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堂的前十五分鐘照例是自我介紹，他的同學里有被公司送過來讀書的高管，他們不像陳原一樣是全職學生，一學期只上一到兩門課，課余時間就要回公司處理工作，因此畢業(yè)時間也得延長；有的像他一樣辭職了回學校讀書；還有幾位國際學生因為沒有抽到工作簽證，想要借讀書的機會留下來。?大家的經(jīng)歷、背景、國籍、種族各不相同，年齡成了最不重要的話題，陳原坐在其中，一陣心潮澎湃，曾經(jīng)最容易畏怯的、紙老虎般的自信心似乎又一點點地鼓脹起來。

    開學第一天，項目的Coordinator就舉辦了一場新生酒會，她將酒會定在了商學院一樓的會議大廳，他們在房間內(nèi)擺上高腳桌，并挪走了所有的椅子，一是方便大家在廳內(nèi)走動，二是鼓勵他們多去其他桌轉(zhuǎn)一轉(zhuǎn)。沒了椅子，便少不了走動。

    盡管新生酒會主要面向MBA的學生，但是教授們并不會對入場人群進行過多的限制，往往讓人檢查一下學生證就放進去了，不會詳細確認對方是否為該項目的學生。陳原白天上了一天的課，晚上回家后連衣服都來不及換，下了碗面條匆匆吃完就去參加七點半的酒會了。夜間的商學院燈火通明，他在教學樓對面的人行道上等紅綠燈時，從二樓圖書館的落地窗看到里面坐滿了學生，從天花板上墜下來的幾個半透明的球狀燈具用細如發(fā)絲的金線連接，遠看好似幾個漂浮在半空中的泡泡。

    他向門口的老師出示完學生證后便被允許進入大廳。入口的推車上擺滿了五花八門的甜品，他拿了兩個迷你杯子蛋糕，又拿了一杯紅酒。顯然校方舉辦此次酒會的目的并不是為了讓大家自在暢飲，他們選用的都是低酒精濃度的紅白葡萄酒和香檳。此時大廳里已經(jīng)來了不少學生，陳原抿了一口酒，兩只杏仁般的眼睛在透明的玻璃杯沿后滴溜溜地轉(zhuǎn)了一圈，緊接著就和一位剛剛到達的學生視線一碰，看樣子對方也在尋找合適的桌子。既然已經(jīng)對視一眼，兩人便不約而同地走向不遠處的空桌。

    他們同時擱下手中的酒杯和碟子，同時握住了對方的右手。男人一頭卷發(fā)，是典型的金發(fā)碧眼，那一雙眼睛藍得就像陳原小學時在家門口的水泥地上彈過的玻璃珠子。陳原問他之前是做什么的，金毛答：金融。再仔細一問，喔，原來是對沖基金管理人。這一行是典型的超高風險、超高收益，陳原是想都不敢想，他問金毛為什么要讀MBA，金毛嘴一咧，露出一口白牙：我想單干，畢業(yè)以后開個基金管理公司，自己給自己賺錢。

    能夠管理對沖基金這么多年不被開除、甚至還能有信心去創(chuàng)業(yè)的人，怎么著也該是行業(yè)內(nèi)的佼佼者了。沒想到這種他平時社交圈里幾乎碰不到的人竟然會和自己一起站在高腳桌前吃紙杯蛋糕。陳原心想，難怪總有人說MBA的精髓根本不在于上學，而在于花重金買人脈。

    “你呢？你是做什么的？”金毛問。

    “我之前是咨詢師?！?/br>
    “那你們加班很厲害吧？”

    “你們估計也差不多吧？”

    兩人相視一笑，頗有一種同病相憐之人的凄涼感。片刻之后，又來了一位墨西哥裔的女孩，她是典型的拿著公司的錢出來讀書、畢業(yè)后必須回去效力的人，三人聚在一起聊了二十分鐘有余，便準備去下一桌轉(zhuǎn)轉(zhuǎn)。陳原手里的酒杯已經(jīng)空了，他回到門口的推車前，往杯中加了點紅酒，接著掃視一圈大廳，正在琢磨下一個目標，冷不丁就看見了唐舟。

    他以為自己眼花，于是扎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瞪大雙眼。唐舟所在的桌子旁還站了三人，他們有說有笑，聊得正歡?；蛟S是打量的姿態(tài)太過明顯，唐舟轉(zhuǎn)頭朝他看了過來，甚至還拿起手中的酒杯憑空做了個碰杯的動作，陳原活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貓，立即移開目光，腳尖一拐，朝鄰桌走去。

    他不知道唐舟如何混進了自己項目的新生酒會，卻又忍不住朝那張位于大廳對角線上的高腳桌多瞧了兩眼。只見唐舟西裝革履，偶爾偏頭時，利落的下顎線展露無疑，身上自帶的優(yōu)雅和從容渾然天成，誰也看不出他根本不是MBA的學生。陳原低下目光，一口喝光了杯中的紅酒，他憤憤地想：看我明天就把你舉報給Coordinator，說你占用我們項目的資源。

    第116章 撞個正著

    116.

    新生酒會為期兩個半小時，陳原盡可能地將時間利用到了極致，平均每個桌子停留十五到二十分鐘就會換到下一桌，不過自從他發(fā)現(xiàn)唐舟的存在之后，每次換桌之前，他都會先搜尋一下對方的身影，以免和他撞個正著。

    眼看酒會還有一刻鐘就要結(jié)束了，陳原想要再去一個酒桌轉(zhuǎn)轉(zhuǎn)，結(jié)果碰巧和金毛走到了一起，他問對方今晚過得怎么樣，金毛興致勃勃地說自己大概認得一半同學的臉了。余光之中，唐舟的身影似乎愈靠愈近，陳原面不改色地端起酒杯，依舊和面前的男人談笑風生，仿若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到來。

    直到金毛率先偏過頭，自然而然地朝唐舟伸出右手：“Hi！”

    與此同時，一位身著黑色魚尾裙、燙著大波浪卷的女子走了過來，現(xiàn)在他們這一桌就算是滿員了。陳原的右手邊是金毛，左手邊是魚尾裙美女，正對面就是唐舟。由于大家在交談時都會直視對方的雙眼，他不得不在唐舟開口時跟著正過眼，目光看似投向?qū)γ妫鋵嵵皇悄Ｄ：芈湓谒念I(lǐng)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