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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誰與渡山河在線閱讀 - 第155節(jié)

第155節(jié)

    “排查!加快速度!”

    下山城山腳,渝都最大的水軍衙門港口人影攛掇,披甲摜劍的軍漢們?nèi)擞皵€動,赤炎領(lǐng)軍的千戶站在高處,正怒聲指揮!沒有人敢懈怠,他們都聽到了剛剛的兩聲巨響,身在山腳都隱隱聽到人的哭喊驚叫聲,知道今夜事態(tài)絕不尋常。

    “歹人作亂!快檢查暗處是否又火藥硫磺,若發(fā)現(xiàn)可以人等,一律扣??!”

    ·

    “今夜怎么亂哄哄的……”醫(yī)署內(nèi)的小藥方里,小童不安地抱怨著,對著眼前的女人道:“師傅,今夜是不是要出事???”

    時風(fēng)月蒙頭蒙臉,做全副的保護,本是感染瘟疫臥床靜養(yǎng)的她,在自己的病房中又開了小小的藥間,不斷配藥,趁著自己剛?cè)静“Y,拿自己親身試藥。

    “出事也不干你的事?!彼曇衾潇o,“許是上游極樂坊水道的問題把,開閘時候動靜總是很大?!?/br>
    “不止!”那小童很肯定,“我看到有地方冒煙了,不止是極樂坊!師傅,我總覺得渝都這一年風(fēng)波也太多了,不是久居之地,我想離開?!?/br>
    時風(fēng)月抬起頭來:“去哪里?”

    “去哪里都行,我跟碼頭上倒藥的大哥說好了,他說過了十五日看查,可以帶我出去……”

    “你知道嚒?!睍r風(fēng)月打斷他的暢想,“若是渝都真的在劫難逃,我不知道歹人都會在哪里布局,但是有一處,那一定逃不掉,那就是:水軍碼頭?!?/br>
    ·

    “怎么樣?查到了???”

    何方歸站在校場高地,巢將軍聞詢也趕來了,得到何方歸一個愁眉緊鎖的“沒”,他心頭同樣卷起層層的陰霾,巢老將軍憂心忡忡地看著眼前這一片漆黑涌動的海域,沉聲問,“那申豪那小子也沒有找到?”

    他們都不相信他的叛節(jié),但是他若是再不現(xiàn)身,那他們也救不了他了。

    “這臭小子!這么大的事情也敢胡來!”巢老大低聲痛切一喝,正說著,誰道“轟隆”一聲,又是一陣地動山搖!

    不安的疑云同時爬上這兩位主帥的腦海中,正當(dāng)此時,橫空一道雷電,何方歸視線受阻,趕緊喊道:“這次是哪里?!”

    拿著遠望鏡的親兵驚慌地肅立,呆拿下長鏡,嘴唇都在發(fā)顫:

    “報,是……是咱們的赤炎行轅!”

    ·

    何方歸、巢瑞不知道的是,恰當(dāng)此時,七千南境軍精銳已偷偷渡過宣余水,繞路風(fēng)雨之山后山的僻靜的船港,他們找的申豪,原本應(yīng)該在此處接應(yīng),偏偏小小碼頭上,空無一人。

    “飛將軍呢?亥時已三刻,怎么不在這里接頭?”夜色濃密,譚皮站在舢板上,費力張望,“去找!看看飛將軍在哪里!”

    “安靜!”軍師祭酒陳英舉目望這龍蹲虎踞的風(fēng)雨之山,抬手,沾落雨滴,側(cè)耳去聽,只聞隱隱有sao亂之聲,不過很快,他就不必這般費力捕捉了,一聲撼天動地的巨響,又凌空炸起!

    “是左相提前行動了!”他瞬間判斷出局勢,道:“想來主公是被什么拖住,遇到麻煩了!”

    譚皮大皺眉頭:“那怎么辦?沒有飛將軍引路,咱們這里也上不去!”

    陳英只做稍微遲疑,當(dāng)機立斷:“繞水路,堵正港,船只散開,呼喝喧嘩,為主公脫險造勢威懾!”

    ·

    與此同時,就像陳英猜測的:巨靈宮內(nèi),劍拔弩張。

    向繇毫不客氣,第三炸說炸就炸,隔著三丈余的距離與辛鸞分立大殿兩側(cè),默然對峙。

    辛鸞沉著臉,極力不去受那火光、黑云、哭喊、驚叫的干擾,死死地攥著拳頭,胸口不住地起伏泄露他心中的激烈的情緒。

    兩邊拿渝都為棋,百姓為籌碼,直接進入了一場豪賭。

    “殿下還沒想好?。俊毕螋聿痪o不慢地看著他,捋了一把長發(fā),嘖嘖有聲,“您最利的一把刀,自己的老窩都被人端了,那種恐慌……可想而知?!?/br>
    “向副你搞錯了。”辛鸞用盡全力穩(wěn)住自己的聲音,“赤炎行轅四個月前還叫倪家莊園,只是你們南境一位倪姓富商荒置的產(chǎn)業(yè),它做行轅才多久?你今日炸平渝都,攪得生靈涂炭,恐慌的才不是我們,難過的也不是我們,十六年前,是南君申睦被我父親封君南境,是南君申睦祭神臺上立誓保境安民,是南君申睦十六年為這片土地嘔心瀝血,你炸吧,你把這都炸干凈,看南君對不對起渝都的社稷,對不對得起先帝的交代!”

    墨麒麟何其英雄,可他至今在鄒吾的劍下沒有流露絲毫的反擊,這難道不就已經(jīng)是在表態(tài)了?他不站在辛鸞這一邊,但也絕不是支持向繇的樣子!

    向繇心頭一顫,轉(zhuǎn)首去看申睦的神色,可申睦只凝住自己,卻無一語。

    巨靈宮宮外,風(fēng)也瀟瀟,雨也瀟瀟——

    巨靈宮宮中帷幔吹拂,一時陷入了詭譎的沉默——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漢白玉階下大開的鐵鎖壁道忽然響動起來!

    咯、咯、咯、咯……

    鐵索機括的聲音一聲響過一聲,一聲一聲抽打在岑寂中,所有人的背脊一時都繃緊了!

    這三角威懾的平衡,艱難維持著,來者是誰?是敵是友?所有人的心都蹦蹦蹦地開始跳,辛鸞驚恐地以為是向繇說的南境軍,向繇狐疑地猜測是辛鸞另做的手腳,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朝著鐵索暗道方向掃視,戒備著對面,手上腳下緩緩拉開架勢,準備趁機發(fā)難——

    機擴聲停止,衣甲聲隱隱傳來,緊接著,是一人急亂穩(wěn)健的步伐聲——

    地道陰暗,來人三步并作兩步,辛鸞還沒看清相貌,向繇那頭已經(jīng)發(fā)出一聲贊聲:“阿豪?!”他暢快道:“你來的正好!”

    來人居然是下山城苦苦尋找的飛將軍申豪!

    辛鸞嘴唇輕顫,眼中露出驚惶,他前日對他做緩兵之計,不想他已經(jīng)卷入向繇的陰謀,他心底冰涼,一時拿不定申豪今日,到底是申睦向繇的侄兒,還是他的赤炎十一番少將軍?

    申豪顯然也是沒有料想巨靈宮之上,兩方對峙已經(jīng)到了如此兇險的關(guān)頭,看著諸己橫劍自己小叔叔頸上,辛鸞和向繇各自劍拔弩張,在百余臺階的正中,直接僵立住了——向繇不由催促:“阿豪你還等什么?過來啊!”

    那方鄒吾卻輕笑一聲,淡淡道:“向副,省省吧,他已經(jīng)將你布在地宮的油墨石脂,拆掉了?!?/br>
    ·

    油墨石脂,向繇要向夷平渝都,無論如何都跳不開的最后的一擊。

    渝都城外故作sao亂,向繇頂多是一硝二硫三炭的伏火雷,驟然發(fā)作的確形勢駭人,但是只要百姓和官廨反應(yīng)過來,做好疏散,排查伏火點,死傷損失尚可在控制之中,但是地宮底下那天然的油墨石脂一旦引燃,那就直接迎來天劫雷刑,渝都覆巢之下,再無完卵!

    鄒吾剛剛急上巨靈宮,迎面撞上的就是申豪,他知道他是知情人,但是他不信他良心全數(shù)泯盡,當(dāng)時他急救辛鸞,懶得與他動手,一把揪住他的衣服,只撂下一句話:

    “云頂之爭不涉無辜,渝都若毀,你申家就是千古的罪人!”

    他們的爭斗已牽動四方,若是還要屠戮百姓,申豪也是保家衛(wèi)國之人,他于心何忍?

    鄒吾這一句顯然出乎向繇所料,他再看申豪眉頭緊鎖、沒有否認,還有什么不懂的?

    向繇神色陡變,忽然如狼似虎地咆哮一聲:“申豪,你到底是哪頭的人?!”

    申豪目光沉重,似乎連與向繇對視的勇氣都沒有,只幾乎祈求般的一句,“嬸嬸,我做不到……這是渝都,這么多人,怎么能就這么毀掉……”

    這里是南境的心臟。

    渝都縱然照比東境神京有千般的不足,可是他對這里有感情,他在這里蓋民房,訓(xùn)新兵,埋鍋造飯,重建城防,和兄弟一起,賞美人、嘗美酒、沖撞宵禁、尋歡作樂,東境挑釁,他緊守家門,渝都大疫,他迎難而上,這一個月里,他為這個城池流過淚,流過汗,為它跨越邊境封鎖,奔波勞碌,運送草藥,外人總說渝都民風(fēng)彪悍,治安混亂,聲色犬馬,禮教未開,可這里縱然有萬般的不是……

    “非戰(zhàn)非亂,怎么能因為巨靈宮這樣的理由,就這么毀掉?”

    申豪幽黑的眸子像一灘水,肩膀上好像壓著萬鈞的重量。

    可向繇只感覺到背叛:“所以你就讓我和你小叔叔去死???”他大笑一聲,暴風(fēng)驟雨一樣猖狂,“那你來吧!像你綁申良弼那樣,綁了我們,再把我們一家都送上斷頭臺你就暢快了!”

    這苛厲的聲音讓人發(fā)寒,連安哥兒都不安地抓住了他的衣裳。

    辛鸞眉心一緊,不由看向申豪。

    申豪當(dāng)然不會應(yīng)向繇的話,他做了這樣的決斷,在渝都第一次是暖閣,第二次是宣余門,第三次在巨靈宮,他一次次拋下了自己的血親,一次次站在了辛鸞的這一邊,他如何敢回復(fù)這從來不曾薄待自己的小嬸嬸?

    申豪肝膽盡烈,再抬頭,只能朝鄒吾懇求:“武烈侯,這是我小叔叔,君子不困人于厄,我求您高抬貴手?!?/br>
    這請求何其卑微,申向手中此時已無籌碼,辛鄒兩人如何能聽他的?

    但是奇異的,大殿里居然沒有一個人對這個請求表達直接的否決,辛鸞沒有說話,鄒吾也沒有說話,兩人都有些眼觀鼻鼻觀口的意思,卓吾旁顧兩方,覺得局面已然掌握,干嘛遲疑?忍不住踏前一步,上前就想去替申豪拿人!

    “殿下?!?/br>
    卓吾一副要棒打落水狗的架勢,辛鸞反應(yīng)不及沒攔住小卓,墨麒麟見狀卻已然插口。

    他口氣不善,卻冷靜威嚴,小卓受他氣勢脅迫,居然像他怕他暴起沖過來一樣,遠遠地停下。

    “殿下還記得剛剛你我的約定???”

    墨麒麟不慌不忙地看了眼卓吾,又將目光轉(zhuǎn)向辛鸞,辛鸞點頭,“嗯”了一聲,他敬重這個男人,哪怕刀斧加身,也自巋然不動,一柄諸己,可以牽制他的行動,卻不能壓住他的氣勢。

    “殿下剛剛說了一句:若重罰結(jié)盟破裂,那便顧全大局,先做權(quán)宜之計。還作數(shù)???”

    鄒吾眉心一跳,他一向言而有信慣了,心道這倆人怎么還做這樣的約定?還有此人可真是個人物啊,若是尋常人遭遇了向繇那么一出,早就沒法泰然了,他在眼下這么個局面還能分得出心神抓住個要害。

    可墨麒麟不提這個還好,提起這個辛鸞當(dāng)即一笑,幾乎諷刺:“向副引雷,渝都大亂,行經(jīng)已與叛逆無異,南君還想讓我顧全哪個大局?”

    他脾氣是好,但是大事上從來底線分明,墨麒麟以為他會拘泥這個,那不可能。說著辛鸞瞥了眼戒備的向繇,淡然輕笑,“倒是南君,向副如此罪大惡極,您還要為他出頭???”

    小卓聞言也譏笑,忍不出朝向繇出言嘲諷,“我看向副也是自領(lǐng)認罪比較好,天理昭昭,難不成還能逃脫不成?”

    “笑話?!?/br>
    向繇聽申睦辛鸞說話并不插口,但是卓吾是個什么東西,也敢來踩菇他?他嘴角挽出明麗的笑,自在輕閑得好像在談?wù)撘坏啦穗?,“竊鉤者誅,竊國者侯,殺一人是盜是匪,殺千萬人是圣是雄,小孩兒你知道什么?真以為自己認罪伏法披枷帶鐐,就可以教訓(xùn)長輩了?”

    卓吾一時激憤,咬牙切齒:“你一敗涂地還敢囂張?!”

    辛鸞斷喝一聲:“小卓退下!”

    卓吾被他一兇,這才悻悻退后兩步,心道:我厲害的還沒說呢?那個來路不明的小孩兒,向繇不男不女的搞邪教,他要是都罵出來,羞也羞死他!還容得他這樣嘲諷我?

    辛鸞想的確是讓小卓吵吵也吵不出什么是非曲直,逼急了說出什么不堪的話來,憑白掉他們的體面,再者向繇說得也沒錯,此人敢瀆神,敢逆天,無視人倫,倒行逆施,十?dāng)?shù)年來手握重權(quán)養(yǎng)尊處優(yōu),玩弄人心顛倒眾生,這樣的人,根本不能指望他伏法,接受世俗的審判。

    所以他也不和向繇糾纏,直接和申睦做最后的確認:“南君聽到了?所以還堅持為向副擔(dān)待,是???”

    申睦神色淡漠,似在嫌他啰嗦;“先有保家,再有衛(wèi)國,你們大公無私,我來守妻護子,無需贅言?!?/br>
    辛鸞沒料到居然是這個回答,不由一愣,緊接著又是苦澀一笑,“好,好……”

    縱然愛人有萬般的不是,也絕不肯棄之不顧——這是他墨麒麟做的事情——哪怕向繇此人已經(jīng)刷空了辛鸞的底線,但是他無論如何都能保持對墨麒麟高看一眼。

    可辛鸞不知道的是,保向繇是一件不需要墨麒麟多想的事情,哪怕是向繇在外偷人也好,跟別的女人生兒子也好,他閻王脾氣發(fā)完便完了,都不會影響這個決定,他現(xiàn)在看安哥兒,生不出什么特別的父子感情,唯一能想到的是這時從阿繇身上掉下來的血和rou,手心麻熱,真正讓他計較的只是:剛才不該打阿繇兩個耳光。

    “既然如此,我有個主意?!?/br>
    眼看談判又進入拐點,鄒吾持劍看著申睦,神情清冷肅穆,“你們炸渝都一事自有含章太子和朝廷清算,我不置喙,可阿鸞要顧天下,我卻要顧他,向副暗害投藥這件事不能不算,南君武藝高絕,不如我今日重來討教。”

    當(dāng)公事的談法已經(jīng)解決不了問題,那就只能用私事的方式。

    他們夫妻倆給申豪面子,也給南君敬重和體面。

    墨麒麟與他目光相抵,點了點頭,“好,私人恩怨私人了,如此交戰(zhàn),本君心愿?!?/br>
    他們到底在打什么,他們心里一清二楚。上一代的霸主,這一代的王侯,最頂尖的對決應(yīng)該堂堂正正,他們找到一個平衡點來,給彼此基本的敬重和一場體面的搏殺。

    倏地,諸己言而有信地撤了下去——

    墨麒麟神色坦然,側(cè)身對申豪,“佩劍給我?!?/br>
    這一切來得太快,申豪還有些沒聽明白,但小叔叔發(fā)令,他本能地解下佩劍遞將過去。墨麒麟常年征戰(zhàn),手大而厚實,抽劍出鞘,正是那柄申豪曾經(jīng)自作主張差點贈給鄒吾的“蒼岳”——

    申豪有些茫然,逡巡原地,有些不知何去何從,墨麒麟冷冷看他一眼,一錘定音,“阿豪,私人恩怨了結(jié),不干君君臣臣,更不干你的事。出去?!?/br>
    申豪皺眉:“小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