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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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之前,你們對我那樣?不能有一個和魔族有瓜葛的孩子,所以我甚至不能在族譜上有自己的名字……就像這樣嗎?”荼兆望著他們,聲音不穩(wěn),嘶啞得有些將要破裂的質(zhì)感,干凈透明的眼里有幽幽的火焰在灼燒。 大長老為他話語里的怨恨微微蹙了一下眉,不過并沒有將其放在心上。 他在叫人找來荼兆之前就了解過了這孩子過去十五年的經(jīng)歷,因此對于他的憤恨全然理解,也并不指望能用寥寥數(shù)語化解這怨氣,倘若荼兆釋懷得這么快,他反而要好好斟酌一下自己的決定了。 “之前是我們做得不對?!备吒咴谏系拇箝L老滿懷著歉意對這個孩子說,“族譜中已經(jīng)加上了你的名字,就記在族長一支,你過去沒有的我們會雙倍補(bǔ)上,荼氏過去十五年對不住你,但是修真者歲月漫長,你有很長很長的時間來見證我們的誠意。” 這個滿頭白發(fā)的老人努力將脊背挺直,言辭懇切:“將來你入了道,就會發(fā)現(xiàn)有太多的東西需要凌駕于個人情感之上,你的家族是你的后盾,你可以怨恨它,但是你決不能背棄它?!?/br> 他仿佛注意到了荼兆眼里的不為所動,輕描淡寫地說:“——否則,你有什么依仗,能在劍主身旁,獲得獨一無二的地位呢?” 這句話仿佛鳴雷,炸響在了荼兆耳旁,他霍然抬眼,死死盯住了大長老的眼睛。 那個面如孩童的荼氏老祖笑了起來,他手腕上盤著一條細(xì)如竹筷的金色小蛇,他正用大拇指輕輕撫摸著小蛇的頭顱,像愛惜自己最珍貴的珍寶:“劍主啊……那可是修真界所有修者的向往,老身幼年時,也曾夢想著能拜在明霄劍主門下,做他的親傳弟子呢,如果當(dāng)時有這個機(jī)會,就算是獻(xiàn)上所有的東西,哪怕是一整個家族的力量、財富,老身都不會眨一下眼。” 他的聲音也和孩童一樣清脆活潑,這讓他在說出“老身”這個自稱時,有些不倫不類。 隨后,他繼續(xù)說:“不過老身能想到,哪怕是在現(xiàn)今,倘若有這個機(jī)會,會有更多的世家大族,更多的龐然大物,愿意這么做吧?!?/br> 他的言下之意清晰得根本不需要荼兆深思。 有這么多、這么多的人,愿意奉上一切獲得劍主的一點垂青,他們有無數(shù)的財富,有滔天的權(quán)勢,有凡人不能想象的珍寶美物,他們自身也都是萬里挑一的天才……這些東西被放在那位仙尊腳下,只乞求能夠獲得他的一次注視。 而他荼兆有什么? 他身無長物,煢煢天地間,他只有孤身一人,連伶仃此身,都賴于明霄所護(hù)持才得以擁有現(xiàn)今地位。 他憑什么認(rèn)為,劍主會愛重庇佑他一輩子? 等明霄飛升,或是……或是隕落,到了那時,他或許已經(jīng)厲害到能成為昆侖的長老,但在此之前,他所能得到的資源,以及在歷練過程中的艱險磨難……他總不能事事依賴師尊,荼氏還是他唯一的家,唯一能讓他回來的地方。 想象之外的現(xiàn)實世界真實得可怕。 荼兆的臉白的幾乎沒有了血色。 這活對一個十五歲的少年來說,實在過于殘忍了,將一切的真善美撕碎,把糾纏在人世間千百年污穢暗沉的真理掀開來給他看,赤裸裸地告訴他,努力不一定就會獲得成功,還有其他更重要的東西,可以凌駕其上。 “明霄劍主實力強(qiáng)橫,冠絕天下,如果他只是一個劍修,那倒也無妨,可他身上還有個太素宗主的名頭,身為修真界的道標(biāo),第一宗門的宗主,他的一言一行都會對整個修真界產(chǎn)生無與倫比的影響,未來的太素宗主也必然會在他的弟子中產(chǎn)生?!贝箝L老語氣和緩,像是慈祥的老人在諄諄教導(dǎo)自己疼愛的子孫。 “未來的太素劍宗宗主啊……”大長老幽幽長嘆,“你知道那是個什么概念嗎?” 那是個什么概念呢。 如果修真界有所謂的王座和皇冠,那么戴著這頂冠冕的人必然是太素劍宗的宗主,也只能是太素劍宗的宗主。 他執(zhí)掌著修真界最至高無上的權(quán)柄,劍宗之下有數(shù)十萬弟子遍布大陸各處,哪怕是外門的灑掃弟子,也能憑借著“太素劍宗”的名頭為人所敬畏。 昆侖之下的上百個修真世家,甚至在家主更迭之時,需要通報太素劍宗宗主得到許可,這位新家主才能獲得一應(yīng)權(quán)力。 這是何等可怕的力量。 又是何等令人垂涎的位置。 “明霄劍主是歷代以來最為優(yōu)秀的宗主,但就算是他,也必須為宗門考慮,他會有其他的弟子,那些弟子背后必然站著其他龐然大物,只有你,只有你,什么都沒有。你覺得,你能憑自己獲得這個位置嗎?”大長老問他。 烏云沉沉地壓下來,天際的陽光被欲雨的昏暗遮蔽,靜止的風(fēng)忽然喧鬧起來了,它急促惶惑地吹卷著大地上的一切,吹著高臺樓闕也吹著碧波蕩漾的湖面,卷著祠堂內(nèi)如豆的燈火搖搖欲滅,那些寂靜著的靈牌倒影再次被搖晃著拉長,素色的紗簾帷幔在驟至的風(fēng)中狂舞。 荼兆的臉色蒼白,眼睛黑得如一汪幽潭。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為這答案,他從沒有想過,也……不敢去想。 他怎么能妄想,自己能夠獲得明霄劍主的全部愛重? 那可是天上的劍仙,一劍鎮(zhèn)守萬萬里山河湖海,衣袂下庇佑著千千萬俗世凡人的劍仙。 他怎么敢去想,自己能夠貪婪狂妄地?fù)碛凶o(hù)佑世界的仙人的獨愛? ——那是一種褻瀆。 荼兆想著他出門前看見的,坐在陽光中闔眸的仙尊,心中一片苦澀茫然。 大長老看了一眼天色,若有所指地道:“起風(fēng)了,雨會很大,孩子,進(jìn)來吧。” 荼兆動了動嘴唇,在大長老以為他要說出認(rèn)輸?shù)脑捳Z時,修真者良好的耳力令他聽見了從呼嘯狂風(fēng)中微弱如蚊蠅的那一聲拒絕。 “不?!?/br> 荼兆聲音很輕,他全身都在顫栗,他在為了自己的抗拒而顫栗,也為了不抗拒而顫栗。 這個十五歲的少年面對著家族的橄欖枝,面對著唾手可得的權(quán)勢和榮耀,聲音發(fā)抖卻清晰地說:“我不要你們的施舍?!?/br> “師尊給我的我拿著,師尊不給我的,我也不會貪心。我如果實在想要,我就去爭、去搶——你們有沒有和乞丐搶過吃食?” 荼兆忽然風(fēng)馬牛不相及地問了一句別的,他的眼睛里亮著光,幽冷寧靜,像是凝固的火焰一樣的光:“我有,我知道怎么搶到東西活下去,也知道一般被他們拋出來的誘餌背后都有更可怕的代價要我去支付……” “我被騙出去打斷過一次骨頭之后,就記住這點了?,F(xiàn)在你們給我這些,要我付出什么呢?” 荼兆嘴角動了動,像是想笑,但是又沒能笑出來,他挺直了脊背站在這群比自己強(qiáng)大太多的人面前,站在尖利鳴叫的狂風(fēng)和無聲的靈牌前,輕聲說:“你們要拿走我最后的東西了,是不是?” “我絕不會背叛阿嬰,我絕不會拿走屬于他的東西,你們也別想拿走我的東西。” “永遠(yuǎn)別想。” 第35章 雙生(九) 隨著少年的聲音落下, 天穹下澎湃的雨水轟然砸到了地面,如海潮翻卷,氣勢洶洶地灌進(jìn)了這方天地,白蒙蒙的水汽混合著雨滴淹沒了視線, 耳旁只剩下暴雨恐怖的怒吼。 荼兆身上的衣服瞬間就被淋的濕透, 他低下頭抹開黏在眼前的頭發(fā), 朝著祠堂內(nèi)幾個神色不一的人沒什么情緒地笑了笑——盡管他隔著雨幕看不見對面,但是他知道對面的人是能看清楚他的。 大長老神色變幻不定, 最終停留在了剛開始的平和上,他張開嘴, 被靈氣包裹的聲音不高不低, 卻穿透了嘈雜沸騰的暴雨, 直直遞到了荼兆耳邊:“你年紀(jì)小尚且不懂, 回去好好想想吧, 之后你會來這里的?!?/br> 荼兆沒有對他斷然的結(jié)論做什么反應(yīng), 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抹掉臉上的雨水, 轉(zhuǎn)頭就向著來路而去。 來的時候有仆人帶路,回去的時候只有他自己一個人,荼兆根本不在意這點, 甚至在心里松了口氣。 他寧愿和從前一樣, 自己還是被忽略被無視的那個人,也不希望他們將他作為阿嬰的替代品。 那實在太惡心,太羞辱人了。 夏季驟降的雨水擊打在樹葉花卉上, 砸出噼噼啪啪的聲響,天地間雨水連成一線,腳邊濺起的水花有數(shù)寸高,荼兆蹭著種了樹木的墻根往前走,頭頂?shù)木G蔭時不時因為被雨墜得傾斜而當(dāng)頭潑他一腦袋水,但他也沒有要走出去的意思。 空闊的宅院一時間好像只剩下了他一個人,連同天地間都只有他一個孤魂在踽踽而行。 過去的十幾年里,他一直是這么過來的,阿嬰能來陪伴他的時間到底是少數(shù),一天里的絕大多數(shù)日夜時辰,他就這樣一個人孤獨地活著,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蹣跚在山路上挑著水,從水桶中潑灑出來的水蜿蜒一路,濺在鞋子褲腳上就像今天的雨一樣潮濕。 大長老說的沒錯,他從始至終就是一個人,除了這具行走在雨里的軀體和盤桓在軀殼中的靈魂,他什么都沒有。 磅礴的雨聲恢弘鳴響,荼兆卻像是什么也沒有聽見,只是垂著眼睛走在自己的路上。 他的世界是孤獨而安靜的,永遠(yuǎn)只有自己的聲音在輕輕回響。 “怎么不打傘?” 有一個聲音穿透了籠罩在他身邊厚重的孤寂。 荼兆甩了甩腦袋,拿手一抹臉上的水痕,仰起頭看向面前的人。 白衣的仙尊長袍曳地,外面松松地披著一件寬松的外袍,依舊是干凈得如同白雪一樣的衣衫,邊沿滾著精致厚重的花紋壓襟,長發(fā)隨意地搭在肩背上,眉眼平和,一反平日端莊得近乎嚴(yán)肅的模樣,他此刻看起來…… 閑適隨意得有種瀟灑疏曠的美感。 劍仙。 荼兆腦子里忽然蹦出了這個詞,仿佛從層層雪白錦衣和重重榮耀冠冕下,窺見了仙尊一絲不為人知的模樣。 明霄周圍攏著一層淡淡的護(hù)體靈光,雨水落在他身上就被無聲無息地推開,他的長袍落在地面,依舊干凈整潔得如同行在冰雪凝就的宮殿里。 明霄抬起手指,輕輕點在荼兆額頭,冰涼的手指一觸即分,荼兆周身也泛起了一層淺淡的銀藍(lán)光芒,將雨水統(tǒng)統(tǒng)隔絕在外。 “回去吧?!?/br> 冰霜似的劍主沒有問他為什么會獨自行走在大雨里,也沒有問他出去做什么了,只是淡淡地囑咐。 荼兆用力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個和平時一般無二的笑容:“是,師尊?!?/br> 明霄靜靜看了他一會兒,忽然蹙起了眉尖,他的臉生得宛若雪嶺上的山水之靈生了精魄,不說話時有點天然的冷意,蹙眉時這種疏離冷漠感就更嚴(yán)重了,眉眼里帶著長久居于高位慣有的傲慢,在某種程度上和那位魔域之主有幾分恐怖的相似。 荼兆下意識地閉上了嘴,茫然地看著他,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么。 白衣仙人看著他良久,而后輕輕嘆了口氣,伸手在他頭上拂過,帶著寒意的靈力充斥荼兆周身,將那些雨水凝結(jié)成薄冰,而后在下一秒碎裂化為烏有。 衣服頭發(fā)恢復(fù)了蓬松干燥,荼兆還愣愣地沒有反應(yīng)過來,明霄寬大的袖擺還攏在他頭上,遮住了天地間白茫茫的水汽冷光。 荼兆的睫毛微微顫栗著,不由自主地在這片靜謐的黑暗里閉上了眼睛。 “本君的靈力屬水,不適宜驅(qū)寒,回去給你找些靈符靈珠,你戴在身上,過幾日回宗門,給你開脈后,就可以修習(xí)簡單的靈術(shù),辟雨訣只是日常最容易的靈訣之一,學(xué)起來不難,以后等你修為足夠高深,不必掐訣,就能以靈力結(jié)罩屏蔽外物……” 明霄的聲音不緊不慢,大概他從來沒有一口氣說過這么長的話,說著說著就有些詞窮,要想一會兒才能接上,而且前言不搭后語,顯然是臨時絞盡腦汁想的,有些東西甚至根本不應(yīng)該說給一個未入宗門的弟子聽,連荼兆都意識到了,明霄卻毫無意識地一股腦兒說了個通透。 “……宗門之內(nèi),長老性格各異,不想搭理的就不用搭理,書樓可以常去,那里的守樓長老是本君的師妹,她最是護(hù)短,你有什么拿不準(zhǔn)的且去問她,日后本君會為你補(bǔ)上人情……” 高高在上的仙尊哪里有過這樣諄諄叮囑的時候,他的眉頭忍不住淺淺地凝起來,明明想不出要說什么,卻還是努力地挖掘著自己的記憶試圖說下去。 可曾有人見過這樣的天上劍仙? 荼兆看著他,忽然動了動嘴角,在染著冷香的衣袖下露出了一個丑兮兮的笑容。 明霄停下了話頭,隔著袖擺看了荼兆一會兒,沒有再說什么,放下手,輕聲說:“日后你大可以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無需勉強(qiáng)自己,昆侖之下,尚無人能接我一劍。” 他前后兩句話有些牛頭不對馬嘴,荼兆卻奇異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昆侖山巔護(hù)佑眾生的劍仙,將目光從人間山河,完完整整地落到了他身上。 噪雜的雨聲忽然沖進(jìn)了那個孤寂的世界,禹禹獨行的靈魂仰起頭,看見蒼茫天穹外的星月璀璨,天河皎潔,還有那位安靜凝視他的天上仙人。 ****** 黑石與白骨砌成的城池張著巨口般的城門,荼嬰用斗篷將自己從上到下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刮盡了身上所有的靈石才被放進(jìn)城里。 這座名為“鄲城”的城池風(fēng)格粗獷,從房屋到城墻都透著一股生命力頑強(qiáng)的粗糙無謂,組成城墻的黑色巨石上殘留有可怖的爪印,像是由巨獸生生從地下挖出來堆砌而成的,邊縫銜接得不甚完美,完全是由風(fēng)沙打磨平的。 荼嬰沒有多看那些巨石,因為頭上生有盤曲骨角的守衛(wèi)正在注意他,荼嬰轉(zhuǎn)移視線,很快隨著人流遠(yuǎn)離了城門。 與人間的城市類似,魔域的城池也有著類似的坊市,只不過缺乏那種井然有序的規(guī)則。 無數(shù)奇形怪狀的魔物在道路上行走,時不時就會因為種種原因爆發(fā)爭斗,殘肢血rou隨著尖利的爪子和牙齒的撕咬飛濺得到處都是,行走魔族仿若未見,稍高等些的魔族會繞開這處混亂的地方,而低等的魔物則會露出貪婪的視線,在血rou飛出來時發(fā)出古怪尖銳的笑聲,抓住這些東西塞進(jìn)嘴里,吸吮里面的魔氣。 同類相食,這對未能擁有人形的低等魔物來說是家常便飯,魔域中的魔族只是一個籠統(tǒng)概念,既包括那些丑陋的魔域原住民魔物,也包括由人類墮化而來的魔修,魔物靠著互相吞噬增長實力,魔修還會保持點人類的底線。 荼嬰小心地避開這處魔物密布的空間,低著頭走進(jìn)一處酒肆。 城池里隨處可見酒肆妓館,外面的布幌子招招搖搖,有不少只是隨意地用一根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的骨頭挑起來的,魔族們對此接受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