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把機會送到了他面前，只要他做這個實驗者，他能對這個研究有哪怕一點貢獻，都算是對那些被心理和精神疾病折磨的人有幫助了。

    而且，很自私的，他很高興死之前還能給妻子帶來最后一點驕傲。

    當(dāng)然后來的事情確實超乎他的想象，難怪這樣的實驗會找他這樣的死刑犯。

    漸漸地，他開始搞不清楚自己是誰。不僅如此，他的精神因為透支和被設(shè)計而變得混亂。他分不清誰是誰，思維變得極度缺乏邏輯，感官也開始錯亂，幻聽、幻視、產(chǎn)生并不存在的觸感還有聞到不存在的味道。

    他的生活充滿了痛苦。

    和因為女兒慘死的痛苦不同，這種痛苦并非由內(nèi)心而來，而是難以自控的折磨。

    痛苦產(chǎn)生了怨恨和恐懼，恐懼和怨恨帶來了更多的痛苦。

    他變得不能信任自己，也無法相信他人，也不敢對他看到的世界有任何抱有任何的肯定。

    他，被世界拋棄了。

    萊恩的眼睛里漸漸被悲傷填充，他不想死。

    不想死不是因為真的不想死，而是因為被下了催眠暗示“無論什么情況都不會主動尋求死亡”，為了防止他在夢境中選擇自殺，或者在精神恍惚的情況下選擇自我了結(jié)。

    他不想死，可是活著對他來說只是無盡的冰冷而已。

    可以的話，他想要解脫。

    但，眼前的人和他們是否是一伙的？他都這樣了，還有利用價值嗎？

    恐懼，抗拒。

    彭澤鋒靜靜地等對方重新把目光確定下來，想起一些該想起的東西時才不急不慢地開口道，“萊恩，你好像有點討厭我？”

    萊恩下意識地?fù)u頭，雖然彭澤鋒可能是帶來新的痛苦的人，但托他的福，現(xiàn)在的他確實挺好的，而且不管是不是假的對方給他感覺都很好?？赡埽锌赡苤皇且粋€心理師職業(yè)性的東西，但對他來說卻是很難得的善意。

    “我覺得你應(yīng)該猜到我的身份了，但請你相信我沒有任何目的。”彭澤鋒停頓了一下，“如果非要說的話，我的目的就是治好你，讓你從實驗的后遺癥中脫離出來?！?/br>
    而這一行動，只是基于一個父親對女兒的愛。他對此是充滿敬意的。

    如果這個人沒有任何人性上的閃光點，那么他只是一個罪大惡極的殺人犯，無論被實驗有多不人道，彭澤鋒都不會插手。

    但這種情況，彭澤鋒也只是做一點他能做的事，他還是不會插手去管。

    畢竟，殺人就是殺人。他的仇恨對象從罪魁禍?zhǔn)椎溠拥搅寺渚率募胰?，他殺了罪不至死人是事實?/br>
    所以彭澤鋒不會像對待顧無緣那樣，探監(jiān)送飯找律師。

    他只是讓萊恩·懷特以一個正常人的姿態(tài)去面對他應(yīng)該接受的懲處。

    “我……該死，而且沒有擔(dān)當(dāng)?！比R恩掙扎了一下，還是決定和盤托出，“我認(rèn)罪，也愿意贖罪，他們給了我這機會，并且給了我家人一筆錢，我應(yīng)該感謝他們?？墒牵沂懿涣?，我受不了自己不被自己掌控的感覺。

    “那種感覺我很難說明，有時候知道自己的存在，但是會看到身體在執(zhí)行另外一個思想的指令，可我又好像知道那個思想，我們像是一體的但又不是。因為被植入了各種各樣的人生與時代，我經(jīng)常會搞不清楚哪一個更真實一點。

    “每一個給我的感覺都差不多，包括‘我’。有些經(jīng)歷太深刻，給我震撼很大，相比之下‘我’的生活非常不值一提。潛意識非常排斥這種情況，但又揮之不去，并且還得不斷接受。像現(xiàn)在這樣條理清晰地和你說話，是之前的我不敢相信的。

    “您還沒有離開，是因為我的這種情況這是暫時的吧？”

    萊恩·懷特的情況已經(jīng)比彭澤鋒預(yù)想的好很多了，他能簡單的給他講述事情起因并對自己的情況進行描述分析，可以說是心態(tài)非常強大了。如果沒有犯罪，應(yīng)該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吧。

    “是的，現(xiàn)在的情況只是暫時的。我一旦離開，沒人下暗示一切就會打回原形?！?/br>
    這么嚴(yán)重的精神創(chuàng)傷，當(dāng)然不可能因為彭澤鋒幾句話就被治好。

    果然是這樣嗎……萊恩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要做什么決定，而在做決定之前他要確認(rèn)些什么，“我妻子，她還好嗎？”

    彭澤鋒有些意外，但他尊重他的決定，“挺好的，我來這之前和她視頻過?！?/br>
    “那，火災(zāi)中沒有死的人還好嗎？”萊恩·懷特問。

    彭澤鋒看到萊恩眼里閃過之后就不再的掙扎，取而代之的是略暗淡但又堅定的光，他的嘴角微微下壓又上揚，最后定格，與彭澤鋒視線直接對上時呈現(xiàn)的是一張?zhí)谷坏男δ槨?/br>
    “他們正在康復(fù)。一個女孩的手臂燒傷嚴(yán)重很多年后也還是會留下痕跡，一個男孩眼睛附近留下了疤，不過眼睛已經(jīng)完全消炎了。但老人的狀況不太好，他們從xxxx州趕來，給他們的親人辦完喪禮之后便一直在照顧兩個孩子，現(xiàn)在累倒了?！?/br>
    “這樣?！比R恩垂下眼，沉默了大概有兩分鐘，“果然我還是想繼續(xù)。不是不怕，也不是多偉大，只是我想我應(yīng)該繼續(xù)贖罪。上天堂和麗絲團聚是不可能的了，但至少可以不讓她那么為難，說她是垃圾人渣的女兒。”

    “我知道了，我會傳達(dá)你的意思?！迸頋射h尊重萊恩·懷特在清醒時做的任何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