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貴妃看看她們，一個比一個牙尖嘴利，不敢開口，免得被人當(dāng)槍使。

    再看懷袖，跟一尊菩薩似的坐在那兒，無論是奉承還是嘲諷，都像是跟她沒關(guān)系似的，一直溫和地微微笑著，不動聲色。

    待她們幾個說完，懷袖才開口：“倒是承您吉言，我心里是想生個公主?！?/br>
    她說的時候真心的不能更真了，在座的妃子，就算是最傻的也不信。

    女兒？生個女兒頂什么用，就算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若是兒子將來說不定能當(dāng)太子，若是女兒，頂天就是個受寵的公主。

    她們以為懷袖是在打圓場，趕忙順著她的話說：

    “對對，女兒也好，女兒是貼心的小棉襖?！?/br>
    “娘娘如此花容月貌，倘若生個女兒，定會是一個萬里挑一的小美人?！?/br>
    “先有花后結(jié)果嘛，頭胎是公主也好，下面可不就帶著一串弟弟meimei們來了?！?/br>
    如今皇上的寵愛都在懷袖一個人身上，她只要愿意分出一點點，說不定她們也能懷上孩子，這樣珍貴的機會，不過懷袖的一句話而已。

    不管懷袖說什么，先閉著眼睛奉承了再說，好聽話誰不愛聽呢？

    這時，皇上過來了。

    蕭叡是等了又等，等不下去，心里嫌棄，這群婆娘怎么那么多話，一直纏著懷袖，說個沒完，今日好不容易最得空，可以多陪陪懷袖。

    結(jié)果一進(jìn)門就聽見有人在祝懷袖生公主，蕭叡本來就等得煩躁，便篤定地說：“這胎一定是個皇子。”

    懷袖給他生了這個孩子，也不知愿不愿意給他再生一個，而且生個孩子也不容易，受苦受累，他可得抓緊機會，這胎必須是個男孩！是個男孩他才好給袖袖籌謀后位。

    蕭叡語氣并不算重，卻讓那幾個笑著恭維懷袖的妃子差點沒被嚇破膽，馬上要下跪謝罪。

    還沒跪下，蕭叡沒好氣地說：“跪什么跪，今天朕大好的日子，裹什么亂？”

    他也嗅到這滿屋的脂粉香氣，又說：“你們這搽得什么粉這么香？朕都要被你們熏到了，熏著皇貴妃了怎么辦？以后來拜見皇貴妃都不準(zhǔn)搽香?！?/br>
    “明知道皇貴妃身子重，就別在這里吵她了，差不多了就回了吧?！?/br>
    皇上親自下了逐客令，嬪妃們紛紛告辭離開。

    她們心熱地想，皇上登基也太想要一個兒子了吧？這么著緊？

    等他們都走了，蕭叡對懷袖說：“你不耐煩接見她們就不見，最清凈，也省得出什么事。不用覺得她們是世家之女就得多給什么面子，現(xiàn)在你肚子里的孩子最重要?！?/br>
    懷袖道：“你把我關(guān)在這里已經(jīng)夠悶了，怎么著，還想讓人一句話也不跟我說??？”

    蕭叡：“你若是無聊就找點別的消遣嘛?！?/br>
    懷袖笑笑說：“我對聽曲兒看戲都不感興趣，就喜歡打理庶務(wù)，你想給我找事解悶的話，不如把鳳印給我啊?！?/br>
    第74章

    “你想給我找事解悶的話, 不如把鳳印給我啊?！?/br>
    懷袖說罷，似笑非笑地直視著著蕭叡，頗為不韙, 要將他他臉上每一絲神情變化都收攬眼底, 想要看到他窘迫尷尬用以取樂。

    蕭叡臉皮實在太厚，她都快在他臉皮上看出個洞來了, 也沒見他變色, 只是一言不發(fā)。

    懷袖委實出了一口惡氣, 心情爽快許多，拿起一個橘子要剝給自己吃：“我一個皇貴妃，仗著自己懷袖就問皇帝要鳳印確實不合規(guī)矩。不行就算了?！?/br>
    “我?guī)湍銊儼?，免得弄臟了你新做的指甲?！笔拝闭f, 懷袖便把橘子遞給他，蕭叡還真的伺候她起來，白絡(luò)也仔細(xì)地剝了, 一瓣一瓣地分開, 緩鈍地說，“你想要鳳印便給你吧, 如今六宮無主，皇貴妃暫代統(tǒng)攝之職并不出閣。反正最后都是你的?！?/br>
    “這還是你頭一回主動問朕要東西，以往你從不問朕要東西，朕反覺得不安?！?/br>
    懷袖譏諷他說：“你就不怕我拿了鳳印把你的后宮攪得天翻地覆？你不是最看重你的清君名聲嗎？現(xiàn)在你寵幸一個庶民女子，冷落世家千金，在朝上不為難嗎？”

    蕭叡像是聽耳邊風(fēng)似的，左耳進(jìn)右耳出，又剝起了核桃：“不為難，正好省得他們自以為是, 以為朕什么事都要聽他們的?！?/br>
    懷袖冷哼一聲。

    蕭叡好聲好氣地說：“朕不怕你拿著鳳印做壞事，你嘴巴說得惡毒，但朕還能不知道你？你因為你jiejie之死，最討厭那等視人命為草芥的皇權(quán)貴胄。不然也不會想著要走?！?/br>
    “除非別無選擇，你絕不會像那些女人一樣只為一喜一怒而隨意殺人?！?/br>
    他把剝出來的核桃仁堆在小碟子里，推到她面前：“朕不怕這個，只怕你拿了鳳印的第一件事就是布置出逃的路線，怕你帶著孩子一起逃了?！?/br>
    聽聽。

    這人整日揣著明白裝糊涂，該精明時精明，該糊涂時又真敢去裝個傻子，懷袖自愧不如。

    這話算什么意思？刻意敲打她嗎？鳳印可以給，但是得保證不逃跑？

    懷袖樂呵呵地說：“你設(shè)計我懷上這個孩子不就是想把我綁在這里，現(xiàn)在你如愿以償了，我一介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又斗不過你，你怕我逃什么？”

    懷袖說得也有道理，但是蕭叡還是擔(dān)心。懷袖是什么人？只要讓她抓住一丁點機會，她就能翻天覆地……把鳳印交到她手里？委實讓蕭叡忐忑不安。

    但凡事有弊便有利，換個方向去想，他松松手，放一些權(quán)力給袖袖，讓袖袖扎根在此，日常月久，她更走不了。

    冊封皇貴妃這日，若放在民間其實算他們擺酒成親吧，只是沒有八抬大轎、鳳冠霞帔。

    入了夜，蕭叡歇在她這，兩人一人一床被子，相安無事地睡下。他倒是想要睡一床被子，之前就是，懷袖嫌他擠，以腹中孩兒的名義正大光明地要求分床睡，勉勉強強選了個折中的法子。

    好歹同床，異夢也認(rèn)了。

    翌日，蕭叡便親自把鳳印送了過來。

    鳳印該怎么用，卻不用蕭叡教。

    此事蕭叡沒有瞞著，又沒哪里違反規(guī)矩，正好懷袖執(zhí)掌鳳印之后，可以讓前廷和內(nèi)廷的人都看看懷袖能夠勝任皇后一職。

    后宮妃嬪既羨又妒，懷袖只是得寵也就罷了，還第一個揣上龍種，若僅如此也就忍了，皇上還對她信任有加，直接把鳳印給了她。

    這是何等的榮寵。

    先前崔貴妃自認(rèn)是后宮嬪妃之首，可連鳳印的邊都沒摸到過。

    不光是后宮，現(xiàn)在京城上下都知道皇上對這位庶民出身的皇貴妃寵愛有加，甚至讓她暫時代掌鳳印，一時間風(fēng)光無二。

    這位繼位還并不算太久的帝王在眾人口中的評價也出現(xiàn)了些許的差異，他確實不似他的父皇那樣花心多情，本來覺得是好事，但眼看著又走向了另一個極端，生太多不好，不生也不好吧？

    先帝不是沒有過平民出身的妃子，可那都只是一時的寵物，從未像蕭叡這樣直接推到臺面上，權(quán)力加身。

    前去祝賀、參加過冊封典禮的命婦不是沒人覺得眼熟，這位皇貴妃未免長得太像消失了半年多的尚宮懷袖的，可這個懷疑也僅在宅院內(nèi)流傳，傳不到外頭去。

    在世人眼中，皇貴妃身上的寵愛是不淺，卻像是空中樓閣，虛幻而不真切，她別的什么都沒有，只有帝王的寵愛，這枚鳳印，她能握住多久呢？

    懷袖管后宮那是管慣了的，輕車熟路，她的門生擁躉遍布六局一司，培養(yǎng)起來都可以直接省去挑人、辨人的煩瑣事。

    苗尚宮都認(rèn)出了懷袖，其他崇拜她的小宮女們哪能不認(rèn)得。

    當(dāng)皇上的禁臠和當(dāng)執(zhí)掌鳳印的皇貴妃有著截然不同的意味，懷袖姑姑就是懷袖姑姑，當(dāng)宮女時能憑民女之身做到四品尚宮，進(jìn)了后宮也直接做了皇貴妃，說不定將來還能當(dāng)皇后。

    就算是妃嬪們回頭看自己院子里的宮女，又不可能全是從家里帶來的，只要是從宮女司里出來的，誰能保證是不是此人的是否有幾分向著懷袖的忠心？

    一時間搞得人心惶惶，把懷袖視為妖女一般。

    那邊懷袖卻在跟蕭叡討價還價：“我想來想去，又被你占了便宜，你要我代管后宮，只給我這點月例銀子我可不干?！?/br>
    蕭叡更安心了，懷袖問他要銀子，那就是真心想做事，忙不迭銀子：“行，你要多少，我都再補貼給你?！?/br>
    “但還是你的身子最要緊，若覺得累了就與我說，歇一歇，不要逞能?！?/br>
    懷袖理所當(dāng)然地說：“我自然不會累著我自己?！?/br>
    蕭叡頷首，想了想，說道：“袖袖，這些時日以外，朕思慮了許多，你總想走是你厭惡這個宮廷，以往我沒想到，你若是不喜歡，不如把它改成你覺得好的模樣?！?/br>
    “你看如何？”

    第75章

    懷袖連氣都懶氣, 只覺得好笑：“我為什么要勞心戮力地做這種麻煩事？你以前不也和我說不喜歡皇宮不喜歡世家，你改變他們了嗎？你自己都做不到，卻來要求我做到？”

    蕭叡又一次碰壁, 閉上嘴, 過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說：“我只是想找個辦法……讓你能稍微過得更自在一些?！?/br>
    “你懷著身孕, 我怕你因為不快有生什么病, 出了閃失。我不能再失去你和孩子了?！?/br>
    懷袖說：“每次要騙我了你就開始自稱‘我’了。別總是說怕我生病怕我生病, 沒病也要被你咒出病來了?！?/br>
    “你知道我看到什么心情最不好嗎？我看到你心情最不好?！?/br>
    “我現(xiàn)在也不能服侍你，何必晚上過來跟我擠一張床呢？我手腳都不好伸。后宮那么多美人，隨便你挑那個，她們肯定比我要溫柔解語, 不像我這樣還給你臉色看。”

    蕭叡覺得懷袖就是在吃醋，他若真去了，就怕懷袖要氣得動胎氣, 而且他也安心不了, 只怕一個錯眼，懷袖和孩子就出了什么意外。

    是他連哄帶騙把懷袖抓回來的, 他得負(fù)責(zé)，如今懷袖什么都沒有，只能靠他了，他若不緊要地護(hù)著懷袖，沒別人了。

    她生孩子的這段時日，他還是老老實實地扎在蘅蕪殿，哪兒也不去。

    太醫(yī)也說了，女子懷孕時會心情暴躁憂郁，嘴上不饒人是正常的。

    忍忍吧。

    懷袖還嚇?biāo)f：“女子懷孕時的模樣可不好看, 你現(xiàn)在看著還好，再過一陣子，我發(fā)胖臃腫、長斑掉發(fā)，你再看到我還能這樣深情款款嗎？”

    蕭叡便說：“你也早不是一尺六的腰了。”

    怎么了還嫌她現(xiàn)在腰粗嗎？懷袖殺氣騰騰。

    蕭叡趕緊保命，半是認(rèn)真半開玩笑地說：“袖袖，你先聽我說，我這身皮子也沒我十六七歲時英俊，你也沒嫌棄我?。课矣袝r會想，定是因為我登基以后心力交瘁，沒以前那么好看了，才叫你漸漸看厭了我?！?/br>
    他厚著臉皮哄懷袖，裝成得意似的說：“我那時候多風(fēng)光，見天兒有小姐、宮女想送我香囊、帕子，我父皇宮中還有妃子按捺不住寂寞想勾引我呢?！?/br>
    “但我只想要我的袖袖看我看得目不轉(zhuǎn)睛?！?/br>
    懷袖看他那滑稽樣，還是忍不住被他逗笑了：“你滾呢吧，現(xiàn)在也多的是女人想勾引你。你去唄，我何時阻攔過你了。”

    蕭叡振振有詞地說：“她們又不是喜歡我，她們是喜歡皇帝，只有袖袖是喜歡七郎的?！?/br>
    懷袖道：“不喜歡了?！?/br>
    蕭叡非要說：“喜歡的?！?/br>
    懷袖靜靜地重復(fù)一遍：“真不喜歡了?！?/br>
    蕭叡走到她面前，半跪下來，抱著她的腰，把耳朵貼在她的肚子上，現(xiàn)在還聽不到什么動靜，但他像是能感受到里面孕育著的小生命，感激地說道：“若不喜歡，就不會有肚子里的那個孩子了?！?/br>
    “我是很卑鄙，我知道你心軟，我利用這點把你騙回來。袖袖，你就是還對我有一絲喜歡的，這次我一定好好珍惜，不再自欺欺人，好好把這點喜歡養(yǎng)起來，讓你越來越喜歡我?！?/br>
    原先大家都想著皇上就算再寵皇貴妃，她身上有孕，必得召幸別的宮妃吧？結(jié)果這左等右等，皇貴妃的肚子慢慢大了起來，也沒等到皇上哪日晚上不住在蘅蕪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