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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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先生此言差矣!天下故然有其定數(shù),然究竟定數(shù)幾何,丘以為卻也非人力所能臆測的。周公制禮作樂,其功勛卓著,澤被八荒,我朝得以綿延至今,皆系于其中。若無禮樂,我周室又如何能維系如此之久?況且,我朝幾經(jīng)沉浮,最后之所以俱可轉(zhuǎn)危為安,此皆為禮樂之功,又怎可說是我朝周公之禮樂無用?” “所以,丘以為,禮樂之制,實則便是這天下之根本!而如今之所以會禮樂崩壞,不過是因為人心不古,壞了原本的規(guī)矩,才導致了如今的局面?!?/br> “正所謂‘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丘以為,只需是秉持正道,那么禮樂之制,自然也能再度興盛起來?!保ㄅe直……直:拿直的東西去糾正彎的東西,能夠使彎的東西得到糾正。) 李耳聞言,卻是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并且是一個勁的搖頭: “哈哈哈!……仲尼啊,你真不過是一小儒啊,只自以為是通了天理。其實,你如今之所學,不過是些皮毛罷了!只覺自己可以匡扶天下了?實是迂腐狂妄!” 孔丘聞言,不由臉面一紅。 “世人皆知李老先生精通周禮,卻為何對周禮如此不屑一顧?” 李耳聞言,卻不由是嘆息一聲,似乎是對他二人不通天義而感到無奈: “哎……老夫倒也并非是蔑視禮樂,禮樂之存在,亦是合乎于天命的。只是,今時不同往日,正所謂‘物壯則老’,萬物之生滅自有其法則。由道而生,自是由道而滅。不合時宜之物,那就遲早會消亡。所以,世人只求其發(fā)展壯大,只求其道統(tǒng)可維系萬世,卻不識天命消長之理,不是很愚蠢嗎?” (物壯則老,謂之不道,不道早已。) “所以,仲尼啊,正如老夫方才所言,你只通于禮樂之利,卻不識其弊,只拘泥其形,而不務其實!若長此以往,日后也只會是讓你自己故步自封,無所適從罷了!仲尼豈不聞,申生秉禮而亡,重耳無為而天下大治?” 孔丘聽罷,又是陷入一陣沉思之中…… 隨后,又聽得李耳是坦然道: “仲尼!老夫也是見你是可造之材,才與你說得這些!你是何人,其實老夫亦是一清二楚的。你本是一庶人,又哪有什么資格來此討論禮樂?‘停棺邀名’、‘戴孝而仕’、‘反出季氏’、‘間隙君臣之大義’,若從周禮來看,你身上又有哪一件不是離經(jīng)叛道的?” “仲尼若果真如此拘泥,恐怕亦是不能自視了吧?” 孔丘被李耳說得是啞口無言,不知該如何反駁。 同時,也有一些愧疚。因為李耳所言,也確是一樁樁一件件的事實。 而李然這時又不禁問道: “父親,恕孩兒無知,若父親所言之天理循環(huán)有常,萬物興衰皆有其造化。那為何父親還要默許觀從禍亂楚國呢?倘若楚靈王若不受觀從之蠱惑,說不定也不會冒進。那任其發(fā)展,或許楚國當真有天命加持,也未可知啊?” 李耳聞言,李然此問,顯然是有些“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感覺。 是啊,你既然但凡都講究個“無為而治”,那為何又還要去禍亂人家楚國呢? 對于此問,李耳亦不禁是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并是緩緩回道: “呵呵,天道雖是有常,但并非無有利害。楚靈王專權(quán)獨大,若是任由其發(fā)展下去,其危害可遠勝于中原那些卿大夫們!如今那些個卿大夫,雖都是些僭越擅權(quán)之輩。但于黎庶而言,卻終究還有得幾分顧慮,不敢欺民太甚!但楚靈王則不同,他若果真事成,那么全天下之人,恐怕都是要深受其難的!” …… 第四百九十七章 老子西出 承接上問,李耳此時又是繼續(xù)緩緩言道: “更何況,楚之衰微亦為天命,楚靈王窮兵黷武,黎庶無不深受其害。既如此,楚國之霸業(yè)又豈能長久?所以,即便是觀從不為,其敗亡亦是必然!是故,天地之道也有常,人居其中,則亦可居雄守雌,以為天下之式啊?!?/br> 萇弘這時眉頭一皺,卻是有些責備道: “聃啊,你的諸多想法,雖是也算得自洽,但實則也委實令眾人難以茍同!若果真是順應天意,為天下人考慮,兄便斷不該有如此出世消極之念??!” 李耳聞言,卻是又不由嗤笑一聲言道: “上善若水,抱一守拙,也并非不出世,而是順時而動!萇弘兄,你心中的這份執(zhí)念,尚且在吾兒之上。而這一份執(zhí)念,恐怕將來也會給你引來災禍吧!” 萇弘對此,卻是淡然一笑: “萇弘為心中那份念想守正,即便是身死,又有何懼?不過是化為一灘碧血!亦無不可啊!” 李耳聞言,亦是笑了笑: “呵呵,你啊……也罷……” 孔丘深深吸了口氣,他固然尊重李耳,然而如今他二人意見相左,剛才又被李耳的一番話說得羞愧不已。 本不該再提,但有些話,他卻還是不吐不快: “老先生,您方才言及如今天下之勢終將趨于一同,但如今天下諸侯之勢危,而各國卿大夫們順勢而起,不也一樣是在趨同嗎?像晉國,初創(chuàng)六卿之時,尚有先氏、郤氏、欒氏等宗族。而如今呢?僅剩下的六家亦是繼續(xù)在那勾心斗角,只怕日后大族也會變得越來越少?!?/br> “而這些個世家大族,比如魯國季氏,也早已成了‘國中之國’。而這些個卿大夫們,也早已成了實質(zhì)上的‘君’。” “丘也不才,曾于季氏之下任一小吏,丘亦深知季氏虐民之無度!所以,丘以為,如今在這些卿大夫之治下,其本質(zhì)上亦早已成專權(quán)獨斷之勢,放眼黎庶又何嘗不是一場大難?” “《詩》有云:‘載芟載柞,其耕澤澤?!罾舷壬仁切南堤煜吕枋椎?,丘以為,便理應如同田間之老農(nóng)一般,利用自身的力量去鏟除這些農(nóng)田里的惡取養(yǎng)分的頑草!并以此讓道統(tǒng)得以延續(xù)!”(載芟……澤澤:拔掉野草除掉樹根,那些耕田看上去是那樣的潤澤) 李然聽得此言,這時也是開口附和道: “仲尼所言甚是,孩兒以為順應天意,并非是什么都不做。而正應該是如同老農(nóng)一般,悉心呵護道統(tǒng)。若是什么都不做,那么日后必會成一家獨大之局面。正如之前的楚國一般!亦或似魯國!既如今尚能辨其善偽,那就不能讓頑草再如此蔓怖天下!” “你們二人倒也是一唱一和!” 李然躬身道: “父親大人,孩兒并無冒犯之意……” 李耳卻只揮了揮手: “也罷,也罷……老夫所言,已然清楚明白。既然爾等依舊參悟不透,看來也是時機未到,既如此,一切也皆是徒勞。只不過……萇弘兄,為兄看你,恐是不在此列之中了,老兄你執(zhí)拗了一輩子,想來也就這樣了吧!” 萇弘不由會心一笑: “確實如此了,咱倆斗得這一輩子嘴,互相之間,便也別想再說服誰的了?!?/br> 李耳隨后又望向了李然: “你和仲尼涉世尚淺,恐是還不懂得‘善之為惡,惡之為善’的道理。也罷,為父一會兒便要離開,反正你現(xiàn)如今已是東道閣主。按照‘道紀’的規(guī)矩,你也就此成為各諸侯國的太史太卜之首了。” 李然一聽,對此卻是極為茫然: “東道閣主?” 對于這“東道閣主”,其實觀從之前就曾說過,李然一旦入周,當可承襲這個職位。但是,這一切卻終究還是來得太過突然,怎么他一下就成東道閣主了呢? 這時,只聽李耳是繼續(xù)說道: “其實這周室太史,便是東道閣主,為父當年離開周室之后,此位便一直空缺至今。為父于宗周,暫統(tǒng)各部,無暇東顧。本想讓萇弘擔任此位,然奈何萇弘兄入世太深,且拘泥于義而不識變通之法?!?/br> “萇弘兄啊,以老夫之見,不如你便隨老夫一起西出函谷而去吧?!也好就此頤養(yǎng)天年了?!?/br> 萇弘聞言,卻是微微一笑,擺手搖頭道: “正如叔之所言,弘已經(jīng)是入世太深,抽不得身了!恐怕是無有這般的愜意了。” 李耳無奈的點了點頭,對此也不再多言。 “為父素知吾兒行事,常思變通之法,如此倒也合適。且以吾兒如今之身份學識,當此大任,也可謂是與之相稱!吾兒也正好可趁此機會,好好觀望如今之世道!至于,今后究竟該如何決斷,便由你自己去考量吧!” 李然急忙問道: “父親!如果以后孩兒有了難處,要來找您,又該如何尋得?” “呵呵,若有機緣,自會再見……” 就在這時,一名小童又步入了典藏室內(nèi)。并是徑直來到李耳的身邊,在他耳邊低語道: “閣主,青牛已在外候著?!?/br> 李耳聞言,便立刻是站起身來: “時辰到了,該上路了!” 萇弘、李然、孔丘都跟在李耳身后,眾人就此出了典藏室,但見一頭青牛居然就這么堂而皇之的在走廊悠閑的吃著旁邊的雜草。 要知道,這可是王宮內(nèi)殿,能得這般特權(quán),放任牲口進來,也足見李耳在這周室的影響力。 李耳跳上青牛背上,側(cè)身而坐,又面向李然等人: “老朽就此西去,以后恐不會再踏足中原。前路渺渺,就此別過!” 李然上前一步,頗有不舍。 “如今周室遭此之變,正是百廢俱興之時。更何況,典藏室也損失殆盡,父親為何不愿留在周室主持大局?即便是無為,至少在此修書明典,亦無不可吧?” 李耳聞言,卻又是嘆息一聲: “天下之未來,在西而不在東,成周各邦再如何紛亂,也無非只是徒增內(nèi)耗罷了。如今華夏西陲之境,前不久又崛起一邦,此邦幅員遼闊,極為強盛,大有東掠我華夏之意。如今,秦人正在匯合戎狄,準備共同抵御其入侵。而倘若秦國有失,則諸夏也皆將危在旦夕!” “所以此番為父西去,才是為父應去之地!此間之事,便交由吾兒自行裁斷吧!……天道有常,縱是智者亦是無為啊……” 李然聽得此言,微微一怔,在心下一陣盤算起來。 李耳所言的外邦強盛之國,究竟是何方神圣?或是波斯?或是月氏?又或許只是單純的羌戎? 但無論是何方神圣,有一點倒是毋庸置疑,就是無論如何,秦國只怕在未來相當?shù)囊欢螘r間內(nèi),都將會疲于應付?;蛟S,這也是為何秦國一直到兩百多年后,才異軍突起,一統(tǒng)天下的原因吧? “秦國如今所做的,乃是力保我華夏一脈不失,此方為大道!而我道紀出身華夏,自當是不能袖手旁觀。老夫得去輔佐于秦。至于這東道之事,無主之時便亦是如此,如今已得其主,又能生出何種事端來?” “叔!你我雖是同僚,但我畢竟長你幾歲,如今最后再問你一句,你可愿隨老夫一同前往?” “多謝聃兄好意,萇弘以為還是不必了。畢竟,萇弘亦有自己的職守!” 李耳甚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只是恐怕……哎,也罷,既如此,那老夫就此告辭了!” 李耳言罷,便是騎著青牛徑直離去。 李然不舍,告別萇弘,一路又跟著李耳,而孔丘也一直是緊跟其后。 第四百九十八章 《道德經(jīng)》傳世 李耳騎著青牛出了莊宮,李然和孔丘卻是一直跟著。青牛一副閑情的走著,倒也不快,二人則是亦步亦趨的倒也能夠跟上。 醫(yī)和這時出現(xiàn)在了眾人面前,李耳看到他,不由淡然一笑。 是的,自己女兒的心疾,終于是能有個著落了。 “然兒,你二人便不必再跟著了!醫(yī)和,你暫且留下,吾兒好似是有事特意來尋你的!” 醫(yī)和鞠身道: “諾!” lt;div style=quot;text-aliger;qu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