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叡被懷袖嫌吵，頗為郁悶。

    他思來想去，覺得懷袖確不是那種風(fēng)花雪月的女子，她沒學(xué)過音律，是他太委婉了。

    蕭叡午后回行宮，辦完政事之后，又有人給他獻(xiàn)美人圖。

    蕭叡對畫上的沒人無甚興趣，卻想到了另一個點子，不如畫一幅懷袖的畫像送她，最好還是他親手畫的。

    蕭叡提筆就畫。

    一個時辰后。

    蕭叡看著宣紙上他畫的懷袖，他心里想的是美若仙子，但是他的手不大聽使喚。

    他左看右看，冷汗都要流下來了，這要是送過去，懷袖估計會被他氣壞了。

    罷了，罷了，還是另想個法子吧。

    有這一個時辰，拿去批折子不好嗎？

    蕭叡全神貫注地處理政務(wù)，處理得差不多了，問了問時間，未到辰時，還來得及去城里，于是乘車，趕在宵禁前，換衣服，到了臨安的宅子里。

    懷袖院子里有孩子背書的聲音，她笑著夸孩子，又溫柔又明媚。

    聽得蕭叡直心癢癢，他架了梯子，爬到墻頭，偷窺懷袖的院子，只是聽不清晰。

    懷袖沒發(fā)現(xiàn)墻頭有人，窗欞開著，能看見屋子里燭火明亮，米哥兒聲音響亮地背著詩。

    懷袖夸他：“背得好，全背下來了?！?/br>
    米哥兒美滋滋地說：“以前我在道觀，師兄教我背經(jīng)，我也背得很快的！”

    懷袖笑起來：“是嗎？那明日學(xué)堂的小考，我們米哥兒是不是能拿到甲等??？”

    米哥兒很是自信地說：“能，先生都說我可以換個班，跟那些學(xué)了兩三年的一道上課。”

    懷袖道：“好，你若拿到了甲等，我便帶你去看蹴鞠賽好不好？你上次不是說好想去看?！?/br>
    米哥兒欣喜地答：“那我們說好了，也要帶雪翡jiejie、靈靈jiejie一起去?！?/br>
    米哥兒現(xiàn)在越來越藏不住事兒，他一大早起床，巷子里別家的小孩叫他去玩，他大聲嚷嚷著說不去，要在家里溫書考試。

    小伙伴深覺被背叛，道：“那以后不帶你一起玩鞠球了。”

    米哥兒得意洋洋地炫耀了一圈：“我娘說要帶我去看蹴鞠賽。”

    蕭叡知道以后沉思起來——

    蹴鞠賽嗎？

    打聽之后，原是兩天之后臨安有場民社舉辦的蹴鞠賽。

    蕭叡突然覺得自己有了點想法，以前他讀書寫字沒見懷袖多喜歡，但他舞槍射箭，倒是曾見過懷袖眼眸晶亮地望著自己。

    真是傻了，怎么早沒想到呢。

    第60章

    萬里晴空, 一藍(lán)如洗。

    昨天米哥兒在學(xué)堂的小考拿了甲等，得了夫子的夸贊，懷袖信守承諾, 帶他一道去看蹴鞠。

    其實本就買好了他的那一份, 米哥兒平日里勤奮用功，從不偷懶, 這幾日一直在搖頭晃腦地溫書, 懷袖料想他必不會考得差。他們?nèi)胰硕既? 家里的兩輛馬車都用上了，熱熱鬧鬧、浩浩湯湯地去看蹴鞠賽。

    懷袖上次看蹴鞠賽是在皇宮，雖說規(guī)模、場地，民間的都不能與皇宮的比, 那選手可御林軍和京兵的精銳，民間就是一些普通的青壯漢子，但她卻更期待。

    怎么能不期待？皇宮的蹴鞠賽再精彩再好看, 她也只能作為奴婢站著看, 就算她習(xí)慣了站立，不會怎么被累著, 可但凡能坐著，又為什么要站著？

    這場蹴鞠賽不算大，不過像她一樣看熱鬧的人不少，而且她放眼望去，瞧見不少女子來看比賽。

    懷袖不禁滿意地頷首，不枉費她今日起一大早梳妝打扮，她身穿絳紫色遍地金妝花薄衫，配了米黃色百褶如意下裙挑亮一身顏色，發(fā)間簡單戴了珍珠圓簪, 畢竟得維持她的寡婦人設(shè)，不好穿得太鮮艷。其實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她在宮中當(dāng)尚宮做習(xí)慣了，如今叫她穿那些桃紅柳綠的衣裳，她還覺得不習(xí)慣。

    只見她迤邐而來，引人側(cè)目，腮膩新荔，膚凝鵝脂，云鬢如霧，眼下兩顆淚痣，她自覺低調(diào)，卻也引人側(cè)目，那等不認(rèn)識的人不免要多看她幾眼，感慨不知道哪家郎君這般好福氣，娶了個這般美貌的媳婦兒。

    觀眾依男女分席而坐，不算十歲以下的孩童，所以米哥兒倒是還可以跟著干娘和jiejie們，混在脂粉堆里，惹得他面紅耳赤，主動要求跟著酈風(fēng)叔叔去男觀眾席坐，懷袖佯裝不答應(yīng)，把他愁得不成，一聽?wèi)研渌煽?，他立即一溜煙跑了?/br>
    懷袖笑著望著他離開的背影，站起來眺望，親眼見到他在對面的觀眾席由酈風(fēng)護(hù)著坐下，方才自個兒也安心地坐下看比賽。

    這邊懷袖才坐下沒多久，便有一個身材略豐腴的婦人走近過來，主動與她搭訕，這個婦人瞧著有些年紀(jì)了，大抵年近四十，依稀可以看出來年輕時頗有幾分姿色，她的裙擺上繡著大朵大朵綻放的紅牡丹，倒比懷袖要穿得鮮嫩。

    婦人一見懷袖，便像是見到親姐妹似的，好生親熱：“meimei，可是真巧?！?/br>
    懷袖微微一笑：“章夫人好。”

    此女懷袖也認(rèn)識，常來她的胭脂店光顧，姓章，懷袖都喊她章夫人。怎么認(rèn)識的呢？章夫人也是臨安城知名的寡婦，在她之前。

    聽聞?wù)路蛉耸巧虘糁?，富家也是商人，二十余歲時丈夫去世，兩人無兒無女，是以沒有那等為了撫養(yǎng)孩子立志不嫁cao持家業(yè)的動聽故事，不過在孀居之后，她確實只身把家業(yè)cao持了起來。

    章夫人是臨安城最有錢的寡婦，實際上，她已經(jīng)四十幾歲，不過保養(yǎng)得當(dāng)，乍一看瞧不出來。也有說她養(yǎng)了幾個年輕男子作情人，這些都是懷袖從三奶奶那里聽來的，她說這話時既鄙夷又嫉妒，駭人聽聞地悄悄說道：“聽說她從江湖術(shù)士那里買了秘術(shù)，專挑年紀(jì)輕、陽氣足的男人采陽補陰，所以面容才比旁人要顯得年輕許多?！?/br>
    懷袖卻想，左右又不犯法，憑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卻要從一而終？她倒不鄙夷章夫人，手里捏著錢，想怎么使就怎么使，不必為丈夫納妾而生氣，日子過得舒心，自然老得慢啊。

    懷袖不清楚那什么秘術(shù)是真是假，她卻是讀過一份皇帝給的房中術(shù)，的確有效，書雖然留在宮里，但她都記了下來。雙修部分是練不了了，不過吐納她還有在練，自個兒調(diào)理身體，如今康健許多，癸水每月來得準(zhǔn)了，也不會腹疼。

    不怪她齷齪，但她一見到章夫人，便不由自主地想：她來這，該不會是來物色下一個用以采陽補陰的小白臉吧？

    懷袖臉上不顯，章夫人卻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在她的隔壁落座，悄聲與她說：“meimei，你這回可要好好看了?！?/br>
    懷袖隱約有點懂，裝成不懂：“看什么？”

    章夫人道：“看男人啊?！?/br>
    章夫人握住她的手：“我?guī)状闻c你說話，你是個好人，從不會鄙夷于我。你我都是寡婦，你懂我，我也懂你，meimei你年紀(jì)輕輕，又生得花容月貌，難道準(zhǔn)備守活寡不成？”

    懷袖心下嘆氣，她不急著找男人，也不大樂意守活寡，但她只要在皇土之中，她找男人可不是害人家性命嗎？罷了，罷了。

    懷袖只得委婉地推脫了下：“以前有個算命的，說我命硬克夫，總不好害人家?！?/br>
    章夫人便說：“只是情人算什么夫？”

    章夫人膽子大，她說話并不算出格，卻也讓懷袖心驚膽跳，情不自禁地考慮起給蕭叡戴綠帽的事來。

    不過也不知是不是被章夫人勾起了癮，以前在宮里，蕭叡三天兩頭地往她床上鉆，還拉著她四處胡作非為，還要問她舒不舒服，快不快活，必要逼她說喜歡不可，叫她越來越不要臉。

    她也沒臉說人家章夫人。

    她和狗皇帝做過那些事，一般良家婦女干不出來，隨便哪件拎出來，換個三貞九烈的，可以羞到上吊了。

    懷袖忍了忍，又忍了忍，再忍了忍……還是忍不住地有點心動起來。她揪著帕子想，她是答應(yīng)過蕭叡不找別的相好，但是蕭叡只說不準(zhǔn)找男人，而且他還違背了誓言，這才過了幾個月，就跑來臨安找她。

    要么……改日有機(jī)會，若能見到蕭叡，與他說一句，她也反悔了。

    章夫人瞧出來她意動，得意一笑，拍拍她的手背：“莫怕，一回生，二回熟?！?/br>
    這時，下面一陣嘩然，是選手開始入場了。

    她瞧著樓下蹴鞠場，像是在買豬rou似的，挑肥揀瘦地道：“江南多文人，都是些文縐縐的瘦柴桿子，雖說寫詩也好聽，可只是中看不中聽，meimei你切勿不能被那等會寫幾句酸詩的給騙了。咱們都是做生意的，我想你必定能懂，說得再好聽的也不如真正實惠的?！?/br>
    “像這種挑男人的機(jī)會不大多，meimei你是第一次見吧？千萬別被嚇著?！?/br>
    不知是不是被章夫人勾起了癮，又或是小半年沒有做過那事，以前她不大想做，但真做了也挺快活，不免有幾分懷念起來。不知蕭叡在男子中是否算是個中用的呢？

    她正在走神，卻聽章夫人道：“咦，臨安城哪來一個這般俊俏的美男子？”

    她語帶驚艷，懷袖便不由自主地循聲望去。

    懷袖這才發(fā)現(xiàn)這入場的蹴鞠選手全都打赤膊，露出精壯的身子，個個都曬得黝黑，再摸上茶籽油，好生健美。

    懷袖一驚，聽到身邊驚呼聲陣陣。雪翡早就羞得捂住眼睛，惹得酈靈哈哈大笑，她也不大好意思看，又要裝膽大，別過臉笑話小姐妹。

    “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看的，可好看了，你快看，你快看?！?/br>
    “你不是也沒有看?！?/br>
    “我看了呀，是你沒有看?！?/br>
    懷袖沒空笑話她們，她笑不出來。

    她整個人都傻了。

    懷袖還以為自己是看錯了，她揉了揉眼睛，睜大眼睛，再看，確認(rèn)這男人堆里擠著一個蕭叡。

    蕭叡身上的布稍微多點，用一條素色的緞子綁在腰上，捆成護(hù)腰一樣，懷袖大概知道為什么，因為那處有一道很深很長很嚇人的刀疤，當(dāng)年他差點因為這道傷一命嗚呼。

    真是太荒唐了。真是太荒唐了。

    懷袖目瞪口呆，全然不知道要怎么接章夫人的話。

    章夫人以為她是看美男子看直了眼，笑了，經(jīng)驗豐富、語重心長地勸說她：“怎么，meimei，瞧上那個了？確實生得一張好臉，身材也還算不錯，略有些單薄，皮膚也太白了點。你別看他臉長得好就被迷了去?！?/br>
    懷袖：“……”

    章夫人又說：“等會兒你仔細(xì)看著，大概能瞧出他腰力如何。說不定還能大致瞧出他本錢如何。若是好，倒也不妨試一試?！?/br>
    懷袖：“…………”

    懷袖一直看著蕭叡，也不敢說出來，她望見蕭叡進(jìn)場之后一直在左顧右盼，好似在找人，不知怎的，她就有些自作多情地想，蕭叡怕不是在找她吧？一想，就覺得有點臉燙起來，心頭隱隱有絨毛劃過的癢。

    自作多情了沒一會兒，她意識到更嚴(yán)重的問題，心里又急又氣。

    蕭叡到底在做什么？還有沒有一國之君的體統(tǒng)了？這樣白白被這么多女子瞧見了身子，不知多少人現(xiàn)在在對他品頭論足，好歹穿件小褂啊，真是不要臉。這里人這么多，他也不怕泄露了身份遇刺，也不知道這隊伍里有沒有混進(jìn)他的侍衛(wèi)在保護(hù)他。

    這時，蕭叡像是終于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兀地抬起頭，望向懷袖。

    懷袖如被抓包，身子微僵，滿臉通紅。

    她一動不敢動，生怕做出了什么事情，惹得這人直接不管不顧地過來，亦或者說一點逾越的話來。

    章夫人嗤笑一聲，游刃有余地道：“此人必定是聽說我有錢，特來毛遂自薦，這種貧家男子給幾個錢就好了，膩了便打發(fā)掉，算不上什么大事?！?/br>
    懷袖欲言又止，話卡在喉嚨口，到底是咽了回去。

    哪能說算不上什么大事，這可是天大的事。

    但她不想承認(rèn)認(rèn)識這個男人，實在是有些丟人。

    第61章

    蕭叡是偷偷來的, 為此他還特意安排了臨安幾位認(rèn)得出他的官員，確保除了懷袖，別人認(rèn)不出自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