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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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王看他哭鼻子,先笑了他一通:“聽說皇上把你的帕子搶走了?” 他才哭歇,一聽,再被氣哭一次。 順王笑哈哈地把他拉過來,給他抹眼淚,把小家伙抱進(jìn)懷里,給他抹眼淚,道:“莫哭了,一塊破帕子而已?!?/br> 米哥兒哭得更大聲,道長便在他耳邊小聲道:“不準(zhǔn)去找姑姑,等他們走了以后再去。” 米哥兒在他懷里,抽噎著輕聲問:“那、那她不知道呀?” 順王摸摸他的頭:“我們不過去,她自然就知道了?!?/br> 翌日。 順王一早起來,做早課,念經(jīng),祭靈。 蕭叡來找他。 順王一揮拂塵,搭在手臂,行了個(gè)道士禮:“陛下是打算啟程了嗎?” 蕭叡道:“懷袖是不是在這里?” 順王適當(dāng)?shù)乇硌萘诵┪⒌捏@訝,道:“懷袖?您是說尚宮懷袖嗎?她為什么會在這里?她不是應(yīng)該在宮中嗎?” 蕭叡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的臉,并未端詳出破綻,但他實(shí)在是太疑惑了,焦慮在心口瘋狂膨脹,鼓噪個(gè)不停。 連日來的偽裝平靜被打破。 他真的太想太想懷袖,只是有一丁點(diǎn)可能的線索,他就想掘地三尺地搜尋。 千言萬語似堵在胸口,無法紓解,蕭叡試圖心平氣和地道:“……皇叔,把她還我吧?!?/br> 順王:“我聽不懂陛下您在說什么,還什么?” 蕭叡靜默了片刻,道:“那我只能調(diào)兵進(jìn)來搜山了?!?/br> 順王方才神色鄭重起來,微微笑了下,不疾不徐道:“你父皇都沒派兵進(jìn)過山,你要越過你的父皇,對你唯一在世的親叔叔如此不敬嗎?我只是在山中修身念經(jīng),你卻要以什么理由撥兵進(jìn)山呢?” 蕭叡心急如焚,卻道:“……朕是皇帝?!?/br> 順王退了半步,頷首道:“那便請吧?!?/br> “物無非彼,無無非是。自彼則不見,自知?jiǎng)t知之。是亦彼也,彼亦是也。皇上,物極必反?!?/br> 像是往他心頭澆了一瓢油,又像是潑上一捧雪。 蕭叡想,順王是什么意思呢?是在與他說,他再逼下去,懷袖會反抗得更決裂嗎? 蕭叡想起他在圍場時(shí),曾見一只野兔身處絕境,無處可靠,東奔西逃,最后自己撞木而亡。 那懷袖呢?像懷袖的女人也會這樣做嗎? 他不敢賭這個(gè)可能性。 蕭叡仰起頭,眺望了一會兒天空,漸漸冷靜下來,不知過了多久,道:“朕不會派兵進(jìn)山?!?/br> 又說:“朕會讓懷袖自己過來找我?!?/br> 順王頓覺有趣,蕭叡說得這樣信誓旦旦,倒有好戲可看了,怎么找? 米哥兒和順王已經(jīng)兩日沒來了。 一定是出了什么變故。 他們在深山中,能有哪些變故? 除了蕭叡,還能有什么?左右都不是她一個(gè)孤身一人的弱女子可以應(yīng)付的。以不變應(yīng)萬變吧。 懷袖便安然自若地繼續(xù)在小屋中生活,燒柴取暖,烹米果腹。 其余時(shí)間,平心靜氣地為她的孩子敲木魚念經(jīng),她準(zhǔn)備做七七四十九天法事,等辦完,春天就到了。 這日她也在念經(jīng),卻總感覺今天的夜比往日要亮一些。 懷袖出門去看,看到道觀的方向燃著火光。 懷袖嚇了一跳,怎么回事?著火了嗎?米哥兒還沒來找她,蕭叡大概還在道觀?有人趁他在道觀刺殺他? 懷袖慌了心神,她也知道蕭叡就算真的遇險(xiǎn),她勢單力薄,又能如何,但是還是無法遏制地?fù)?dān)心,擔(dān)心的不得了,盡管知道就算她去了也無濟(jì)于事,可還是想去看一眼。 只看一眼,遠(yuǎn)遠(yuǎn)地看一眼。 她接著傍晚的余光摸上山去。 半道下起一場雨,夾著雪,路面濕滑,她差點(diǎn)跌了兩跤。 雨雪漸大,壓住烈火,絞在一起,此升彼滅。 懷袖被淋濕,狼狽從林中而出,望見了蕭叡,蕭叡安然無事,在火光旁,目光灼灼地望著她。 懷袖后悔萬分,她真是鬼迷心竅了。她似是圍場中被圍捕的小獸,停下來,周圍的人像是織成一張無形的網(wǎng),攏過來。 因澆了一身雨,懷袖凍得瑟瑟發(fā)抖,又像是被氣得發(fā)抖,她的眸中亦映著火光,回望向蕭叡,似是淬火鋒芒,焰光烈烈。 蕭叡又生氣又心疼,還怕只是自己的幻覺,眼睛都不敢眨,跑也似的朝她跨步而去,呼喚一聲:“懷袖!” 蕭叡才要奔至她身前,將她摟入懷中—— 懷袖卻理了理衣裙,先一步,身姿恭正地跪了下去,深深伏身,額頭貼地:“民女秦氏,拜見陛下?!?/br> 第39章 蕭叡站在懷袖的面前, 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明明是懷袖跪在地上,跪得那么規(guī)正謙卑,卻叫他怒火中燒, 無法遏制。 蕭叡心情煩亂, 似是絞成一團(tuán)亂麻,又急又氣, 寒聲對懷袖道:“起來?!?/br> 懷袖跪在地上一動不動:“民女不敢, 民女違反宮規(guī), 罪該萬死?!?/br> 蕭叡索性直接抓著她的胳膊,粗暴地把她提了起來,逼懷袖站在自己面前,他看懷袖憔悴清瘦, 心里心疼,原應(yīng)該好好溫存一番,偏偏一見面, 懷袖又這樣懟他, 句句話都直往他心尖上戳,萬語千言疊在喉間, 最后化成無奈的一句:“……朕不殺你?!?/br> “你正是知道朕不敢殺你,你才敢逃?!?/br> “你吃準(zhǔn)了朕喜歡你,是以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說出這種話。” 雨雪越下越大,先前像是要席卷整片山林,似要萬物吞沒的大火,便在這場暴雨中掙扎著被熄滅了。 懷袖道:“民女不敢?!?/br> 這時(shí),一旁響起順王的惱怒的聲音,他多么與世無爭的一個(gè)人,生生被蕭叡給惹火了:“你放這么大一把火, 萬一沒下雨呢?那豈不是生靈涂炭,說不定秦姑娘也要被你燒死!” 蕭叡篤定地說:“不會的,我學(xué)過天文氣象,必會在大火無可救藥之前下這場雨?!?/br> 順王啞口無聲,他看著這對冤家,一個(gè)搭他馬車,白吃他飯菜,一個(gè)一言不合,便放火燒山。 蕭叡拽著懷袖就走,向來溫順的懷袖卻突然沉默拗勁地掙扎起來,可她一個(gè)女子,且近日來齋戒吃素,沒什么氣力,哪抵得過蕭叡,蕭叡說:“跟朕回去?!?/br> 懷袖道:“那你殺了我吧。” 蕭叡眼眶一下子紅了,連呼吸都覺得心疼,惱火到額頭脹痛,想打她,又舍不得,只是不自覺地加大了握她手腕的力氣,像是怕她要逃:“朕要帶你回去?!?/br> 懷袖疼得懷疑自己手骨是不是被他折斷了,卻咬緊牙關(guān)不喊疼,她忍著疼,輕聲道:“我不回去,我孩兒的法事還沒做完?!?/br> 蕭叡臉色一白,懷袖說的話也像在他耳畔擲下一個(gè)炸彈,轟然爆開—— 蕭叡想起在道觀里見到的靈牌,上面寫著的“秦氏之子”。 “是我自請的,那是我的一位小友的孩子?!?/br> “因孩子是胎死腹中,還未取名,是以無名無姓,并非寫不詳盡?!?/br> 皇叔這樣對他說。 蕭叡深吸一口氣,密林中,又被燃至枯空的巨木轟然倒下,他在這片廢墟之中,質(zhì)問懷袖:“哪來的孩子?朕怎么不知道你還沒過一個(gè)孩子?” 懷袖像是被冰雪澆成了冰,冷靜到近乎殘酷:“因?yàn)槲覜]告訴你。” 蕭叡問:“何時(shí)的事?” 懷袖知無不言:“你去邊城的時(shí)候,你說怕你戰(zhàn)死無后那一回?!?/br> 蕭叡氣到笑起來,他以前多想懷袖給他生個(gè)孩子,結(jié)果現(xiàn)在懷袖告訴他,他們曾經(jīng)有過孩子,卻在他甚至不知道的時(shí)候就這樣沒了?蕭叡想到懷袖曾與他說過的話:“你瘋了啊?這宮中女子能懷的只有皇帝的孩子,你走了?我若懷孕,怎么解釋?要被沉井的?!?/br> 他忽然特別怕,不想再問下去了,他堂堂一個(gè)皇帝,眼下卻覺得自己在一個(gè)無權(quán)無勢的小女子面前自取其辱。 他不敢問,懷袖卻要說。 她抬睫,道:“是我殺死他的?!?/br> 蕭叡只覺得耳邊似嗡然作響,失魂落魄,木然地問道:“你說什么?” 懷袖徑直望著他,重復(fù)一遍:“我說,是我親手殺了他的。” 蕭叡怔怔半晌,才回過神,他氣到了極點(diǎn),氣急敗壞地質(zhì)問她:“我走之前不是和你說了,假如你有了身孕,會有人接應(yīng)你嗎?你還把孩子打了?” 懷袖清脆道:“是。” 蕭叡放開她,因?yàn)樘昧?,懷袖一個(gè)趔趄,跌倒在地。 蕭叡猶如一只困獸般,在她面前焦躁地原地踱步,仍不相信,暴躁地說:“你在騙我,你一定是在騙我,你這個(gè)女人最愛騙人,又慣會氣我,你是故意這么說的對不對?” “你怎么可能殺我們的孩子呢?” “你別騙我,我還不了解你嗎?你怎么可能那么狠心?你還和我說過你的家人比什么都重要,怎么可能會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你絕對是在騙我?!?/br> 懷袖沉痛地闔目,眼前仿佛浮現(xiàn)出那一塊令人觸目驚心的鮮血,她委頓在地,被蕭叡握過的手腕撐在地上,疼得不成,疼得聲音發(fā)顫,虛弱無奈地說道:“我沒騙你,我為什么要用這個(gè)騙你?” 蕭叡再將她從地上拽起來,因拽得太急,起身太快,懷袖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一般,眼前一黑,暈厥了過去。 懷袖燒了一日一夜,昏迷不醒。 燒到第二日,就被蕭叡裹下山,帶回宮中,直接養(yǎng)在乾清宮的臥室里,旁人連見也見不得。 懷袖起初連米水都不愿進(jìn),蕭叡把雪翡雪翠小姐妹送她身邊伺候她,她才愿意吃飯,但也只肯吃素。 懷袖不與蕭叡說話,蕭叡也不熱臉貼冷屁股。 只每日早中晚,盯著她吃飯、吃藥,晚上批完奏章回來,一定要抱著她睡覺。 光是抱著,并沒有任何不軌之舉。 闔宮上下的人都知道皇上不知從哪把尚宮不聲不響地帶回來了,如今尚宮也不知道還是不是尚宮,就這樣不清不楚地被藏在皇帝的寢殿,也沒說抬個(gè)份位,相當(dāng)沒有規(guī)矩,且自那以后,皇上再沒有踏足過后宮妃子的院子,日日獨(dú)寵懷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