宮女給她佩上尚宮局剛送過來的荷包香袋。

    摸了摸精巧的荷包，李美人將余下的連同提早準備好的銀錢一并賞給了宮人們。沒等宮人們跪地謝恩，她興高采烈地出門，去永寧宮。

    李美人覺得她肯定是來得最早的。

    然而到達目的地后，才知穆貴妃和薛昭儀早到了，兩人正坐著喝茶。

    “妾見過貴妃jiejie，見過昭儀jiejie，”李美人見過禮，坐下道，“妾還以為妾是第一個來的，沒想到兩位jiejie居然來這么早?！?/br>
    李美人有點不太開心。

    突然有種不是第一個來，就不能好好欣賞皇后娘娘美貌的郁悶感。

    穆貴妃把玩著佩在腰間的荷包，隨意道：“你也來這么早?！?/br>
    李美人道：“妾想看今日皇后娘娘打扮得有多漂亮嘛?！?/br>
    因李美人有在永寧宮吃糕點的習慣，宮女很快端來小廚房新鮮出爐的糕點。

    見今日的糕點里有和粽子一樣，是端午必備吃食之一的麻圓，李美人伸手拿了個。不妨麻圓是剛剛才炸好出鍋的，登時被燙得直縮指頭。

    她急忙低頭吹氣，邊吹邊道：“端午要穿吉服，妾還沒見過皇后吉服是什么樣。”

    話落，咬了口已經(jīng)吹涼的麻圓。

    外表酥脆，內(nèi)里甜軟，果然永寧宮這兒的吃食是最美味的。

    李美人三下兩下解決完，說了句好吃，伸手又拿了個。

    看她吃得香，平素來永寧宮只喝茶的穆貴妃被勾動食欲，遂認認真真地挑了個長得最標致的麻圓，開始品嘗。

    許是這麻圓別有魅力，穆貴妃竟在李美人伸手拿第三個的時候，也跟著拿了第二個。

    旁邊薛昭儀望見這一幕，不自覺問道：“好吃嗎？”

    穆貴妃道：“比本宮的小廚房做得好。”

    李美人道：“好吃！昭儀jiejie也嘗嘗吧，皇后娘娘這兒的小食都很好吃！”

    薛昭儀便也拿起麻圓嘗了嘗。

    這時，趙婕妤到了。

    甫一進來就見三人捧著麻圓吃得正香，趙婕妤詫異一瞬，隨即笑道：“這是刮的什么風，平時只李美人吃，怎么今日連貴妃娘娘和昭儀娘娘也吃起來了。”

    薛昭儀矜持道：“味道很好，婕妤meimei可以嘗嘗看?！?/br>
    趙婕妤依言跟著吃麻圓。

    才吃第一口，就聽李美人期待地道：“婕妤jiejie，很好吃對吧？”

    趙婕妤頷首。

    李美人便揚起臉，一副驕傲的小模樣：“妾早就發(fā)覺皇后娘娘這兒的東西好吃了！上回娘娘留妾用膳，妾吃得停不下來，都想觍著臉求娘娘恩準，讓妾從此住在永寧宮了?！?/br>
    說話間，被提及的娘娘出來了。

    佳麗們立時擦干凈手，起身行禮。

    正如李美人所說，宮里過端午，后妃們須得穿吉服，姜洛打眼一掃，她們個個都身穿吉服，顏色、圖案不盡相同，卻各有各的美。

    如穆貴妃明艷，薛昭儀清雅，趙婕妤溫婉，李美人純真……

    大清早的就能目睹如此盛世美顏，姜洛心情很好地叫她們起來，說了句過節(jié)好。

    盛世美顏們應(yīng)道：“娘娘也過節(jié)好?！?/br>
    重新坐好后，李美人下意識拿了個新的麻圓，才開始欣賞她美麗又大方的皇后娘娘。

    但見娘娘緩步走著，儀態(tài)優(yōu)雅尊貴，隱隱還透出一種自在散漫的閑適。似乎是察覺到她的注視，娘娘抬眸望過來，正對上目光的李美人不期然愣住了。

    等反應(yīng)過來后，李美人頓覺手里的麻圓不香了。

    不是她說，穿吉服的皇后娘娘也太好看吧！

    天底下怎么能有這么好看的人？

    李美人當即連麻圓都不吃了，只對著姜洛兩眼放光。

    端午吉服華麗精致，氣質(zhì)不好的人去穿，不僅不會顯得莊重，反而還會被吉服奪去光彩。

    更枉論皇后吉服，連最細微之處都華美得堪比天上仙衣，氣質(zhì)稍微差了那么點，穿出來就不是那個味兒。

    好在姜洛沒有辱沒她身上的這套吉服，甚至還有點相得益彰的意思。

    但見這吉服以正紅為主，色澤鮮妍明媚卻不霸道，端莊卻又不過分穩(wěn)重。也不知這吉服是出自技藝何等高超的繡娘之手，其上繡的艾虎五毒栩栩如生，活靈活現(xiàn)，仿佛下一瞬就能變作活物，跳到地上來。

    姜洛穿著這么一身吉服，行走間鳳銜流蘇輕輕顫動，垂落在耳畔的瑪瑙珠子赤紅通透，燦若煙霞。而她微一抬眸，那眉梢眼角盡是淡靜，于是滿室皆熠熠生輝。

    李美人不錯眼地盯著她，眼都酸了也不舍得眨。

    還是姜洛坐下后，道回神了，她才猛然眨眼，繼而臉一紅，小聲說：“今日娘娘打扮得可真好看啊。”

    穆貴妃也附和著笑道：“娘娘鳳儀天成，這吉服配娘娘正合適?！?/br>
    姜洛被這連番彩虹屁吹得心情更好，和顏悅色道：“你們也都很好看?！?/br>
    然后招了招手，命人傳膳。

    上清苑雖離皇城不遠，但以皇室儀仗的行進速度，少說也得花費一個時辰才能到。

    到了后得接見同樣前往上清苑的命婦貴女等，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得空吃東西，因此姜洛昨日提前吩咐了，現(xiàn)下一開口，尚食局和小廚房很快端來早早做好的膳食，種類豐富，份量充足，竟是連同穆貴妃等人也算進來了。

    “陛下那邊，王公大臣應(yīng)當正在行節(jié)禮，想必還得過一會兒才會派人來，”姜洛抬了抬下顎，讓扶玉也給她夾個麻圓，“先吃著，免得路上餓。”

    話音剛落，幾乎是rou眼可見的，李美人眼睛比剛才更亮了。

    她飛快說了句多謝娘娘，便迫不及待地執(zhí)起銀箸，對久違了的永寧宮膳食展開進攻，勢頭堪稱一馬當先。

    姜洛看得莞爾，讓布菜的宮女給她夾了個迷你型的小粽子：“慢點吃，小心噎著?！?/br>
    李美人顧不得回話，很是有種風卷殘云的氣勢。

    大抵是因為李美人吃得實在太香，極大地帶動了殿內(nèi)氛圍，連平素不怎么吃早膳的薛昭儀都用了兩個蛋黃餡兒的小粽子。

    等到早膳撤下，皇帝那邊派人來了。

    來的是高公公的徒弟，人稱小喜公公。小喜公公含身見禮，道陛下已經(jīng)動身，諸位娘娘也請動身。

    姜洛便道：“走吧。”

    此時永寧宮外，皇后專用鳳輦、妃嬪所乘車輦已全部備好，儀仗長得一眼望不到頭。姜洛先登鳳輦，在她后面的穆貴妃等人按照位分依次登上車輦。

    看娘娘們都坐好了，小喜公公高聲道了句起駕，鳳輦在前先行，妃嬪們的車輦也隨之緩緩前進。

    及至到了宮門，與皇帝的龍輦匯合，姜洛才有了那么點興趣，掀開簾子往外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