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若不將此人趕出鄭國，我擔(dān)心日后我們鄭國的局面也會因為此人而發(fā)生巨變！”

    “于情于理，我們都不該收留此人，還請宗主下令！”

    幾位族老的意見出奇的一致，皆是要將李然趕出鄭國，畢竟李然此前，好似是嚴(yán)重阻礙了他的利益。

    聽得眾人所言，祭樂站在父親身后，臉色頓時一變，甚是惱道：

    “你們?yōu)楹我@般針對子明君？他在魯國所做的一切，你們當(dāng)真知道內(nèi)情嗎？”

    “小主，無論李然在魯所為之內(nèi)情幾何，那于我祭氏又有何干？”

    “是啊小主，各家只管各家的事，他在魯國的所作所為，于我們又無有半分好處，小主何必是替他人說話？”

    “樂兒，你還太過年輕，所見所識終究太淺?？汕心焕钊荒菑P的花言巧語給騙了，此人能言善辯，騙你這種小姑娘豈非信手拈來？”

    豎牛冷笑一聲，臉上滿是對祭樂的不屑。

    但這時，祭先卻是雙眉微微下壓，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

    “諸位可知，今日我卻是為何感到驚訝？”

    祭先看了一眼祭樂，示意她坐下，而后這才環(huán)顧一圈，將目光落在了豎牛身上。

    “父親……”

    豎牛感覺到了祭先眼神里的冷冽，當(dāng)即微微一怔。

    只聽祭先繼續(xù)言道：

    “老夫驚訝的，不是他李然與叔孫豹扶立魯侯之事，而是驚訝與此人如此年紀(jì)?！?/br>
    “諸位今日也見了，此人不過十六七歲，至多十八，大體也不過是弱冠之齡。據(jù)叔孫豹所言，此人乃前洛邑守藏室史，是遭了齊王后忌憚，這才被趕出了洛邑，逃難至曲阜的?！?/br>
    第五十七章 義者，利也！

    洛邑守藏室史，并不是一個大官。

    而且所有人都知道，這只是一個閑職。身為洛邑守藏室史的李然，自然也就是一個閑官。

    可是一個閑官是如何卷入周王室內(nèi)斗之中的？又如何能夠引得齊王后千里追殺的？這里面難道就沒點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

    “這些暫且不提，想那李然，初到曲阜不過一年而已，便將偌大的季氏一族給硬生生給拉下馬來。扶立魯侯，重掌君權(quán)，樹立君威，更是在平丘之會上聯(lián)合晉國將季孫宿給活活扣在了晉國！”

    “小小年紀(jì)，手段之凌厲，詭計之決絕，城府之深邃，真世所罕見吶！”

    話音落下，整個大廳里頓時沉靜。

    饒是豎牛也一時不知該如何反駁，只默然不語。

    只聽祭先接著道：

    “諸位不要以為老夫是在故意夸大此人，你們可知今日此人與老夫交談之時，老夫故意問及此人作何打算，他卻為何反要請教于老夫？”

    這話一出口，在場的祭氏族老皆是有些莫名。

    “難不成此人已經(jīng)知道宗主乃是受了子產(chǎn)大夫所托之故？”

    這件事他們這些族老自然是知道的，畢竟子產(chǎn)與祭氏的來往密切。子產(chǎn)會托宗主如此行事，也在情理之中。

    誰知祭先聞聲搖頭，而后面露深沉之色道：

    “此人明言不會出仕于鄭國，婉拒了子產(chǎn)大夫好意。卻反過來詢問于老夫，明面上乃是請教于老夫，但實則卻是要借老夫這張嘴，搪塞敷衍于子產(chǎn)大夫?！?/br>
    原來，李然之前在晉國絳內(nèi)便已經(jīng)婉拒了子產(chǎn)好意，而今來到子產(chǎn)的地盤，若再次婉拒，只怕有得罪子產(chǎn)之嫌。

    所以李然故意將這個難題扔給了祭先，通過祭先對自己的“安排”來達到婉拒子產(chǎn)的效果。

    而祭先也正是因為看穿了李然的這一用意，故此才讓李然暫時先安頓下來，休息一番，日后再做打算。

    意思也很明顯：你先別急著搞事情，聽上頭安排便是。

    “此人思慮機敏純熟，為人機敏。之前老夫也只是聽聞，不曾親見，今日親眼得見，實是令人驚嘆不已?！?/br>
    祭先話音落下，廳內(nèi)再度沉靜無比。

    按照他這話，李然已然可以稱之為人精，年紀(jì)輕輕，人情世故卻已經(jīng)這般老練，簡直令人是匪夷所思。

    “宗主看人素來不差，宗主既如此看好此人，那此人看來定是有些能耐，還當(dāng)真不可小覷了。既如此，我們莫不如結(jié)交于他，此人倘若能替我們?nèi)ネ攪旁环?，勸諫魯侯重啟貿(mào)易，修復(fù)我們與季氏的生意往來，對我們而言，又豈非好事一件？”

    有族老提出此番建議，倒也是物盡其用之法。

    誰知他這話剛一出口，祭先便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萬萬不可！此乃愚人之見！許不聞，‘義者，利之始也?！?，季氏受難，乃其咎由自取。平丘之會上，公然冒犯晉侯，這豈不自作自受?！?/br>
    “若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一意與季氏來往，這非但是會得罪于魯侯，而且這事萬一為晉人所知，前來問責(zé)，我們又該當(dāng)如何？”

    “我等雖為趨利，卻更應(yīng)避害才是！為眼前蠅蟲小利而將自己置身于險境之中，絕不可取！”

    “更何況，你以為李然此人當(dāng)真這般容易受人指使？且不言他與季氏的恩怨，便只說此人的城府，想要拿捏住他，若非等閑，誰人又能夠駕馭得了？”

    “魯國的叔孫豹如何？晉國的羊舌肸如何？我鄭國的子產(chǎn)大夫又如何？”

    在祭先看來，利用李然乃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別說他們，眼下便是他自己也不敢如此想法。

    這種人，以為外援尚可，可若想要駕馭得住，恐怕并不簡單。

    “都下去吧?！?/br>
    “切記，誰也不準(zhǔn)前去叨擾此人?！?/br>
    眾人聞聲便要盡數(shù)退去，忽然，祭先又忽的一使喚：

    “慢！”

    眾人回首，靜待宗主示下。

    而祭先又不無關(guān)照的多囑托了一句：

    “切記！更不準(zhǔn)私下與季氏往來！”

    祭先的語氣，不容置疑。

    眾人聞聲當(dāng)即點頭稱是，唯獨豎牛，一言不發(fā)。

    待得眾人走后，祭先這才將目光轉(zhuǎn)向了祭樂。

    “說說吧，怎么想的?！?/br>
    祭先以手支額，顯得有些疲累。

    然而待到祭樂開口的一刻，他就又瞬間清醒了過來。

    “女兒……女兒要嫁給子明君！”

    “什……什么？！”

    饒是祭先見慣了大風(fēng)大浪，此刻聽得自己最疼愛的小女兒所言，也不由得是一臉黑線，不由狠狠一驚。

    于是祭樂十分“天真”的，一字一句的重復(fù)了一遍自己的話：

    “我要嫁給李子明！”

    下一刻，祭先就慫了。

    “樂兒啊，這件事可不是嘴上說說的，那可是你的終生大事??！”

    “那李然有什么好的？雖說有些本事，可都是些攪弄陰謀詭計的本事，大丈夫生于世，頂天立地，敢作敢當(dāng)！只會用些陰謀詭計，卻站不到臺前，終究是成不了大事的！”

    “更何況，善權(quán)謀之人，大都城府極深。你要是嫁給了他，那以后還能得到快樂？爹不是故意駁你，爹是在為你的以后著想??！”

    原本鎮(zhèn)定自若，沉穩(wěn)如山的祭先居然一下子著急慌亂了起來，這說話的速度也快了不少，不知道的還以為天要塌了呢。

    “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嫁給他！”

    “爹！子明他可厲害著呢！你看現(xiàn)在的魯國，要不是靠著子明，小阿稠他……啊不，魯侯能登上大位嘛？而且子明他與晉國的關(guān)系也很不錯喲！你想一想，這一次要不是晉國叔向從中幫忙，季孫宿肯定不會被扣押的呀?！?/br>
    “樂兒相信，子明他將來一定能夠干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偉業(yè)！”

    話到最后，祭樂對李然的期望可謂無比奇高，饒是祭先也不由一怔，半天沒反應(yīng)過來。

    商賈出身的他，最是知道權(quán)衡利弊，投機生財。

    他陡然聽到祭樂這最后一句話，腦中忽的冒出一個讓他自己都感到無比震驚的想法。

    “是啊！李然現(xiàn)在雖然是年輕了點，可是他的能力卻實打?qū)嵉臄[在那兒啊！”

    “若是能投資此人，待將來此人飛黃騰達了，那我祭氏豈不是也能跟著沾光，重振我祭氏門楣也是指日可待？”

    最為緊要的是，他從祭樂的眼睛里，一眼便能看出她確實是對李然動了真心了。

    那種純粹的喜歡和愛慕是無法掩飾的，祭樂在說最后一句話的時候，那眼神中的純粹像極了當(dāng)年祭樂母親嫁給他的時候。

    “爹！您就成全了女兒吧！”

    祭樂又使出了全天下女兒家最最管用的招式：撒嬌。

    第五十八章 祭樂的絕招

    祭先萬萬沒想到，祭樂這一趟去了魯國，不但是流連忘返，耗時頗久，而且竟還將自己的終生大事也給許了下來。如今一回來張口便是要嫁人，而且還必須得嫁給李然。

    眼見自己這顆掌上明珠于自己膝下撒嬌不斷，祭先額頭一時滿是黑線，只覺自己以前對她確實是太過放縱了些。

    祭樂的話自然也是不錯的，然而就只因為她的這一番話便要將自己的寶貝女兒許配給李然，祭先那也是萬萬不能答應(yīng)的。

    畢竟他對李然的了解并不算多，而且此人來鄭究竟意欲何為，又會引起何等風(fēng)波，那可都是未知。

    若李然當(dāng)真身懷經(jīng)天緯地之才，那倒也就罷了。將祭樂嫁給他，或可權(quán)且當(dāng)作是一筆不錯的投資，而且也能圓了祭樂的一樁心愿，兩全其美。

    可萬一李然并無此等本事呢？要知道李然雖在魯國能夠攪動風(fēng)云，但也是得益于魯國的外部相對平和，可比起鄭國這種四戰(zhàn)之地，北挨晉，南臨楚，西接秦，其復(fù)雜程度遠勝于魯國。

    如果要說，春秋時期，哪個國家是最不容易的。如果鄭國排第二，那絕對沒哪個國家敢說第一。幾乎所有諸侯國，都與鄭國或多或少產(chǎn)生過交集。

    更何況，想他祭氏一族，世代經(jīng)商，這種聯(lián)姻，是最為要緊的大事。

    此時此刻，祭先對于李然的價值實在知之甚少，將女兒嫁給他，投資于他，風(fēng)險不可謂不大。萬一未來李然未能達到他的期望價值呢？甚至萬一這李然跟他們祭氏就不是一路人呢？

    豈不就成了虧本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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