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我從宴席上帶了個男孩回家?!?/br> “好的,姥爺您早些睡,晚安?!?/br> 祝燁掛了電話,渾身肌rou放松,癱倒在座椅上。 他好像這會才從酒會的情景中脫離出來。祝慶祥,祝煜,蘇慧……是真的遠去了。他不用再繃著弦提防,也不用再劍拔弩張的對峙。 他可以把盔甲卸下了。 他斜眼看了一眼旁邊僵直緊張的韶子規(guī),輕輕的說:“別怕,我不瘋?!?/br> 聲音沙啞溫和,卻無端有說服力。 祝燁的住處在濱城市中心。頂樓,躍層,不僅空間巨大,而且風景獨好,像一座懸在半空的宮殿,俯藐江山。 屋內一個人都沒有,祝燁親自動手給客人找了拖鞋,給他指了洗手間在哪,自己走到廚房去燒水。 韶子規(guī)意識到,祝二公子不僅沒和家人住在一起,而且家里連個傭人都沒有。 他還在客廳發(fā)呆,祝燁已經拎著剛燒開的水壺出來,熟練的泡茶。 祝燁夾出兩只杯子,用開水燙了,又突然抬頭問韶子規(guī):“很晚了,你要喝水還是喝茶?” “我都可以?!鄙刈右?guī)受寵若驚,但仍猜不透接下來的節(jié)目,小心臟惴惴不安。 祝燁將一盞熱茶推到他面前之后,開始怡然自得的品茶。 韶子規(guī)稍感安心,接了茶水,小心翼翼的問:“祝先生一個人住?” “嗯?!弊钏坪鯐x心術,一次性把韶子規(guī)憋著沒問出來的問題猜了個透,主動說起:“你剛才也看到了,我和祝家父子關系不怎么樣,這些年都跟姥爺一起在首都生活。他年紀大了,事事喜歡自己動手,又注重隱私,故而不喜歡家里有外人?!?/br> 韶子規(guī)點了點頭,乖乖把茶喝完。 祝燁很快幫他添上新的,被細心照顧的韶子規(guī)覺得很不好意思,可他并不熟悉茶具,想搶過來幫忙又擔心鬧笑話,只好繼續(xù)坐立不安。 祝燁指了指他身后的房間,說:“今晚你睡那間客房,洗漱用品和換洗衣物應該都備了。還缺什么你直接和我說,如果家里沒有,就只能讓人明早送來了。” 韶子規(guī)如釋重負,只要不是叫他來陪睡的就好。 他的反應自然被祝燁看在眼里,但這次他沒有戳破,而是善解人意的憋住了笑。 “謝謝……祝先生。”韶子規(guī)誠懇道謝,愧疚之下生出了想道歉的沖動。 畢竟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擔心了一整晚,其間還試圖把人灌醉。 “不用謝,我不也拿你給祝慶祥添堵么?!弊钪鲃犹拱琢怂麗毫拥耐嫘?。 金主都這么坦誠了,韶子規(guī)一沖動xiele底,猛地低頭道:“對不起,之前誤會了您的好意!” 這回祝燁的笑沒憋住,笑出了聲。 但韶子規(guī)還低著頭,看不見他可愛的表情。 祝燁坐在桌子的對面,好整以暇的撐著腦袋看他,似乎對他的相貌有莫大的興趣。 安靜良久。久到小鵪鶉終于敢抬頭,韶子規(guī)緊張的摸臉,疑心自己臉上有臟東西。 “別抹了,干凈著呢?!弊钚χf。 韶子規(guī)停手,很快又聯想起早些時候對方特地要求他卸妝一事,緊張的問:“我的臉怎么了?” 祝燁沒與他賣關子,直說:“像一個人?!?/br> “是祝先生認識的人么?”韶子規(guī)問完就覺得后悔,恨不能把這句話收回來。 因為這是個徹頭徹尾的蠢問題。如果不是認識的人,又何必因為有幾分相像就對他特別照顧。 他只好噤聲,手指甲隔著褲子撓自己的大腿,悔不當初。 祝燁沒空嘲笑他,繼續(xù)追問:“聽你的口音,南方人吧?!?/br> “嗯?!鄙刈右?guī)點頭,他工作在臺前,經過嚴格的矯正訓練,自認為口音不重,不知怎么還是露了餡。 “是濱城人么?”祝燁步步緊逼。聽起來似對答案已有預判,問出口只是為了確認。 因為有此生不愿再見的人,韶子規(guī)極其注重個人隱私,連公布的資料都是假的。但他也不能對恩人說謊,扭捏默認之后,再度低頭逃避。 他對濱城沒有感情,這座城市留給他的記憶太苦痛,即便有一些美好的片段,也在綿延不斷的磨難中被抹消。 他更不愿去深想祝燁問這一題的意圖。 韶子規(guī)把頭塞進沙子里,再不肯抬起來。 “很晚了,”對面的男人感受到他的抵觸,優(yōu)雅的翻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不再為難他,只說:“早點休息。” “好。”韶子規(guī)只有接受安排的份,竊喜這難熬的一晚終于要落幕了。 “我醒得早,如果你明早沒看見我,那就是出門去了,你一切自便?!弊畎才藕每腿?,又把茶具歸置好,扶著桌沿起身。 韶子規(guī)的視線一直盯著桌子,故而能把他的動作看得仔細。 他意識到祝燁身體不好。不管他站著時多么優(yōu)雅自然,一旦到了要用腰力起身的時候,他總要扶著點,借上胳膊的力。以至于動作滑稽笨拙,像個小老頭。 “對了,”祝燁并沒有很快離開,而是對那個不敢抬頭的人說:“我沒有名片,交換一下聯系方式吧,以后你有麻煩,可以找我?!?/br> 韶子規(guī)抬頭,訝異于他愿意為“有點相似的人”做到這個地步。 可能,是對他很重要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