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嫂子她們意外極了，既欣喜又淺笑著責(zé)備覃秀芳：“你這孩子，有這份心就行了，嫂子們家里不缺，不要你的，你有錢自己攢起來做嫁妝，都大姑娘了得為自己打算打算。”

    “那可不行，東西已經(jīng)買了，你們?nèi)羰遣灰?，我也用不完浪費了。”覃秀芳打開布包，亮出里面的禮物，一一遞給嫂子們，“這是我給嫂子們準(zhǔn)備的筆記本和鉛筆，等咱們會寫字了，再換成鋼筆?！?/br>
    筆記本是紅色的，巴掌那么大，外殼上還包了一層塑料，看起來非常精致耐用。

    嫂子們見了就歡喜，握在手心愛不釋手：“秀芳啊，這得花不少錢吧，太貴重了，我們不能收，你還是把它給退了吧！”

    “對，退了吧，咱們家那口子都舍不得用這么好的本子呢！”就連最愛掐尖冒頭的白嫂子也主動說道。

    覃秀芳指著米嫂子的筆記本說：“嫂子，你翻開第一頁?！?/br>
    米嫂子翻開，發(fā)現(xiàn)扉頁上寫著兩行字，不過她才上掃盲班，又一心二用，因而并不記得這字：“這是什么，秀芳？”

    覃秀芳指著字，一字一頓地教她：“贈米嫂子，祝米嫂子學(xué)習(xí)進(jìn)步，下面這個落款是我的名字?！?/br>
    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米嫂子老臉一紅，聲音都低柔了幾分：“點名了送我的??？”

    “對啊，我也不會寫，讓書店老板寫的，他的字寫得好吧，希望以后咱們也能寫出這么好的字?！瘪惴夹τ卣f。

    其他幾個嫂子也打開了筆記本，扉頁上都是同樣的字，只有中間的姓不同。嫂子們問：“這也是寫著贈給咱們的嗎？”

    覃秀芳含笑點頭說：“對，除了姓不同，其他的字都是一樣的，這是我對嫂子們的深切祝福。嫂子們喜歡嗎？”

    米嫂子將本子按在心口，不住地說：“喜歡，喜歡！秀芳，謝謝你，這是我活這么多年，第一次特意有人精心給我準(zhǔn)備禮物?！?/br>
    其他嫂子也是一臉喜色，手扶在首頁的字上，輕輕摩挲：“原來我的姓是這么寫的啊，真好看！秀芳，謝謝你！”

    覃秀芳由衷地笑了。她就知道嫂子們肯定會喜歡這份禮物，這世上誰會不喜歡別人精心準(zhǔn)備的禮物呢？

    她昨天想了很久，嫂子們之所以不愛學(xué)習(xí)，除了覺得一把年紀(jì)了，念書沒什么用以外，還有個重要的因素就是經(jīng)濟(jì)原因。

    這些嫂子都是從鄉(xiāng)下來的，過慣了苦日子，特別節(jié)省，哪怕來上掃盲課了，她們也舍不得買個本子買支筆。但后世有句話叫，好記性不如爛筆頭，這充分說明了書寫的重要性，而且也只有記錄在本子上，她們回去了才能抽空看一看，記一記，鞏固鞏固。否則光憑每天這兩個小時，過不了多久她們就會忘記。

    但學(xué)到后面，她們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都沒記住，肯定會喪失學(xué)習(xí)的興趣，覺得來上這個掃盲班是浪費時間，還不如回去做家務(wù)，最終徹底跟學(xué)習(xí)無緣。

    而她現(xiàn)在就是要激起她們的興趣和使命感。嫂子們以后肯定舍不得浪費了本子和筆，依她們這節(jié)約的性子，必定得物盡其用。但因為這是她們收到的第一份禮物，而且還寫了她們的名字，她們肯定也不舍得輕易送給丈夫或是孩子用。

    這樣一來，她們會認(rèn)真學(xué)習(xí)的概率就高多了。

    看著她們興奮的臉，覃秀芳想這份禮物算是送到她們心坎里去了。她相信，她們不會辜負(fù)這個本子。

    果然，米嫂子鄭重其事地收起本子率先說：“秀芳謝謝你，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收到這么鄭重而又珍貴的禮物。你放心我，我一定好好保管愛惜這個本子的?！?/br>
    其他嫂子也馬上跟著表態(tài)。

    覃秀芳笑了笑說：“嫂子們，本子不是拿來珍藏供起來的，它們的使命就是用來寫字，物盡其用才是它們最想要的。嫂子們，你們要真想感謝我這番心以，那咱們就一起學(xué)習(xí)，爭取在結(jié)業(yè)考試的時候全員通過，將我們的名字漂漂亮亮地寫出來，你們說好不好？”

    “沒錯，我的名字這么好看，我想自己寫出來?！卑咨┳觾芍皇治兆”咀?，激動地說。

    其他嫂子也紛紛表態(tài)。

    覃秀芳適時地說：“好，那咱們一起。爭取不要輸給了坐在后面的男同志們！他們現(xiàn)在跟咱們一樣，都不認(rèn)識字，大家在同一條起跑線上，我不相信咱們女同志會比他們差！”

    這句話激起了女人們的斗志，這時候敢于走出來參加掃盲班的婦女都是有點想法和志氣的女人。

    她們立即表態(tài)：“對，咱們不能輸，回頭我就好好學(xué)，爭取字寫得比我家那口子都好?！?/br>
    覃秀芳翻開自己的本子：“好，那咱們每天寫一頁，前一天學(xué)過的生字，第二天都要寫兩行，這樣第二天才不會忘?！?/br>
    她把自己這兩天寫的字給嫂子們看，表示這并不難。

    嫂子們看了之后都很吃驚：“呀，秀芳你都寫這么多頁了??！”

    覃秀芳害羞地笑了笑：“我這不是想著笨鳥先飛嗎？對了，我有個練字的法子，就是找本舊書，每天學(xué)了哪些字，都從上面找出那個字，照著書上練，你們看我今天早上寫的這幾個字是不是昨天寫的稍微好一些?！?/br>
    沒有字帖，覃秀芳想出了這么一個簡便又可行的辦法。

    “誒，還真是呢，看來練字也不是那么難嘛?！鄙┳觽兛瘩惴级加辛诉M(jìn)步，自己也有了信心。

    覃秀芳又給她們傳授了一些自己學(xué)習(xí)的心得，識字、寫字這種事沒有什么特別的竅門，熟能生巧而已，課堂上學(xué)了，回家可以抽些零碎的時間翻翻本子，比如洗衣服的時候，可以坐在院子里一邊錯衣服一邊念一念前一天學(xué)過的生字，在腦子里想想這個字的寫法，反復(fù)的念，看的次數(shù)多了，就記住了。

    練字也一樣，多練習(xí)，反復(fù)練，跟書上本對著練，漸漸地就寫得好看了。

    她盡量把這個事說得簡單些，給嫂子們一些信心。

    本來今早大家是商量來做豆腐干的，結(jié)果全去討論怎么學(xué)習(xí)練字去了，最后大家商量好，每天練一頁，去上課的時候，大家都把本子拿出來彼此督促，然后讀一讀前幾天學(xué)過的字，看大家會不會，算是結(jié)成了一個臨時的學(xué)習(xí)小組。

    等她們意猶未盡地商量完已經(jīng)十點多了，覃秀芳知道她們一會兒還要回家做飯，趕緊招呼道：“嫂子們，咱們做豆腐干吧！”

    沒有機(jī)器，只能靠自然風(fēng)干，當(dāng)天做的當(dāng)天肯定吃不了，做完后，覃秀芳又將昨晚回來準(zhǔn)備好的牛皮紙包，一個塞了一包給她們：“這是我以前做的，嫂子們帶回去嘗嘗看喜不喜歡！”

    米嫂子她們很不好意思：“哎呀，秀芳丫頭，咱們都沒給你準(zhǔn)備見面禮，結(jié)果到你這兒卻是又吃又帶的，多不好意思。”

    覃秀芳笑著說：“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自己做的不值什么錢，嫂子們就別計較了，我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不像嫂子們要cao持一家老小的生計，一塊錢都要掰成兩半花?！?/br>
    這話可是說到女人們的心坎里了。大家都說你男人有出息了，你跟著進(jìn)城享福了云云，其實呢，男人工資就那么點，一家這么多口人，要顧老的，又要顧小的，不精打細(xì)算，這日子根本沒法過。

    “哎，還是秀芳理解咱們。要是咱家那口子能有秀芳這么會想就好了?！鄙┳觽兗娂姼袊@。

    覃秀芳趕緊扯了個笑容：“你們可不能這么說，不然回頭首長要找我麻煩了?！?/br>
    “他敢！”白嫂子怒道。

    覃秀芳掩嘴偷笑：“不敢不敢，不過嫂子你們再不回去，待會兒他們恐怕要來找你們了?！?/br>
    哎，這倒是。幾個嫂子戀戀不舍地走了：“秀芳丫頭，你真懂事，跟你說話真有意思，有空來咱們家做客。”

    “對，改天我收拾一下，你過來咱們家吃飯?！卑咨┳右矡崆榈卣泻舻?。

    覃秀芳一一笑著應(yīng)下，將她們送出了門。

    接下來幾天風(fēng)平浪靜，她們學(xué)習(xí)小組一改先前的頹廢，大家前所未有的熱情，認(rèn)字寫字特別認(rèn)真，搞得老師頻頻表揚了她們好幾次。被點出來表揚，嫂子們的干勁兒更足了。

    幸福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轉(zhuǎn)眼就到了周二這天，也就是周家成在大會上做檢討的日子。

    這個事已經(jīng)私底下在部隊里傳遍了，前一晚上課的時候，米嫂子特意問覃秀芳了：“秀芳，你明兒要不要來看周家成做檢討？”

    覃秀芳摸了摸鼻子：“這不合適吧。”

    雖然去看周家成做檢討挺有意思的，但她作為另外一個當(dāng)事人，肯定也會備受矚目，成為眾人關(guān)注的焦點。

    覃秀芳并不想去當(dāng)猴子，這種風(fēng)頭還是讓周家成一個人出吧。

    “你真不去？”米嫂子再次向她確認(rèn)了一番。

    覃秀芳肯定地點頭：“不去，痛打落水狗這事就別做了，免得狗急了跳墻?！?/br>
    米嫂子幾個被逗笑了：“你可真小心。算了，你不去就不去吧，免得待會兒其他人說閑話，惹你生閑氣，回頭咱們跟你說就是。”

    “對，秀芳不去也沒關(guān)系，反正這個事已經(jīng)悄悄在家屬區(qū)里傳遍了，明天肯定很多婦女去看。畢竟是咱們這里頭一個因為前妻做檢討的嘛！看看他上去丟了臉，能不能殺殺這些負(fù)心漢們那顆蠢蠢欲動的心。”白嫂子幸災(zāi)樂禍地說。

    男人發(fā)達(dá)了拋棄糟糠，她們這些沒被拋棄的，心里也有種兔死狐悲之感，尤其是看到那些男人們轉(zhuǎn)頭就娶了年輕漂亮的，心里更是憤怒?？伤齻兪裁炊甲霾涣耍荒鼙镌谛睦?，如今碰到周家成因為這個栽了，要做檢討，可不就找到了發(fā)泄的出口，自是不能錯過。不過她們，其他嫂子也都要去湊熱鬧。

    覃秀芳見她們比自己這個當(dāng)事人都還激動，心想，周家成運氣可真不好，正好撞到木倉口上。明天，他就要聲“名”遠(yuǎn)揚了，只不過是臭名！

    不過覃秀芳相信，這還只是個開始。

    但出乎她預(yù)料的是，次日，她還沒來得及看周家成的笑話，反而先碰到了劉彩云母女。

    這無恥的母女倆竟然先來一步，占據(jù)了她往日賣豆花的地方，而且兩只木桶里裝的也是豆花，明擺著來搶她生意！

    第33章

    經(jīng)過詳細(xì)的打聽, 劉彩云母女倆大致了解了覃秀芳賺錢的路子，早餐賣豆花，同時給旅館里的客人們做飯，再賣一些小吃。

    不過那個虞三娘旅館的生意并不好, 一天就幾個旅客, 小吃這個東西也是撞上一個客人算一個, 最穩(wěn)定的還是豆花，除非下大雨，不然覃秀芳每天早上雷打不動地出現(xiàn)在部隊門口。所以她們覺得賣豆花應(yīng)該是覃秀芳最賺錢的買賣了。

    只是賣豆花大半夜就要起來, 實在是一門辛苦的買賣，要是可以，她們真不想選這個。但她們母女倆廚藝都不好, 這些年戰(zhàn)亂頻繁，鄉(xiāng)下人連飯都吃不飽，哪有什么食材讓人鍛煉廚藝，更何況覃秀芳來了周家后, 劉彩云就很少做飯了，更是生疏, 目前也就能把東西煮熟吧。

    她也嘗試過做豆腐干、蘿卜干之類的, 甚至還悄悄托人去覃秀芳那里各買了一包回來拆開學(xué)著做，明明加的料都差不多, 但做出來味道就是差了許多。

    試了兩三天，食材浪費了不少，但做出來的東西卻不盡人意，所以最后不得已, 她們還是放棄了其他的想法, 就做豆花吧, 辛苦是辛苦點，但做法簡單啊。

    這不，劉彩云昨天按照記憶中的法子，昨天嘗試著做了一鍋當(dāng)時就成功了。所以她今早信心滿滿，大半夜就起來做了一大鍋，挑到部隊門口，而且還仗著家屬院就在部隊旁邊，離得近，比覃秀芳先來一步，占據(jù)了往日覃秀芳賣豆花的風(fēng)水寶地。

    等她們放下?lián)樱丝跉?，擺好了東西，覃秀芳才挑著擔(dān)子過來。

    見覃秀芳挑著木桶，詫異地看著她們。劉彩云母女倆得意極了，周小蘭直接得瑟地說：“這又不是你家的地，誰先來就是誰的?！?/br>
    誰先來就是誰的，這話還真是沒錯！擺地攤不就這樣嗎？誰先占到好位置就是誰的，覃秀芳也沒那么霸道，非要讓人讓她。

    短暫的驚訝過后，她挑著擔(dān)子就在路邊放下，若無其事地取出調(diào)料桶，一個一個掛在木桶上。

    劉彩云母女倆的做法雖然惡心了點，但覃秀芳并不生氣。這世上但凡能賺錢的買賣，遲早會出現(xiàn)跟風(fēng)搶生意的，不是劉彩云母女，也會是其他人。

    這并沒有區(qū)別。為了搶銷量，為了掙錢，這種搶攤位的手段只能算最低級的。

    不過劉彩云母女倆的吃相未免太難看了一點。搶她的攤位，賣的東西跟她一模一樣就不說了，而且她們的豆花定價還比她便宜了一塊，明擺著是來搶她生意的。

    覃秀芳差點氣笑了，最近物價又在上漲，錢不值錢，隨著原材料的上漲，豆花的利潤已經(jīng)被壓得很薄了，她都在計劃著要不要漲一塊，結(jié)果她們倆直接來降了一塊，這還讓她怎么做？

    這母女倆做生意之前就沒算過賬嗎？只顧著搶生意，沒想過成本的問題？難道她們真想白干？莫非她們真能這么無私？

    不多時，一個中年婦女提著籃子出來了。她籃子里放著兩個驢皮飯盒，一出門就往昔日覃秀芳站的地方望去，見到兩個陌生的女人，她有點驚訝，蹙起了眉頭。

    劉彩云馬上意識到機(jī)會來了，笑容燦爛地說：“妹子，買豆花呢？三塊錢一碗，又便宜又好吃，千萬別錯過啊！”

    那女人這會兒也瞧見了覃秀芳，再看看劉彩云的做派，她馬上意識到了，這是有人在跟覃秀芳搶生意。

    誰不喜歡便宜的？那女人心里竊喜，扭頭看向覃秀芳，故作不知地問：“你也賣豆花的吧，多少錢一碗?。俊?/br>
    聞言，劉彩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心道，覃秀芳該不會也要跟著降價吧？那她要不要再降點？

    誰知覃秀芳卻慢吞吞地說：“四塊錢一碗。”

    聞言女人失望地垮下了嘴：“人家才賣三塊，你竟然要四塊，這么貴，誰買你的??？”

    覃秀芳只是笑，并不說話。

    按理來說，作為一名小生意人，她應(yīng)該奉行后世的一句話“顧客就是上帝”，不要挑顧客的。

    但對這個中年婦女，她實在喜歡不起來。

    這個婦女三天兩頭來買豆花，但每次吧都是挑三揀四，一會兒嫌嫩一會兒嫌老，總變著法子想砍價，砍價不成吧，她還在飯盒上烙了一圈鐵片，就是為了能一飯盒多裝點豆花，等到舀調(diào)料的時候，也每次都舀很多。

    做她的生意，費神不說，還根本賺不了錢，一不留神，還得貼錢進(jìn)去。

    覃秀芳想到就心累，如今有人愿意接走這個燙手山芋，她求之不得。

    見覃秀芳沒降價的意思，那中年婦女扁了扁嘴：“賣那么貴，看誰買你的！老板，我要兩碗豆花?！?/br>
    說著把飯盒遞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