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這個晚上,程毓出乎意料的沒有失眠。困意在他躺在床上的剎那侵襲,緊接著,墮入平靜。失去意識前,心中想的是,也許這也算得上是小宏遠的功勞吧。 程毓不是個放任自己沉溺于悲傷的人,更何況生活不允許他輾轉于自己的情緒。他再也不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孤家寡人了,如今的他,有了侄子,也有了自己的小日子。命運百般捉弄,他卻偏要過得有滋有味。 這一夜,程毓睡得格外好,沒有夢,也沒有現(xiàn)實中的痛苦與掙扎。 程毓是在第二天六點鐘醒來,他頗有干勁兒的將家里里里外外收拾了個遍,緊接著,將一本又一本的數(shù)學課本,一摞又一摞的文獻資料,捆好了放在餐桌底下,算是徹底塵封。 這是他過去十幾年生活的全部追求,也是他今后十幾年歲月里,必須放下的燦爛曾經(jīng)。他想,有舍才有得,他擁有了一個親人,得到了一個活生生的小侄子,這點付出,算不得什么。 做完這一切后,程毓又為周宏遠備好了早餐,隨后,早早地出門去了。 那日,確定放棄保研后,程毓便開始著手找工作。他考慮過進學校當數(shù)學老師,也想過干脆考個公務員試試,可幾經(jīng)了解,他發(fā)現(xiàn)銀行待遇好,又正巧需要擅長數(shù)學的新人,幾番考量,才決定要去銀行工作。程毓是實干家,當即上網(wǎng)簡單的了解了一下幾家銀行的招聘章程,通過網(wǎng)絡遞交了個人簡歷,收到了今天的考試邀請。 程毓考的是GZ銀行省分行的風險控制部。省分行位于城市的市中心,寸金寸土的位置,離程毓家頗遠,他導了三輛車,才見到省行的大門。 銀行的考試以英語和行測為主,摻雜了少量幾道經(jīng)濟學題目。程毓為了這場考試,提前做了不少準備,題目做起來得心應手。走出考場的剎那,他心里想著,這下算是穩(wěn)了。 果不其然,半個月后,程毓收到了GZ銀行的面試邀請。為了這場面試,程毓特地找李銳借了身西裝。李銳是個將近一米九的漢子,膀肥腰圓,他的西裝穿在程毓身上,別提多蹩腳。李銳當場便笑了,拉著程毓要帶他去商場買身新的,可程毓不肯,他已經(jīng)欠李銳太多,萬萬不能再繼續(xù)欠下去了。 面試官是個三十出頭的婦女,行里的人都叫她薇姐。薇姐長得雖不說多標志,卻溫和親切,見了程毓便笑著讓他坐下。薇姐翻了翻程毓的簡歷,對他的學歷和知識背景很滿意,簡單的交流后,又覺得程毓是個踏實可靠的孩子,當即下了口頭offer,讓他回家等郵件。 十一月,程毓正式與ZG銀行簽了三方協(xié)議,只等著入職了。 簽完合同的當天下午,程毓買了包煙才回家,一個人在天臺上,抽了一整晚。 第17章 叔侄倆的日子平淡而簡單。周而復始,日復一日,淅淅瀝瀝的雨,甩不去的潮濕,和程毓的心情一樣,皆是陰郁而苦悶。 有時周宏遠會覺得喘不過來氣,是在程毓莫名發(fā)呆的剎那,在程毓皺緊眉頭的頃刻,在無數(shù)個彼此輾轉難眠的夜晚,在數(shù)不盡的心照不宣與緘默不言中。正如同程毓的苦悶無處宣泄,周宏遠的壓抑同樣不得排解。然而,周宏遠心里清楚,自己不該這樣的。程毓已經(jīng)為他付出了太多,況且又從有過一言一語的抱怨,他本該毫無怨言??蓧阂侄鵁o望的氣氛,讓周宏遠幾近絕望,他甚至期待著重返學校,只盼望有些許喘息的空間。 然而大多時候,程毓都將自己的情緒收斂的很好,他一如既往的關懷著自己唯一的親人,對他笑,陪他鬧,寬慰他,教育他。程毓是最好的老師,將一門門枯燥的課講得別開生面,淺顯易懂,程毓是最好的家長,給小宏遠自己能給出的所有關心與信任。 周宏遠有多少次壓抑地想逃離,就有多少次渴望在程毓身邊一輩子??伤?,這一切的幸福,都是偷來的,他原沒有這樣的好運。 十一月中旬,程毓入職了GZ銀行。銀行里雖管早晨和中午的兩頓飯,卻無奈周宏遠還要吃,所以程毓只得每日早早地起來,替他備好飯菜才去上班。程毓家離銀行很遠,乘公交至少要兩個小時,又有早晚例會要開,是以他每天不到六點就要起床為周宏遠準備早飯和午飯。有幾個晚上,周宏遠看到程毓帶著滿身疲憊回家,欲言又止,他想告訴程毓,以后不要再給自己做飯了,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相處近半年,程毓是什么脾氣性格,周宏遠心知肚明,就算再苦再痛,都不會向自己抱怨,就算再難再累,都不會忘記自己作為一個家長的職責。然而,這份責任,本該不屬于他。 程毓戴月而歸,身心俱疲的他來不及休息,放下公文包就一頭扎進廚房里,卻在打開鍋蓋的剎那,看到冒著熱氣的西紅柿炒雞蛋。程毓心里一緊,當即去尋周宏遠,卻看到周宏遠乖巧的坐在床邊溫書。 程毓心里凈是說不上來的滋味,酸酸地,又有點暖,分不清是那種情緒站了上風。他矛盾著,又困惑著,小步走到臥室,蹲在周宏遠身邊,小聲說,“宏遠,叔叔會回來給你做飯的?!毖韵轮獠贿^是,你還是個小孩子啊,叔叔會照顧你的。 周宏遠卻搖搖頭,“叔叔,你太辛苦了……我已經(jīng)不小了,以前在老家的時候,也自己做過飯的?!?/br> 程毓皺了皺眉頭,他本想說,跟我在一起怎么會跟在老家一樣,可下一秒鐘卻生生忍住。他不想提起周宏遠的傷心事,也不想戳破這孩子逐漸愈合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