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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我在春秋不當王在線閱讀 - 第74節(jié)

第74節(jié)

    晏嬰的目光很是清澈,眉宇間透著一股淡淡的憂色,話音落下,又是一聲輕嘆,給人一種十分無奈的感覺。

    “上卿的意思是,此事絕非李然所為?”

    田穰苴乃是受了晏嬰舉薦,這才得到一個不大不小的大夫之職。不過,這對于出身于田氏小宗的他而言,已經(jīng)實屬不易。

    故此田穰苴對晏嬰自是心懷感恩之情。他兩人年紀雖不相上下,可他對晏嬰的尊重卻是rou眼可見。便是此刻問答之際,他也是畢恭畢敬,未敢直視。

    只聽晏嬰一邊點頭,一邊是與他分析道:

    “穰苴啊,試想一下,倘若是你,你去劫奪他國的糧車,會身穿可識破身份的兵甲么?還有那一聲所謂的‘李大人’,要知李然從魯國逃至鄭國,從未為官,又何來的大人一說?”

    “最為可笑的是,晉國因不想失去霸主之國的地位,這才讓叔向前來游說君侯出糧賑濟衛(wèi)國,叔向若真的差人于半途劫奪我們的糧車?那日后,天下人又將如何看待晉國?”

    “叔向他聰明一世,又豈能糊涂至此?”

    “此事若非是他人陷害,老夫?qū)嵲谙氩怀鲞€能有什么內(nèi)情。”

    原來,晏嬰在得到糧車被劫奪的消息后,便立刻判定此次事件乃是有人故意嫁禍給了羊舌肸與李然。

    只不過礙于國內(nèi)的輿論壓力,齊國不得不派遣使者前去鄭國向子產(chǎn)討要說法。

    “國內(nèi)輿情洶洶,鮑氏,高氏,欒氏皆借此事在那大做文章,此次派你前去鄭國,你該知如何行事?!?/br>
    晏嬰神色一頓,顯得有些疲累。

    這些年為了穩(wěn)定齊國內(nèi)政,他可謂已是殫精竭慮。

    然而就因為如此一件小事,他的執(zhí)政地位卻遭到諸多權(quán)卿,甚至是齊侯的猜疑。

    畢竟,游說齊侯去賑災的人,正是晏嬰。那么,他又如何能脫得了干系?

    無奈之下,他也只能力爭讓素來以公正不阿聞名的田穰苴出使鄭國,力求將此事調(diào)查個水落石出。

    “諾,穰苴謹記?!?/br>
    聽到這里,田穰苴如何不明白晏嬰的意思?

    既然要調(diào)查此事,以他們目前掌握的情報,想要調(diào)查清楚,那顯然是不可能的。

    而此事的關鍵人物,仍然是李然,晏嬰此意無非便是讓李然自己主動來協(xié)助調(diào)查。從而可以讓他在自證清白的同時,也能給齊國一個交代。

    ……

    田穰苴將這些話在腦海之中再度過了一遍,而后抬起頭來看向面前的李然,眼神凜冽。

    “若不是你所為,那你告訴老夫,此事又會是何人所為???”

    “大人當真想知道?”

    李然的回答依舊十分簡潔。

    這話一出口,在場的所有人又都是一愣。

    子產(chǎn)與祭先兩人顯然不知道李然到底在想什么,按照他們之前的想法,倘若李然早就知道幕后真兇是誰,那又何必來這一趟?

    而齊國使者們顯然也沒想到李然當真會知道真兇是誰,他們原本就已經(jīng)認定了李然便是真兇,可是聽得李然此時說的這話,不由一驚,此事莫非當真是另有隱情?

    “老夫此來,為的便是弄清楚此事真相,你說老夫會不想知道?”

    田穰苴的聲音渾厚有力,無形之中給人一種壓力。

    “田大夫,此賊巧舌如簧,千萬不要被其蒙騙?。 ?/br>
    “是啊,田大夫,臨行前君侯曾有言在先……”

    “嗯?”

    一眾齊使正想提醒田穰苴,但卻被他一個眼神全給逼得將話咽了回去。

    這股無形之中的威壓便像是一張巨大的網(wǎng),任何置身其中的人都難逃被鎮(zhèn)壓的結(jié)局。

    唯獨李然例外。

    “大夫快人快語,然實在佩服,那然便不再啰嗦?!?/br>
    “然受祭老宗主所托前往衛(wèi)國運送糧食,前后一共十五日,若是中途前去劫奪了齊國的糧食再運送到衛(wèi)國國都與齊惡大夫交割,光是時間上便已經(jīng)對不上了?!?/br>
    “遑論還刻有‘羊舌’二字的兵甲?以及那些武士口中的‘李大人’?李然在魯在鄭,均是白身一個,無有官命在身,又何來大人之說?”

    “非然在此自夸,若是李某當真想要動手劫奪齊國糧車,呵,莫說是證據(jù),便是半點蛛絲馬跡諸位也定是發(fā)現(xiàn)不了的。”

    李然的一番話落下,館驛內(nèi)的一眾齊使皆是啞口無言。

    剛才他們?nèi)咏o李然的公簡之上,那些個證詞被李然這一番話反駁得體無完膚,此時此刻他們引以為傲,自信滿滿的證詞在李然眼中,竟毫無作用!

    他們也不是不想反駁李然之言,而是他們根本找不到反駁的點。

    更何況,這件事本身就顯得十分的拙劣和蹊蹺。做壞事的居然還深怕別人不知道是自己所為。

    試問這天底下會有這么愚蠢的惡徒嗎?他們這又不是在劫富濟貧,行俠仗義。

    這顯然是不符合常理的。

    “那么,言歸正傳,還請子明能夠正面回答老夫的問題?!?/br>
    這時候,田穰苴再度發(fā)聲,面上仍是若隱若現(xiàn)的肅冷。

    剛才李然說了這么多,始終未曾道出此事真相,只是辯解了自己的清白,這于他田穰苴而言,豈非毫無用處?

    這件事,到底是誰干的!

    這才是他目前最為關心的!

    至于李然是不是清白的,又或者是如果真是李然做的這件事,能做得多好多謹慎,那跟他田穰苴有半毛錢關系?

    雖說晏嬰交代過要禮敬李然,然而此刻李然卻一直在避重就輕的回答問題,他自是有些不耐煩了。

    一旁的子產(chǎn)與祭先聞聲也是將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們知道,李然接下來的回答很有可能影響到整個局勢的走向。

    而此時的李然卻是將目光一轉(zhuǎn),回頭看了看他們兩人,眉宇間呈現(xiàn)出淡淡的猶疑。

    祭先與子產(chǎn)相視一眼,皆是感到莫名。

    他們并不知道李然為何會如此淡定,但他們那種忐忑不安之感卻是愈發(fā)的強烈。

    “田大夫,可否借一步說話。”

    這時,李然沉默一陣后忽的皺眉問道。

    饒是田穰苴也不由心神一震,顯得很是詫異。

    難道說此次糧車被劫的背后,當真隱藏著巨大的陰謀不成?

    第八十六章 別甩鍋,自己背好

    田穰苴沒想到的是,眼前這個不過弱冠之年的年輕人竟有如此膽魄,面對自己的威喝不僅是不卑不亢,甚至還在那有些閑庭信步,猶如置若罔聞一般。

    世間奇人雖多,他也見得不少,可是如同他這般的,卻只此一例而已。

    他雖不知李然為何要找機會單獨與自己言說,但是能感覺得出李然此舉必是有其用意的。

    于是,他只稍做停頓,便立刻是微微點頭應允了下來。并起轉(zhuǎn)了身子,來到一間內(nèi)室。

    李然也準備隨他入內(nèi),走之前不忘轉(zhuǎn)頭看向子產(chǎn),祭先二人。與他們點頭示意了番,好叫他們放心。

    而屋外的一眾齊使見狀,皆是四下議論開了,也不知這李然究竟在賣什么關子。

    “四下無人,現(xiàn)在可以說了吧?”

    田穰苴站在屋子內(nèi),七尺身軀魁梧無比,一雙銅鈴般的鷹眼犀利異常。

    然而李然卻仍不為所動。

    他看了田穰苴一眼后,便低下頭,甚是慢條斯理的坐了下來,并緩緩道:

    “大夫可曾懷疑過,此事可能就是你們齊人自己所為呢?”

    齊國糧車被劫一事,其實所有人腦子里都會有一個基本認知,那便是此事絕不可能是齊人自己所為。

    道理也很簡單,齊人又為什么要去劫奪自己的糧車呢?難道是那些吃不上飯的庶人聚眾劫糧?即便如此,他們手上的那些個兵器又從哪來的?

    更何況,齊國此次負責運糧的衛(wèi)兵,少說也有一二千名精銳士卒。能夠在這等的精銳眼皮底下展開劫掠,莫說只是落草的野人,就算是周邊的那群蠻夷之邦有心圖之,也未必是能夠全身而退的。

    換句話說,這事必然是另一方勢力的官家所為,這幾乎是毫無疑問的。

    所以,唯一的問題只在于,這件事到底是哪一方勢力干的?而現(xiàn)在的所有證據(jù),全部都指向了遠在晉國的羊舌肸,以及身處鄭國的李然。

    只不過,田穰苴作為晏嬰的親信。謹遵著晏嬰的指令,對此自然也有些想法的。只是還并不成熟,也沒有絲毫的頭緒。此刻聽李然如此道來,神色頓時微微一怔,目光之中透出些許詫異。

    “哦?你的意思是,是我齊人自己干了這事,然后再反過來嫁禍與你?這想法倒很是新鮮,那么愿聞其詳?!?/br>
    很顯然,田穰苴對這一說辭突然是來了興致。便準了李然是繼續(xù)往下講解。

    “然目前有兩個猜測,一則或是無心,只不過是齊人自己所為,然后欲將此事的視線轉(zhuǎn)移到我李然頭上。二則乃是存心,乃是有歹人藏于齊國,從齊國得了將要運糧消息后,再下手劫了糧,便是存心要以此來嫁禍于我??蔁o論是哪一種可能,此間必有齊人作為內(nèi)應。這應當是毫無疑問的?!?/br>
    “所以這件事即便不是齊人親自所為,那也必是有人與其暗中協(xié)同的,大夫以為如何?”

    其實,有件事李然眼下還沒徹底想清楚,所以在這件事想清楚之前,他暫時沒有將所有的猜測都告訴田穰苴。

    不過眼下他所說的這兩個猜測也足夠使得田穰苴陷入深思了。

    齊國糧車的行進路線,押送日期,護衛(wèi)人手等情報在齊國確是應當屬于機密。一方面便是出于安全考慮,另一方面,畢竟這事乃是晉國一手促成的。齊國過于大張旗鼓的奉詔辦差,未免這臉上也有些掛不住。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齊國糧車押送的路線與各驛站的接應日期,按理確實是只有極少數(shù)人知曉。

    即便是此前消息靈通如鄭國祭氏,也不得不是三番五次的遣人暗中打探,才能了解到他們的大致行程與方位而已。

    若是要僅僅依靠這些個信息來策劃劫糧,那簡直是比登天還難的。

    既然如此,那么此次齊國糧車在路上出了事,如果確實不是羊舌肸和李然所為,那么又會是誰呢?

    “呵呵,若照你這么說,那本使也是否可以懷疑,此事便是你故意走漏了消息,而后再找人假裝嫁禍于你,從而反過來可以洗脫你的嫌疑呢?”

    “你這么聰明,既然能想到是我齊人自己泄的密,那自然也能想到如何讓自己得以脫身的辦法來,不是么?”

    田穰苴的話音落下,只見他臉上忽的揚起一絲不屑笑意。

    能夠被晏嬰如此看重的人,其能力自然不是一句兩句話便能概括的。

    倘若他當真被李然用一兩句所謂的“猜測”便這樣打發(fā)了,那晏嬰的“識人之明”便也就無甚稀奇的了。而這田穰苴也自然算不得是公正不阿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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