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想道秦渝的性子，再加上兩人是半路相認(rèn)的，沒有感情基礎(chǔ)，頓時不覺得奇怪了。

    見覃秀芳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吳峰先掃了一圈，見店里沒外人了，沖覃秀芳招了招手，等她湊過來才小聲說：“不少人猜測，封閉式訓(xùn)練是假，秦營長很可能是要帶咱們?nèi)ゴ虮P踞在越西池的土匪！”

    覃秀芳嚇了一跳，驚訝地看著他：“不是說越西池的土匪有好幾千人嗎？就你們行動小組的一百來個人能行嗎？”

    吳峰嘿嘿笑：“那肯定不只咱們這點人啊，咱們這些人只是去打頭陣的，大部隊也會跟著一塊兒開進(jìn)。”

    是這樣的嗎？覃秀芳覺得疑惑，越西池會有很多硫酸？不對，現(xiàn)在國內(nèi)工業(yè)不發(fā)達(dá)，尤其是重工業(yè)更是薄弱，化工產(chǎn)品是個稀罕物，越西池這樣位于山溝溝里的土匪窩，怎么都不可能存在大兩的硫酸。

    覃秀芳覺得吳峰的猜測是錯誤的，但既然部隊里一直沒說，她這種局外人更應(yīng)該知道了。

    所以她收起了心里的諸多想法，笑看著他們說：“這樣啊，那你們小心點，等你們大家平安歸來，我請你們大家喝酒。”

    “真的？酒就不用了，咱們準(zhǔn)備酒菜，大妹子你掌勺就行。聽說春天的鱔魚特別肥美，回頭咱們?nèi)ヌ锢镒揭恍?。”一個老家就是江市轄下縣城的小伙子興奮地說道。

    他這提議勾得其他人肚子里的饞蟲都出來了，話題不知不覺就繞到了吃的上面去了。

    ***

    同一時間，周家成連飯都沒吃，直接出了部隊去父母家。

    進(jìn)門的時候，周家人已經(jīng)吃過飯了，劉彩云正在收拾桌子，周大全坐在一邊啪嗒啪嗒抽煙。瞧見他回來，兩口子都很高興：“家成，你回來啦，吃午飯了嗎？”

    周家成本來想說吃了，但訓(xùn)練勞動強度大，肚子里唱著空城計，下午還得訓(xùn)練，不吃飯扛不住。他揉了一下鼻子：“沒。”

    “他娘，快去給家成弄點吃的?！敝艽笕B忙說。

    劉彩云點頭：“知道了。家成，娘給你煮點面條吧，再煎兩個雞蛋?！?/br>
    “可以?！敝芗页蓱?yīng)了一聲，坐到了周大全對面。

    周大全看著他：“最近瘦了，聽你娘說，最近的訓(xùn)練很辛苦。你都要轉(zhuǎn)業(yè)了，還訓(xùn)練啥啊?！?/br>
    周家成平靜地說：“我一天沒轉(zhuǎn)業(yè)就一天是部隊的人，自然得參加訓(xùn)練。你就別為我cao心了，我一個大男人這點算什么?！?/br>
    周大全贊許地看著兒子：“有志氣，你也是運氣不好。誰知道覃秀芳爹娘這么大的來頭，不然你也不用轉(zhuǎn)業(yè)?！?/br>
    都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周家成也不去想“誰知道”、“早知道”這種沒有意義的事了。他拿出煙盒，點燃了一根，又把盒子遞給周大全：“爹，你要不要試試這個？”

    “不要，你那個沒味?！敝艽笕閼T了鄉(xiāng)下自知的土煙，不習(xí)慣廠子里弄出來的煙。

    一支煙抽完，面條也端上來了。周家成端起碗，哧溜哧溜，很快就將一大碗面吃完了，放下碗，他提起今天過來的主要目的：“娘，以后你別給我送飯了。我要去參加封閉式訓(xùn)練，你去了也見不到我。”

    就是怕劉彩云又給他送晚飯去撲了空，他才特意抽空趕回來告訴他們的。

    “封閉式訓(xùn)練？啥封閉式訓(xùn)練？”劉彩云坐到他對面，“這不會是他們姓秦的故意坑你吧？”

    周家成覺得好笑：“娘，你想哪兒去了，一百號人呢，又不是我一個。秦家人還沒到只手遮天的地步，你別擔(dān)心了，這不可能?！?/br>
    “那可說不好，家成，要不咱們別去了。”劉彩云拽著周家成的胳膊勸道。

    周家成很無奈：“娘，這是軍令，我只要身上還穿著這身軍裝，就得服從命令，不然就是違抗軍令。行了，你的擔(dān)心是多余的，要整我，秦渝去年就可以整我，不會等到現(xiàn)在。”

    劉彩云還是有點不放心，又問：“去哪里封閉式訓(xùn)練啊，要多久才能回家？”

    周家成搖頭：“這個還沒說，我也不清楚?！?/br>
    “怎么這樣啊，任務(wù)都不交代清楚。要是你一直沒回來，咱們不擔(dān)心啊？連上哪兒去找人都找不到?！眲⒉试埔桓背钤茟K淡的樣子。

    周家成站了起來：“你們要有事可以去部隊找我，哪怕有事部隊也會通知你們的。娘，你就別擔(dān)心了，我先走了，下午還有訓(xùn)練，再不走要遲到了?！?/br>
    聽他這么說，周大全兩口子也不好留他，只能依依不舍地將他送出了門。

    出了巷子，周家成并未如他在家里面說的那樣去部隊，而是去了姚家。

    周家成不知道的是，前腳他剛走，后腳他娘也提了個籃子，借口要去買菜，跟著出了門。

    ***

    姚玉潔上回氣得不輕，身體不大舒服，這段時間都在娘家養(yǎng)胎?？吹街芗页捎謥砹?，她沒什么好臉色，別開了頭，不搭理他。

    周家成好脾氣地坐到她旁邊，牽起她的手：“還生我氣呢？好，都是我的錯，我答應(yīng)你，咱們倆搬出去單獨住，不會跟他們一起，你就別氣了好不好？”

    姚玉潔陰沉著臉，掙開了他的手，就是不看他。

    周家成有點泄氣，指著柜子上的糕點說：“我買了你最喜歡的徐記桂花酥，要不要嘗嘗？”

    “不用，你不是要訓(xùn)練嗎？趕緊回去吧?！币τ駶嵅荒蜔┑卣f道。

    周家成苦笑了一下，又牽著她的手，厚著臉皮說：“玉潔，你就原諒我吧，我要去出任務(wù)了，都不知道能不能回來呢，你別讓我不放心地走，好不好？”

    “任務(wù)，什么任務(wù)？”姚玉潔總算拿正眼看他了。

    周家成知道機會來了，馬上賣慘：“上次我不跟你說過嗎？前一陣子我被調(diào)進(jìn)了特別行動小組，天天訓(xùn)練，你看我最近是不是都瘦了。今天突然接到上面的通知說，要安排我們?nèi)⒓臃忾]式訓(xùn)練，咱們都是上過戰(zhàn)場的老人了，如今又沒什么大的戰(zhàn)事，封閉式訓(xùn)練做什么？不少人猜測，是要讓我們?nèi)ピ轿鞒亟朔?。那里的土匪非常猖獗，還配了不少美式武器，我這一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回來！所以趁著吃午飯的時間趕緊來跟你說，免得你著急。玉潔，你就別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到底還有感情，加上他是孩子的親生父親，姚玉潔忍不住心軟，臉上緊繃的線條軟和下來，說了自吵架以來的第一句好話：“那你小心點。”

    周家成得到了鼓勵，打蛇隨棍上，緊緊握住她的雙手，深情款款地承諾：“為了你和孩子我也一定會平安回來的，你就放心吧?！?/br>
    說著，他又再三向姚玉潔保證道：“我已經(jīng)遞交了轉(zhuǎn)業(yè)申請，出完這次任務(wù)就會轉(zhuǎn)業(yè)。等我轉(zhuǎn)業(yè)到地方，我再申請分套房子，咱們在新房子里單獨過，到時候我不出任務(wù)，我照顧你，好不好？”

    嫁出去的女兒大著肚子回娘家，姚玉潔的兩個嫂子平日里沒少酸言酸語的。姚玉潔在娘家住得也不是那么舒暢順心，之所以沒走也是因為家屬院和周大全那房子住著更不舒服而已，權(quán)衡之下，娘家嫂子偶爾夾槍帶棍的兩句酸話根本不算什么。

    如果能有自己的房子，搬出去住，不用再看嫂子的臉色，姚玉潔自然樂意。她頭一回給周家成好臉色：“真的？等我生了孩子，你也不會把你娘弄過來？”

    周家成拍著胸口保證：“肯定不用。到時候我在政府部門上班，也不用出任務(wù)了，天天都回家，中午也能回家，我親自照顧你們娘倆，咱不要別的人。”

    這個答案讓姚玉潔滿意了：“你記住你今天說的，你要是做不到，周家成，咱們倆就徹底玩完了。”

    周家成自信滿滿：“玉潔，你就放心吧，你說說，咱們倆在一起這么久，我什么時候騙過你？”

    姚玉潔剜了他一眼：“還說沒有，以前追我的時候，你怎么說的，你看看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

    提起這個姚玉潔就滿腹怨言。

    周家成連忙說：“好，都是我的錯，我也沒預(yù)料到這情況，我也不想這樣啊。你放心，我這次一定說到做到，等我出任務(wù)回來，就接你們娘家出去，咱們單獨過，我發(fā)誓，這次絕對不會再騙你?！?/br>
    “我就再信你一次?！币τ駶嶍槒牡乜窟M(jìn)他的懷里，“為了我們娘倆，你也要小心點，我們等你回來?！?/br>
    周家成輕撫著她還平坦的小腹，柔聲說：“嗯，等我回來接你們?！?/br>
    第73章

    咚咚咚！

    劉彩云四處張望了一圈, 輕輕敲了敲門，等門開后，她笑著說：“要雞蛋嗎？”

    “要的, 進(jìn)來吧?！睂Ψ絺?cè)身讓她進(jìn)去。

    等進(jìn)門后, 劉彩云立即邀功道：“今天中午我兒子回來了，說她們突然接到了通知，要參加封閉式訓(xùn)練?！?/br>
    “他們那個特別行動小組的任務(wù)是什么？”男人開門見山，直至核心。

    劉彩云笑著說：“我聽說是讓他們?nèi)ソ朔耍　?/br>
    “剿匪？聽說？”男人譏誚地看著她，“說清楚?！?/br>
    劉彩云有點怕他, 斂了笑：“就是剿越西池的土匪, 上面還沒告訴我兒子他們具體的任務(wù)，這都是底下的人猜測的，我看八.九不離十?！?/br>
    “猜測？你看？我不要這種模棱兩可, 不確定的答案，你去搞清楚，他們到底是怎么安排的?！蹦腥死鋮柕拿佳鄢錆M了不悅。

    劉彩云抿了抿唇, 為難地說：“那個, 我兒子他們要封閉式訓(xùn)練，不讓我去部隊看他了，我去了也見不到人。”

    男人陰沉沉地瞥了她一眼：“那就想辦法, 你思子心切，非要去看你兒子, 他們還能攔著你不成？”

    可不得攔著，部隊是要講紀(jì)律和原則的地方。劉彩云面帶難色不吭聲。

    男人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聲音陰冷得像吐著信子的毒蛇：“怎么, 不愿意？”

    “不是, 你們讓我做什么, 我都按照你說的做了，這個，我兒子說了，不讓我再去部隊了，他沒法見我?！眲⒉试圃诓筷犠∵^幾個月，深知部隊的人非常講紀(jì)律。既然周家成讓她別去了，她再去肯定會被人趕出去的，劉彩云不想去丟那個臉，而且她心里隱隱覺得這樣會出問題。

    她腦子反應(yīng)快，忽地想到了一個可能：“我這樣頻繁去，他們會懷疑我的?！?/br>
    男人瞇起眼看著她，忽地拔出一把槍，扣動了扳機，抵在了劉彩云的腦門上。

    劉彩云嚇得腦子一片空白，嘴唇不停地哆嗦：“我去，我去，你，你把槍放下……”

    男人欣賞了幾秒她恐懼的表情，慢悠悠地放下了槍：“劉彩云，別忘了是誰讓你住上高房大屋的。你不會覺得就那點吃的、兩件衣服，還有幾條沒用的信息就能換來那么大一罐子銀元吧？別做夢了?！?/br>
    劉彩云臉色青白交加，不停地?fù)u頭：“沒有，我沒有……”

    男人點頭：“你是個聰明人，咱們現(xiàn)在是一條船上的螞蚱，我們要出了事，你也要完，別想著全身而退，要是我們被抓住了，第一個供出的就是你，明白嗎？別想找借口磨洋工，對你沒任何好處?！?/br>
    “明白?！眲⒉试期s緊點頭。心里苦澀無比，又悔又恨，這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這些人根本不是什么沒腦子的冤大頭，而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混蛋。

    傻的不是他們，而是她，虧她以前還沾沾自喜以為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實際上是這些人故意引誘她，一頓飯，一件破衣服就給她幾塊銀元，那時候她只覺得這點小事，有什么關(guān)系，即便被人發(fā)現(xiàn)，她也能說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推脫過去，就答應(yīng)了。

    正是這種僥幸和貪婪的心理讓她越陷越深，他們的要求也從最初無害的一件衣服，一頓飯逐漸變得越來越多，直至讓她去打探部隊的任務(wù)和動向。

    但如今深陷泥淖的她，已經(jīng)沒有了說不的權(quán)利。

    劉彩云渾渾噩噩地走回了家。

    周小蘭一見她回來就賊眉鼠眼地往籃子里望去：“娘，你回來了，今天好快……怎么是空的？”

    掀開蓋在籃子上的粗藍(lán)布，周小蘭發(fā)現(xiàn)里面什么都沒有，失望地撅起了嘴，正想抱怨幾句，抬頭就看到她娘煞白的臉色：“娘，發(fā)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啦？”

    劉彩云很多事其實不想告訴這個女兒，因為周小蘭嘴上沒把門，藏不住事，但今天她實在忍不住了，急于找個人宣泄。

    “你爹呢？”她張嘴問道。

    周小蘭撇嘴：“帶著立恩出去了，肯定是去給立恩買糖了，他心里就只有立恩和二哥?！?/br>
    話還沒說完，周小蘭就發(fā)現(xiàn)她娘突然抱住了她，嚎啕大哭了起來。

    周小蘭懵了，按住劉彩云的背：“娘，娘，你怎么哭啦？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說，是他們欺負(fù)你了嗎？”

    劉彩云沒有說話，只是哭。

    哭了半天，她抬起頭，擦干了眼神，叮囑周小蘭：“今天的事誰都不許說，管好你的嘴巴，不然你的漂亮裙子就別想買了?！?/br>
    周小蘭看著她嚴(yán)肅的表情，心里很不安：“娘，到底怎么啦，你……你別嚇我！”

    “沒事?！眲⒉试评潇o下來，吩咐周小蘭，“你去街上買點干的香菇山貨之類的，明早咱們?nèi)ベI只雞回來燉了給你二哥送過去?！?/br>
    周小蘭古怪地看著她：“可是，可是二哥今天不是說了，讓咱們以后別送了嗎？”

    劉彩云白了她一眼：“你二哥說不送就不送?。繘]看他最近訓(xùn)練任務(wù)重，都瘦了嗎？你這丫頭就是不會疼人，不會哄人。如今姚玉潔賭氣回了娘家，正是咱們的機會，只要咱們加把勁兒，努力把你二哥的心拉回來，你說以后他還會向著誰。”

    腦子不聰明的周小蘭竟然信了：“還是娘你想得周到。”

    總算把這個傻兮兮的女兒給哄過去了，實在不行，明天就讓她去送飯吧，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容易露出破綻。只是自己這傻女兒連個好話的不會說，跟兒子也不對付，指望她能夠打探出什么消息來，怕是有點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