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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撐傘的,不過雨水隨風(fēng)亂飛,走出兩步褲腿就濕了。 比如池念和奚山。 他們并肩走著,撐一把傘,肩膀互相擠在一起,腳步也慢吞吞,生怕誤踩了松動的地板磚濺得滿身泥漿。所以話也變少,池念專心致志地盯著腳下,全身神經(jīng)高度緊繃。 “這邊過去是六號線,你可能要換乘一下?!鞭缮酵蝗缓退奶欤€記得他之前說自己住在哪一片,“不知道要下雨……不然我就開車送你了。” 池念倒是不在意:“喝了酒也不好開車的?!?/br> 奚山說也沒錯,抿了抿唇。 他撐傘的那只手橫在自己與池念之間,透明雨傘表面,水痕將城市燈光投映得支離破碎,像螢火蟲晃動,不同色彩隨走路的姿勢變換角度,模糊地連成一片。但傘仍然太小了,他和池念畢竟是兩個成年男人。 池念亞麻襯衫的半邊袖子都已經(jīng)被雨水濡濕了,胳膊上想必也都是水。風(fēng)一吹,連臉、脖子都無法幸免。 這是不是今年夏天重慶的第一場暴雨,奚山記不清了,但也許是最后一場。 自從那件事發(fā)生后,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在雨中行走。 雨天對他來說一度是噩夢,再加上夜晚,雙重打擊和焦慮,如果不是池念,他可能根本沒法出門。 有池念陪著,幾年來如影隨形的恐懼就減輕了很多。 身側(cè)的人長著少年感十足的臉,賭氣時臉圓圓的,很幼稚也很可愛。池念挨著他,胳膊與持傘的左臂手肘不時相碰,池念清淺的呼吸就頓一拍,欲蓋彌彰地清一清喉嚨,奚山只用余光看他。 哪怕在這樣的雨天,風(fēng)中行走,池念好像也是一個溫暖的熱源。 所以今天是他想靠近池念。 他們走出美食廣場后離輕軌站還有四五百米,已經(jīng)能看見高架上的輕軌標志,但因為舉步維艱,那段長長的階梯如同海市蜃樓,始終感覺不到接近。 燈壞了一盞,從光暈邊緣踏入黑暗的時候,奚山換了一只手撐傘。 傘尖,雨水下落的聲音被風(fēng)吹散了。 突然變換姿勢,一瞬間雨絲都飄在臉上,池念閉了閉眼,本能地問:“什么……” 但雨聲太大,奚山可能沒聽見他說的。池念出于躲雨的想法,沒有其他意思地往奚山那邊貼,肩上,樹梢低落的水珠暈開一大片。 緊接著,微冷的溫度貼上那個位置。 被摟了一下還沒回過神,肩上的手指張開,把池念摟得更緊。 池念一瞬間都不知道該往哪兒看,他腳步微微躊躇,但因為奚山的動作被帶著向前。池念喉頭動了動,想說話,又半晌說不出只言片語,只好繼續(xù)保持沉默。他的心跳逐漸加快,又酸又甜的感覺沖淡了火鍋店的百無禁忌。 剛才還是朋友的氛圍,現(xiàn)在怎么一下子變了? 學(xué)生時代,男孩子們勾肩搭背以示友好,多是大大咧咧的,小臂貼著脖頸,呼朋喚友往前飛去。到了后來再好的朋友,肢體接觸也會變少。 成年人的社交距離大都克制,拍肩尚且不多了,遑論這種摟女生一樣的姿勢和力度…… 池念心猿意馬,不敢問。 可他更不想提醒對方放手。 四五百米很快就走完,踏入輕軌站的第一時間奚山立刻放開了池念,退回禮貌距離。池念以為他就送到這兒了,但奚山說他也要坐輕軌,換乘三號線。 “回家嗎?”池念開玩笑地問了句,“你家在哪兒???” 奚山回答:“現(xiàn)在住獅子坪,過段時間可能要搬到新華路?!?/br> 對重慶的地名們一頭霧水,池念只能表示知道了,然后在心里默默地記下這個名字,期待以后問陶姿——如果離得不遠,他以后還能經(jīng)常和奚山約飯什么的,免得耽誤對方路上來回浪費時間。 “房子住的還好嗎?”奚山問,他今天好像特別喜歡關(guān)心池念。 池念抖了抖雨傘上的水,過安檢:“就那種單身公寓,沒客廳,一室一廚一衛(wèi),廚房很小不過我平時也少用……就那樣?!?/br> “那錢還夠不夠???” “夠!”池念佯裝憤怒,“重慶的房租又不貴,我不是真的窮到睡橋洞。再說實在沒地方住,就去住畫室樓上的小休息室?!?/br> 奚山?jīng)]有表態(tài),含混地說:“那……也可以吧。” 雨天,又是周末的最后,輕軌站的人好像格外多。池念和奚山擠在角落里,不得不貼得很近。池念一抬頭,鼻尖都要蹭到奚山的嘴唇,渾身僵硬。 奚山無所謂地玩手機,眉心蹙著,一道細小的褶皺只有這樣才看得見。 池念半垂睫毛,一路盯著奚山衣服上的一個金屬紐扣。也許離得太近,兩個人都被火鍋味包圍,不算好聞,可恰好是剛才在一起的證明。 只用坐一站路所以煎熬沒有太久,池念幾乎逃也似的跟著換乘的人流下車,他走出去,才從縫隙里朝奚山揮了揮手。 “滴”的一聲,輕軌車廂門緩緩合攏。 手機上同時彈出了奚山的消息:路上小心,到了給我說一聲[微笑] 池:…… 池:下次別發(fā)[微笑]這個表情行嗎哥 回復(fù)完,手機也沒什么電量了,池念就把它揣進兜里。 人潮涌動迫使他前行,池念顛三倒四、風(fēng)里雨里地換乘,差點坐錯方向。夜色也深了,他離開輕軌站后,還要再走一截才能回住的地方。池念闖進雨里,記起奚山買的那把傘最終沒有落到自己手里,突然有點小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