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墨瑆單臂撐著頭, 靜靜地看著懷里熟睡的小姑娘,微光照在她的臉頰上,能看到細細的絨毛, 柔光若膩。 小姑娘睡顏驕憨,呼吸均勻, 不似醒著那般作天作地、膽大妄為。恬靜的模樣, 倒也另有一番風情。 這輩子, 從未想象過,某天醒來, 懷著會有這么一個可人兒,讓他心底充盈著微微悸動的滿足感。 門外傳來了一陣輕微的敲門聲。 懷里的小姑娘動了動, 他輕輕拍了拍,小姑娘就安靜了。 他扯過薄衾,輕輕蓋在小姑娘身上, 待小姑娘呼吸逐漸均勻了以后,才輕手輕腳起身,披了件外衫, 開門。 就見展云滿面焦慮之色:“皇上有旨,傳侯爺進宮?!?/br> 他微微頷首,問了問,“有說什么事?” “聽雙喜公公的意思, 似是關于公主花神節(jié)受傷的事,圣顏大怒。” 展云有些擔憂地看著墨瑆,每次毒發(fā)后的三日內(nèi),他都異常虛弱,此番進宮,怕是兇多吉少。 墨瑆回頭看了一眼內(nèi)室,壓低嗓音,“備馬吧?!?/br> - 過了許久,顏妤才緩緩醒來,看到陌生的地方,好久才反應過來,這是里書房的內(nèi)室,環(huán)視一圈,不見墨瑆。 看到自己身上蓋著的薄毯,懊惱自己怎么糊里糊涂就睡著了,原本是想要來照看他的,結果,反被照看了。 她找人來一問,聽聞墨瑆進宮去了,頓時打了個激靈,趕緊下榻。外人并不知道墨瑆受傷的具體情況,她擔心父皇此番是要外派任務,他身子還未痊愈,會是吃不消。 她趕緊命人伺候盥洗,急沖沖就進宮了。 她一進宮門,直接往乾元殿去,半路就遇見了顏嫣。 顏嫣攔住了她的轎攆。 “皇姐,難得進宮,不去向皇祖母問安?”顏嫣一身華服,千嬌百媚的模樣,看得出是精心裝扮過的。 “好狗不擋道,顏嫣,對你,本公主可沒有什么耐心!”她掛心著墨瑆,這一番的耽擱,讓她非常的窩火,盯著顏嫣的眼神,滿是警告意味。 她還是不夠心狠手辣,當初就應該對這母子幾人斬草除根,免得某些人像秋后螞蚱一樣,一次又一次的在她面前蹦跶。 顏嫣見她眸光越來越不對勁,立馬換了個姿態(tài),“皇姐,你就不能原諒我嗎?那日在重華宮,我是鬼迷心竅了……” 這話,騙鬼的呢,她覺得曾經(jīng)將顏嫣當成對手,太抬舉她了! “顏嫣,你真當本公主是傻子?” “不不不,皇姐,你誤會了,我從小對您,向來都是敬愛有加,您別聽人挑唆……” 聽到這里,顏妤眸色越來越冷,她母妃裘蓮做了什么陰毒的事,她都失憶了嗎? 顏嫣不會無緣無故在這攔著她說一些有的沒的,一定是有緣由的。 再看顏嫣這一身盛裝,一點兒都不像一個失寵公主,她這是裝扮給誰看? 墨瑆嗎? 上次墨瑆那般態(tài)度,她再勾搭,只會讓他越來越反感,按顏嫣的心機,不會再做同樣的蠢事。 既然不是勾搭,那便是洗白了。 她顏嫣能怎么樣洗白呢? 顏妤似乎想到了什么,反應過來后,喊道:“即刻去乾元殿,快!” 見攔不住她,顏嫣便也沒再攔,看著顏妤遠去的轎攆,笑得花枝亂顫。 顏妤每耽誤一刻鐘,墨瑆就受多一會罪,墨瑆每受多一分罪,心里也許就越發(fā)怨恨顏妤一分。 她再找機會接近,照料、安慰他,能讓他記得她一分的好都好,如若接近不了,她顏嫣得不到的人,自然也不能讓他們好過。 顏妤去到乾元殿的時候,只見嘉胤帝一臉慍怒,卻未見墨瑆。 她不詳?shù)念A感在心頭蔓延,遲疑著進去,連安都不請了,試探著問了問,“父皇,夫君呢?” 一見是顏妤,嘉胤帝臉上滿是擔憂心疼,“你出了這么大事,怎么不跟父皇說?” “父皇,夫君呢?”顏妤帶著哭腔,又問了一遍。 聞言,嘉胤帝面色沉了沉。 一旁的雙喜,看了一眼嘉胤帝的臉色,對顏妤道:“公主,皇上正擔心您呢?侯爺保護不力,又瞞而不報,數(shù)罪并罰,已經(jīng)去刑獄司領罰了?!?/br> 顏妤聞言,當下跪了下來,哭著磕頭,“父皇,是嬌嬌貪玩,闖禍了,夫君為了救嬌嬌,還險些丟了性命,怎么能罰他呢?也是嬌嬌哄著夫君瞞報的,一切都是嬌嬌的錯,您要罰,就罰嬌嬌,不要罰夫君……” “嬌嬌,你……” 見此,嘉胤帝臉色越發(fā)沉了,在嘉胤帝心目中,自己寵在心尖的心肝寶貝,向來那么囂張,那么高傲,何曾為了誰求情而這般跪他? 心下越發(fā)確信,是自家女兒情根深種,才百般維護墨瑆,然而,墨瑆心里頭卻并非甘愿娶她,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冷遇她,甚至讓她置身危險之中。 “扶公主起來!” “父皇,求您收回成命,不要罰夫君?!鳖佹ゲ豢掀穑瑘?zhí)意跪著。 見狀,嘉胤帝更加心亂煩躁,又有些無可奈何。“這靖安侯,性子這般冷,許是不適合你……” 顏妤不知道嘉胤帝為何突然有這樣想法,她急了,哭得更兇了,“父皇,兒臣就要他,除了他,兒臣誰也不要……” “嬌嬌,你是父皇擱在手掌心呵護著長大的,何曾讓你受過委屈或者傷害?可自從你嫁去靖安侯府……” “父皇,皇姐她當真沒有受過委屈和傷害嗎?” 顏禛的聲音從殿外傳來,他淡淡瞥了一眼顏妤,才給嘉胤帝請安,“兒臣見過父皇?!?/br> 嘉胤帝因為顏禛的話,沉默了。 若論顏妤受的最大傷害與委屈,當數(shù)從小被裘蓮下毒,自幼體弱多病,他為人父,卻毫不知情,反而還讓兇手扶搖直上,成為名副其實的后宮之主! 相比之下,靖安侯府對顏妤,已經(jīng)盡了一個臣子應盡的責任了。 千錯萬錯,是他的錯。 想到被裘蓮蒙蔽多年,對顏妤愧疚越發(fā)深了,也見不得她再這般哭得傷心,嘉胤帝背過了身,無奈地揮了揮手,“去吧?!?/br> 只簡單的一句話,顏妤喜出望外,急忙磕頭謝恩后,感激地望了顏禛一眼,就往刑獄司去了。 - 墨瑆受的是鞭刑,顏妤趕到的時候,已經(jīng)行刑完畢,他的肩背挺得直直的,已經(jīng)血rou模糊。 “你怎么來了?”見到顏妤,很是詫異。 顏妤二話不說就撲了上前,想抱他,又怕碰他的傷口,只能眼淚簌簌往下墜。 “怎么又哭了?” 墨瑆抬手,食指輕輕將她的淚珠,拭了拭。 最近,他似乎總讓他的小姑娘哭。 “我無礙,莫哭。區(qū)區(qū)數(shù)十鞭子,小事一樁。” “嗯?!鳖佹ゲ亮瞬翜I水,讓太醫(yī)趕緊上來給他治療。 墨瑆拒絕了,“回府吧。” 顏妤想起藥靈子還在府里,他比這些太醫(yī)管用,便同意了。 兩人回到府里,藥靈子見到墨瑆的傷,濃眉動了動,“怎么,你們夫妻倆,覺得老夫太閑,輪著來找事?” 嘴上是這樣說著,行動上已經(jīng)去拿藥箱了。 這點傷,在墨瑆與藥靈子看來,都是小事,從前戰(zhàn)場上,更重的傷都有過,現(xiàn)在這個,不過是皮rou傷,休息些日子就好了。 但在顏妤這里,卻感覺墨瑆下一秒就要死去了一般,在一旁緊緊盯著藥靈子,提醒他要輕一點,一遍又一遍反復確認,是不是真無大礙,惹得藥靈子暗暗直翻白眼。 藥靈子處理好了以后,就將這對夫妻倆給趕出了院子。 顏妤幾乎是形影不離地跟著他,自從昨晚兩人同床共枕了以后,很理所當然的,每晚都過來與墨瑆憩息在書房,美其名曰要照顧他。 墨瑆哄她回房間睡,她說:“都一起睡過了,你想不認賬?” 墨瑆:“……” 什么叫上了床掀被蓋?這就是。 小姑娘留下來后,每晚倒是睡得香甜,軟玉在懷的墨瑆卻夜夜煎熬。 大半個月過去,墨瑆的傷基本全好了,顏妤的身子也調(diào)理得差不多,藥靈子便帶著滿滿幾車的奇異花藥,心滿意足地回了七情谷。 小姑娘依舊緊緊盯著墨瑆,一有點風吹草動,就以為他哪里不舒服或者熱毒又發(fā)作了。 那緊張兮兮的模樣,墨瑆也很是無奈,“若熱毒發(fā)作,我會告訴你的,莫要這么擔心,嗯?” 顏妤笑笑,她知道,毒發(fā)的時候,他不會說的。 她緊緊記住藥靈子交代的注意事項,鐵了心要替他解毒。更是因為擔心他,想要守著他。 然而,這只是顏妤的一廂情愿。 等到墨瑆的熱毒如常發(fā)作,他一如既往的煎熬,也一如既往地避開了顏妤。 早有準備的顏妤,一見他進了書房長時間不出來,便猜到他必是毒發(fā)了。 輕車熟路地進了清泉池,哆嗦著手,給他遞了一杯加了合|歡露的熱茶,毫無防備的墨瑆,一杯茶喝了下去之后,藥物立馬便見效,他身體迅速反應了起來。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顏妤,“你在茶里下了什么?” 話未說完,蝕骨的灼燒感蔓延了全身。 他難耐地喊了一聲,咬了咬牙,“展云,帶走公主,快?!泵恳蛔郑际菑难揽p里蹦出來的了。 展云迅速領命出去,不一會,假山與清泉池相接的出入口,就進來了兩名女暗衛(wèi)。 “我不走。”她一把沖了上前,緊緊抱住了墨瑆,“夫君,讓我?guī)湍悖医o你解毒。” 墨瑆意識逐漸有些模糊,本能以及藥物的雙重作用之下,身前的嬌軟馨香,就像一個巨大的誘惑,又像久旱后的甘霖,可以澆息他體內(nèi)無數(shù)道亂竄的無名火。 他就想這樣直接將她揉進了他的骨血里。 但他知道,他不能。 不該是這樣的情形下要了她。 渾身顫抖著,他緊握著的雙拳,指尖深深掐進了手心,讓自己神智清醒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