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周這才喜笑顏開，陳原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色道：“好了，你趕緊上去吧，現(xiàn)在你是你們家的大人了，你得學(xué)會照顧你哥了?！?/br>
    周周雞啄米似的點點頭，和陳原說了再見，陳原目送他走進電梯才轉(zhuǎn)身出了公寓大廳。

    周周回到家中，將袋子一齊堆到唐舟的床腳邊，首先從里面掏出那盒感冒藥遞過去，學(xué)著陳原的模樣說：“你先吃一片這個，明天早上起來再吃一片?！?/br>
    唐舟從床上坐起來，接過他手中的藥片，打趣道：“現(xiàn)在竟然還要你這個小屁孩來照顧我了……”

    “哼，誰叫你生病了。”周周彎腰將水果從塑料袋中一個個地拿出來堆在床頭柜上，“陳老師還買了點蘋果和橘子，說你要補充維生素……”

    唐舟一聽，臉色即刻就變了。

    “你叫他過來的？”

    周周還在忙著轉(zhuǎn)移水果，“對呀，我不知道哪些藥能吃，就給陳老師打了電話……”

    唐舟低聲喝道：“你叫他過來干什么？！”

    萬一陳原又被拍到照片，那就是功虧一簣。

    周周直起身，這才發(fā)現(xiàn)唐舟臉有慍色，他嚇了一跳，兩只手緊緊攥著自己的衣角，嘴角瞬間撇了下去，說話的聲音里都帶了哭腔，“你在睡覺呀，我又不知道給你吃什么藥，萬一你燒死了怎么辦……”

    可是這會兒對他發(fā)脾氣也不能解決問題，唐舟一手抵在額角，似乎是想事情想得出神，過了一會還是忍不住問道：“他還在樓下？”

    周周吸了吸鼻子：“沒有，他回去了。”

    回去了好，回去了被拍到的機會就少。唐舟看了一眼周周，垂下眼說：“別哭了，我不該吼你?！?/br>
    周周揉了揉眼眶，“我沒哭?！?/br>
    唐舟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你們還有沒有說其他的事？”

    周周剛想說沒有，隨后便想起陳原讀書的事，于是告訴他：“他說他要出國念書去了。”

    唐舟一怔，“……真的？”

    “真的?！敝苤苡^察著哥哥的臉色，卻越看越覺得奇怪，“你笑什么？”

    “沒什么?！碧浦壑匦略诖采咸上?，“幫我把房門帶上吧，我要睡覺了?！?/br>
    此時陳原在樓下抽完了第六根煙，他踩滅煙頭，感到脖子有點僵硬。唐舟所在的樓層實在是太高了，他甚至不知道對方的窗口到底是哪一間?；叵肫鹱约寒敵踹B夜搬來的時候，那是狼狽萬分，現(xiàn)在只覺得無論是眼前這間富麗堂皇的大廳，還是那扇遙遠的落地窗，都和他沒有關(guān)系。

    要是唐舟明天不發(fā)高燒，這大概就是他最后一次過來了。

    晚風(fēng)吹得陳原的思緒紛紛擾擾，他抽出口袋里的左手，不由自主地抬高胳膊，舒展開五指。

    浩瀚的夜空之中，除卻幾顆寂寥的星星，隱晦的圖騰逐漸顯露出原有的繁復(fù)花紋，乍一看是交錯紛雜，陳原卻知道它們存在指向性。無限的可能性中，唯獨他這一根卻過早地衰落。

    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這樣觀察過自己的紅線，一開始還覺得難以接受，不愿去看它，仿佛它是一塊難看的胎記，后來好像也習(xí)慣了，習(xí)慣了和它共存，習(xí)慣了興頭上總會被人當頭潑下一盆冷水。離婚的時候他的心理預(yù)期曾經(jīng)往下掉了好幾個檔，可遇見唐舟之后，又覺得它或許不一定是個詛咒，他的預(yù)期便和這根線一起波動著，起伏后永遠跟著下墜，觸底后又會被給予一顆甜棗，好似一根沒有終點的波浪線，他永遠也無法得知自己最終會停在哪兒。

    就好像現(xiàn)在他終于等來了夢想成真的這一天，盡管付出的代價卻是他難以想象的。

    黑暗的臥室之中，唐舟在床上坐起身，拿過那盒感冒藥在手里仔細摸了摸，然后又放回床頭柜上，和那瓶布洛芬并排擺放。他抬起自己的左手腕，難得端詳起這個陪伴他長大的、多余的印記。當年唐太太威逼利誘才得以成功逼婚，他自嘲地想：萬一線的另一頭曾經(jīng)系著陳原的手腕，他們到底是像自己的父母一樣捆綁更好，還是像現(xiàn)在這樣走散更好。

    兩人同時望向自己的手腕，一位高高揚起下巴，好似在仰望頭頂?shù)男浅?；一位坐在床沿，低垂的視線仿佛能夠穿越四十多層的距離落在對方肩上。他們都在這一刻想象著，有沒有可能在另一個平行世界之中，他們不僅僅是陪跑關(guān)系；有沒有那么一天，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地擁抱，可以在擁擠的人流之中牽起各自的手，不用擔(dān)心被人群沖散，也不需要顧忌未來的軌跡。

    第104章 陷阱

    104.

    唐舟退燒之后就又回到醫(yī)院陪床了，他依舊坐在病房門前的椅子上工作。這次唐先生沒有雇傭?qū)I(yè)的陪護，他和唐舟一樣請了假，唯一的區(qū)別就是他可以自由進出病房。

    唐舟發(fā)現(xiàn)父親每次在進屋之前都會輕輕敲一敲房門，說：“是我，我來看你了?！?/br>
    “為什么要敲門？”有一次唐舟在他即將推門的時候這樣問道。

    唐先生動作一頓，轉(zhuǎn)過身來，“聽說昏迷中的人也會有感官，我不想讓她覺得我粗魯，招呼都不打就進去了?！?/br>
    唐先生偶爾會允許唐舟進屋看看。難得三人齊聚一堂卻沒有產(chǎn)生硝煙和戰(zhàn)火，不同于以往的聲嘶力竭，這回唐太太安安靜靜地躺在病床上吸著氧，一旁的心電監(jiān)測儀上，所有指標都在正常范圍之內(nèi)。唐舟在床邊站了沒一會兒唐先生就將他趕了出去，像是害怕他又要惹是生非，干出點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