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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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行一句話說完,對面就嚎啕大哭起來,徹底把年輕的僧人給打懵了,他惶然睜大了眼睛,捏著佛珠的手指泛白,驚恐地四下看了看,又把視線落在面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女人身上,聲音都在打抖:“女……女施主?!” 窈春一聽見他的聲音,就仿佛是年歲尚幼時聽見母親喊她一般,二人的聲音沒有一點相似,偏偏那種溫柔和緩,像一只大手,緊緊捏住了她胸腔里鼓動的rou塊:“娘……娘啊……” 梵行:“……” ???? 一見面就叫娘……這個…… 他徹底慌了,手足無措地站起來又蹲下,很沒形象地試圖去看看窈春的臉色,但對方捂著臉,只能看見淚珠大顆大顆從指縫里淌下來,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 “菩薩,你是來渡我的嗎?”窈春哭得嗓子沙啞,猛然伸出一只濕淋淋的手抓住了梵行的袍角,一張妝容糊涂鬢發(fā)凌亂的臉抬起來,姣好的面容糊滿眼淚妝粉實在難看極了,但她眼里卻有堪稱灼熱的光在燒。 梵行被她天外飛仙般的問題問得又是一懵:“貧僧——” 他的話沒有說完,門中一聲短促風聲挾裹著一個東西呼啦啦沖出來,直沖梵行面門而來,柔弱的僧人當即一甩袖子,護著身前的女人往邊上一退,另一只手抬起降魔杖精準地對著來物一擊,將那東西凌空打了下來。 “啪嘰”一聲那東西落了地,梵行定睛一看,才看見那不過是一塊吸飽了水后沉重的抹布。 帶著怪異腥臭味道的污水順著降魔杖頂端滑下來,梵行瞅了瞅自己的降魔杖,回頭要說什么,一個人影緊跟著從門里沖了出來,小旋風一樣直撲向梵行,順帶一聲厲喝:“呔!個色胚騙錢騙色騙我窈春meimei淚兩行,看小爺我廢你兩蛋一竿讓你從此做個美嬌娘!” 梵行適時地往一旁側身收腿,正避過了沖他兩腿間而來的一爪,順手將沖過了頭要栽下臺階去的小小身影一撈,抓著衣領輕而易舉地敦在了自己面前。 那是個年約八九歲的孩子,一身粗布短衫,臉上臟兮兮都是灰跡,遮住了五官樣貌,只有一雙眼睛仿若晨星江河,明亮坦蕩,含著狡黠精明的笑意,他一擊沒能得手,立刻反應過來面前這人功夫很好,不是自己能對付的,連人都沒看清就馬上笑瞇瞇地討?zhàn)垼骸鞍パ酱鬆敚〉挠醒鄄蛔R泰山,給認錯人啦,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梵行提著他的衣領,將他擰到正面來,小孩兒一邊說著討?zhàn)埖脑挘卦谏韨鹊氖盅咐撞患把诙畡萏志褪且幌?,被梵行再度抓住?/br> 那只手里握著兩根筷子,攻擊方向還是不可言說的下三路。 梵行:“……” 小孩兒這回也看清了梵行的臉,瞠目結舌了一會兒,聲音都被嚇尖了:“和尚?!” 他看看一邊因為事態(tài)發(fā)展過快還沒反應過來猶在抽噎的窈春,又看看抓住他一只手的梵行,剛才裝出來的那種小孩兒的狡猾討?zhàn)堃幌伦佣疾灰娏?,眼神恨恨的:“你一個禿驢,也學著做那些下流事么?佛門清凈地,竟然容得下你這樣面皮干凈的齷齪東西?!” 窈春在邊上被小孩的話嚇得打了個哭嗝,這才后知后覺哪里不對:“等一下!不是你想的那樣——” 小孩兇狠地瞪她一眼:“你又想騙我!上次也是這么包庇那個臭男人的!我說要揍他一頓你又不肯,這回這個禿驢又是怎么回事!” 窈春聲音還帶著哭腔:“大師不過是路過,問我個問題而已……” 小孩兒拖長了聲音:“哦……問問題,他問什么了?” 窈春張張嘴:“問我……問我……” 小孩挑起眉頭,冷笑著點頭,一臉的“你編,你編,我就看著你編”的模樣。 窈春張口結舌,大師剛才問她什么來著,她一哭,全給忘了。 梵行盡量不磕巴地用簡短語句概括了一下自己的來意,好脾氣地補充:“貧僧想問問九爺是不是在這里。” 窈春和那個小孩同時將目光轉向他,過了片刻,窈春打了個哭嗝,冷靜下來,道:“啾啾,找你的?!?/br> 小孩兒忽然暴跳如雷,整個人像是魚一樣彈了起來,耳朵根紅得能滴血,一只手被梵行抓著還張牙舞爪地扭來扭去:“我說了,不要再叫我那個名字!” 第89章 蓮華(四) 窈春從懷里掏出帕子抹干凈了臉上糊花的妝容, 卸掉妝粉后的那張臉清秀好看,眼下有一圈疲憊的青白。 “大師來找啾啾, 是有什么事情嗎?” 背景音里小孩兒還在不甘示弱地提高聲音大喊:“我說了不要喊我啾啾!那是女孩子的名字!叫九爺!” 梵行則為自己終于能正常溝通了而松了口氣,松開桎梏住男孩的手,在胸前合十行禮:“阿彌陀佛,貧僧受人指點尋到此處,有一個年約十七八梳著單辮的姑娘——” 他正在找詞語形容那個少女,誰知這年齡一報出來,方才還惡狠狠地瞪他的小男孩兒就變了臉色,警惕地看了梵行一眼,搶先說道:“找姑娘?這里最多的就是姑娘, 你找愛彈琵琶的姑娘,還是活兒好的姑娘?” “啾啾!”窈春提高了聲音, 叫出這個名字的時候近乎尖利,“你怎么能這樣說話!” 她看著這個孩子,眼神又心疼又憤怒,啾啾住了嘴,低著頭一聲不吭, 用腳尖碾磨著地面。 梵行注意到他腳上的鞋子破破爛爛,是用顏色差異極大的碎布頭疊了一層又一層納出來的布鞋, 納鞋的人顯然手勁不夠, 針腳歪歪扭扭,有幾處還脫了線。 窈春深呼吸一下,轉向梵行:“大師是聽了誰的指引找到這里來的?” 梵行有問必答:“一個算命的道長?!?/br> 小孩兒一聽便知道是誰, 冷笑一聲:“我呸,那個臭老頭也配叫道士么,你沒給他誆去錢吧?” 成長在市井里的小孩眼睛毒辣得很, 上下一掃梵行就知道他身上沒錢,只是稍稍想了一會兒連前因后果都大概明晰了,撇撇嘴:“怪不得……他是看你不給他錢,故意誆你到這兒來出丑的呢?!?/br> 想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也知道方才是他誤會了,態(tài)度和緩了不少,別別扭扭地支吾了兩下,嗓子里哼哼哼著一串聽不清音節(jié)的東西,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盯著梵行。 梵行疑惑地歪著頭回看他:“?” 小孩兒又清了清嗓子:“嗯哼……嗯嗯嗯嗯嗯嗯……” 嗯嗯嗚嗚說出來的還是一串不能被解碼的加密文字。 梵行:“……” 窈春在一旁忽然噗嗤笑了一下,小聲提醒梵行:“他在道歉呢……” 梵行恍然大悟,背著兩只手的啾啾也能聽見窈春壓低了的聲音,他臉色爆紅,眼神亂飄斜飛,一臉倔強的不高興神情,仰著下巴站在原地顛腿兒。 那模樣很有市井流氓不要臉的精髓,但因為他年紀小,就更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狗在那里哆嗦尾巴,強撐著不想讓人看出自己的害怕。 樓里忽然有個女聲拉長了調(diào)子在喊名字:“窈春——窈春吶——” 窈春回頭看了一眼,眼神黯淡了一些,輕輕拍拍小孩兒的頭:“跟這位師父好好說話,我進去了?!?/br> 不等啾啾答應,她便攏了裙子高聲應答:“來了mama!” 看著窈春的身影消失在門里,啾啾扁扁嘴巴,故作滄桑地嘆氣:“女人啊,就是愛cao心爺們的事,說吧,找九爺干什么來了,昌平坊街面兒上的人我都認得,要找什么買賣,我都能做個中人……啊,你是和尚不能做買賣……” 他說這話的樣子有種裝模作樣的神氣,不顯老成,反而更狡黠天真,梵行耐心等他叨叨了一大串話,在心里暗暗地想,這小孩兒年紀不大,嘴皮子倒是利索,跟個小話癆似的,自問自答也能說得開心起來。 “我找你的jiejie?!辫笮幸痪湓捊Y束了啾啾的長篇大論。 一直在刻意繞過梵行之前話題的小孩被堵了個正著,沉默了半晌,用手抓抓幾天沒洗顯得有些臟兮兮的頭發(fā),這回他臉上的煩躁有了真切的仿佛成年人的無奈。 “她又干什么了?偷了你的錢袋子?還是……” 他沒有說完,梵行就點了點頭。 小孩長長出了口氣,不是因為輕松,而是意料之中的疲倦。 很難想象一個這么小的孩子竟然能有“疲倦”這種情緒。 梵行看著這個年紀尚幼的小九爺,耐心地等著他的回應。 “走吧。”像是打定了主意一般,這位小九爺朝他招招手,隨后便悶聲向前走去。 一路上他都不說話,他不說話,梵行當然也不會說話,就捻著佛珠堪稱乖巧地跟在他后頭。 也不怕我把他拉去賣了。啾啾從一處窄巷里穿過,余光往后瞥了一眼,看見那個眉目俊秀白皙的和尚一言不發(fā)地跟著他,在心中腹誹了一句。 不過他很快呸了自己一下,就對方剛才露出的那一手功夫,誰賣誰還不一定呢。 “喂,”啾啾琢磨了兩下,發(fā)現(xiàn)還不知道怎么稱呼對方,又拉不下臉去問,于是清清嗓子,一邊往前走,一邊對后面說,“你來都城干什么的呀?化緣嗎?京城里富貴人家多,但是化緣也不是這么好化的,信佛的都有自家固定愛去的廟,不信佛的你上門去就能給你打出來,你要想試,我有幾家可以給你推薦,你去試試看,最多要不到東西,被打應該不可能。” 梵行遲疑了一下,彎腰將路中間的幾塊石頭推到路邊防止絆到人,而后慢慢道:“貧僧倒不是來化緣的……” “不是來化緣的?”啾啾沉默了一下,又說,“那你是來玩的嗎?京城里我熟,哪里的東西好吃又便宜我都知道,城外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我也清楚,我可以帶你玩,不收你錢。” 對比他們初見時的情形,他現(xiàn)在的態(tài)度殷勤的有些可疑,這孩子明顯不是那種愛吃虧的性子,這種上趕著想要討好梵行的態(tài)度太明顯了,明顯到梵行都忍不住克服了自己不會說話的毛病:“小九爺是有什么事嗎?” 他是真的不會找話題,問起話來也干巴巴的,腦子稍微遲鈍一點的人都不知道他想表達什么。 顯然啾啾雖然小,腦子卻靈活得很,連片刻的思索都沒有,就接上了梵行的腦回路。 他咽了口口水,手指搓著自己的衣角,把心一橫,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就是……” 他停下來,鼓足了勇氣回頭去看梵行。 梵行被他那種破罐子破摔的眼神驚了一下,也停下來看他。 兩人站在巷子當中,就把一條窄窄的巷子給堵了個七七八八。 “我讓她把錢袋還給你,你能不打她嗎?”啾啾憋了半天,低聲下氣地問。 梵行微微睜大了眼睛。 衣衫破舊的男孩兒躊躇著說:“我們家窮,沒什么好東西賠你……你讓我做什么都行,你別罵她……唉,罵她兩句也行,但是別打她,她是女孩子,以后要嫁人的,你要打就打我吧……那什么,也別打太狠……”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連頭也低了下去。 梵行終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明白了之后反而更加哭笑不得。怎么回事,佛子這張臉可以說是世間頂頂溫和良善的好人臉了,竟然也能被這小孩兒認成兇蠻的惡霸嗎? “貧僧不打人。”想了半天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梵行只能誠懇地為自己的清白名聲解釋一番,“嗔怒乃是修行大忌,小施主多慮了?!?/br> 被說了多慮,啾啾動了動嘴巴,眼神復雜地看了這個和尚一眼。 面前的和尚一副好人的樣貌,他自小混跡三教九流之中,當然認得出他周身氣質(zhì)無害溫軟,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誰知道無害的皮囊下面是什么東西呢,他能安安穩(wěn)穩(wěn)長到九歲,沒有被騙到妓院里也沒有被賣到大戶人家做奴仆,除了被jiejie保護著,也是自己聰明,曉得分辨利害。 這幾年的生活告訴他的一個大道理就是,不管別人嘴上說的多好聽,聽聽就算了,最多只能信個三四分,再多的話,就要堵上命了。 于是他沒再說什么,悶頭又往前面走,梵行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兩人穿街過巷,一直走到了一處破舊的民居前。 這里的房子連片成群,用木板或者殘缺的瓦片遮蓋,部分甚至只用稻草遮擋頂棚,屋子矮小歪斜,與對門的路只有一人寬,路上淌著不知名的污水,混合著雞屎攪和成粘稠的水泊,這里奔跑的小孩兒大多光著屁股拖著鼻涕,腳上連鞋子都沒有,婦人面色蒼老疲憊,臉上的皺紋里寫滿窮苦的悲哀。 “九爺回來啦!”有小孩子眼尖看見了梵行二人,指著這邊就喊起來。 一大群小孩子立即呼啦一下圍過來:“九爺有活帶我們干嗎?” 啾啾悶頭走,不耐煩地擺擺手:“今天沒有,明天找你們。” 他在這群孩子里顯然頗有威信,一擺手,那些小孩們立刻便停下了腳步,站在那里好奇地看他們走進去,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喊:“記得喊我們??!” 啾啾提高聲音:“知道啦!” 梵行跟著他繼續(xù)往里面走,路過了不知道多少戶低矮屋檐,一直走到了盡頭,才見著一處與旁的房子別無二致的矮屋,這里比別處稍微好一點,屋檐打了木板,還疊了一層茅草,雨天應該不會漏水,門口充作門的木板有個大洞,梵行一眼就能看見里面的境況。 “燕多糖!”啾啾壓根沒有好好招呼人的意思,站在門口氣壯山河地咆哮了一聲,同時抬手呼啦一下開門,那扇聊勝于無的門被他拍開,發(fā)出可憐的嘰噶聲,露出了里面的景象。 屋里面積小的可憐,還用一張紋路稀稀拉拉的舊藍布掛在中央隔出了一塊地方,布后面的景象看不見,推門就是一張缺了腿的桌子和兩張高矮不一樣的破椅子。 桌上擺著一個梵行很眼熟的破籃子,桌邊坐著一個梵行很眼熟的姑娘。 十六七歲年紀,皮膚微黑,一條大大的麻花辮搭在背后,青灰色的衣裙,容貌平凡,唯一算得上令人印象深刻的靈氣眼眸驚慌地隨著這一聲大喝看過來,見到門口的梵行,她呼啦一下站起來,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帶倒了身后的凳子。 凳子倒在地上,哐當一下,掉下一條木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