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眼前的女孩兒，只覺得瘦成什么樣了，怎么吃都不長點rou。要是老爸在地下知道他的寶貝女兒被他這個混小子養(yǎng)成這樣一個瘦猴，不揍他才怪。

    “瘦得跟猴似的?！彼肿於?。

    許柚憋著氣，低聲咕噥地懟回去一句：“你也就會罵我，嘴什么時候能別這么毒?！?/br>
    “……”

    許宴輕笑一聲，他低垂著頭，指尖磨挲著一根煙，少有地沒搭話。半晌他話鋒一轉(zhuǎn)：“轉(zhuǎn)學的事情，考慮得怎么樣了？”

    許柚耷拉的肩膀更塌了，蔫蔫兒地像凋落的枯枝，她背著書包上樓，撂下一句：“再說吧，我還沒想好?！?/br>
    走到樓梯拐彎處，她心里還在堵著氣，對“瘦猴”二字郁悶得很。

    “哥。”許柚幽幽地叫了聲，許宴親切溫和地轉(zhuǎn)回頭看她。

    她抿著唇，以牙還牙：“嘴毒的男人，沒人要。”

    然后腳下生風地逃進了臥室。

    趁著許宴反應(yīng)過來暴跳如雷要來揍她前，一把關(guān)上門，將那句“老子把你牙給掰了”的話擋在門外。

    -

    凌晨，許柚刷完幾套卷子后，十二點剛過。

    書桌上的小擺鐘滴答滴答地響，等秒針對準“12”，小擺鐘玻璃罩下的鐘面閃閃發(fā)亮，縮小版的銀河緩緩流動，光怪陸離。

    許柚無聊地搗鼓幾下書桌上其他的小擺件，有豬豬俠、灰太狼、熊大熊二光頭強……

    還有男孩子很喜歡的奧特曼、各種飛機模型，這些都是她從許宴房間里搜刮出來的。還有幾個丑娃娃，是她小時候跟王黎一起捏的陶瓷。

    百般無聊又毫無睡意，許柚活動幾下酸疼的手腕。右手大拇指和中指因為長時間握筆，已經(jīng)寫出了一層薄繭，還凹陷進去一個紅色的筆坑印。

    她小心地拿出記事本。

    厚厚的一千多頁，即便保護的再好，她每天都寫也有些舊了。

    她慢慢翻開書殼，準備翻到最新的一頁，可記事本太厚，無意間停在了中間的某頁。

    第371頁。

    也是他們認識的第371天。

    許柚以前沒有寫日記的習慣，是在父母離世、自己也患上了心理障礙后才學著寫日記。不為別的，只因為那個醫(yī)生說：“寫日記可以開心一點?！?/br>
    她就寫了。

    但是她情況不好，總是夢魘，意識也不清醒，經(jīng)常寫著寫著就突然“發(fā)瘋”，拿著筆尖扎自己的胳膊，尖銳的筆頭在光滑白凈的皮膚上滑出一道道墨水痕跡，夾雜著血絲。

    所謂的“日記”，其實就是垃圾，東一塊西一塊七散八落，拼湊不出一張完整的。

    唯有一張寫著“平安健康長大”的紙，被許宴撿起來，破破爛爛地粘了一晚上才粘好，勉強算她完整的第一篇日記。

    現(xiàn)在還在許宴房間里裱著。

    后來發(fā)生了那件事。

    她進了醫(yī)院，被宋祈年救下。她喜歡上了少年，開始向往平安健康長大的生活，于是真正地開始學著寫日記。

    只是她沒完全痊愈，日常交流都略顯遲鈍，書籍一看就吐，寫日記也僅僅只能寫幾個字。

    比如，跟哥哥吃蛋糕，開心。

    亦比如，宋祈年笑得很好看，喜歡。

    再比如，今天也要堅強一點點，很棒。

    ……

    這種簡潔記錄的日記習慣，一直被許柚持續(xù)到了現(xiàn)在，她也沒想改。所以厚厚的日記本上，雖然每一頁都有寫，但是一頁也就那么寥寥數(shù)語。

    可這頁，第371頁，上面寫下的字足足有一整張那么多，記錄的是那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經(jīng)過。

    最后一行寫著：他說再也不想看見我。

    字跡的力道很重，翻過來都能從背面看見，旁邊還暈染著一個個小圈，像是水。

    但許柚知道，那不是水，是她的眼淚。

    不算遙遠的回憶突然涌來。

    那是她跟宋祈年認識的第371天，也是高二開學不久后的某天。

    宋祈年又是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一兩天，吳元海當著班上學生的面罵了他很久，少年始終面無表情。

    話少到仿佛不會說，眼神很空。

    回來之后就跟變了一個人一樣。

    許柚很擔心地去找他，從晚自習下課后的十點半一直找到零點，才在教學樓的天臺上看見他。

    天臺的風，涼又大。

    少年側(cè)影頹喪，不怕死地直接坐在天臺欄桿上，一條腿懶懶地屈起，另一條長腿垂在地面。腳邊堆了幾個空酒瓶，歪歪斜斜地躺著，晚風中蔓延著淡淡的酒精味。

    他指間拿著一個銀質(zhì)打火機，有一搭沒一搭地玩著，點燃熄滅再點燃，樂此不疲。

    半晌，才點燃一根煙，一點猩紅在深夜里顯得觸目驚心。

    少年單手抽煙，偏著頭不知道看向哪里，亦或是看向遙遠的星河。目光遠眺著，像一個地獄里掙扎的囚徒在求救，破碎孤單。

    他的背后是漆黑的夜空，身下是百米高的地面，車流涌動，宛如萬丈深淵。

    許柚心跳到了嗓子眼，甚至不敢大聲喊他，低低道：“祁哥?！?/br>
    少年動了動身子，轉(zhuǎn)過頭來，用一種從未在他眸中出現(xiàn)的冷漠眼神看著她，好像他僅僅是這具身體的軀殼活在世上，所以看任何有血有rou有靈魂的人都像是異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