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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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側(cè)有人切切說著,時風(fēng)月汗?jié)裰匾?,回首看了一眼那急劇倒氣的龐牙,是急癥,死亡之苦迅速爬上這個人的身體,使得他渾身劇烈的抽動,卻發(fā)不出聲音,那是她看了很多次的瀕死之態(tài),那是連被斬斷手掌都讓他發(fā)不出痛呼的痙攣振顫! “……這世道惡,這世道惡!” 那一聲嘶吼如雷鳴般在她腦中回響,時風(fēng)月忽然踉蹌著推開副手,踩著虛軟地步子跌跌撞撞地沖到藥臺上去,翻出布兜里的小刀,迅速在干凈布匹上擦了兩擦,又沖回到那藥墻前! “時jiejie……”紅竊脂驚訝地看著時風(fēng)月,跪坐在了龐牙身前。 時風(fēng)月沒有遲疑,抬頭看她,“你穿著防護(hù)衣裳,抓牢他,不要讓他動?!?/br> 她的眼神和聲音都太篤定了,紅竊脂被她一震,居然真的照辦,按著龐牙痙攣扭結(jié)的身子,死死地叩緊在藥墻上!見方的藥柜在龐牙身體激烈的扭曲中“哐哐”作響,他的四肢都在這痛苦中開始反向地拗折! “抓牢他!” 時風(fēng)月發(fā)現(xiàn)自己執(zhí)刀的手在抖,可能是驚嚇,可能是緊張,她找到了下刀的位置,可卻握不穩(wěn)器具……“可惡!”她大罵一聲,惱怒地左手拔下發(fā)釵狠狠地往自己的大腿上刺,錐心的疼痛讓她頓時冷靜了許多,右手再不遲疑,毫不猶豫地,一刀穩(wěn)穩(wěn)刺開他的咽喉下五寸! “——咳咳咳咳!” 龐牙一個抽搐,猛地咳出胸腔里積郁的鮮血!好像是瀕死之時也知道為他下刀的是誰,明明時風(fēng)月沒有力氣癱倒在他面前,他一個側(cè)頭,將那血都噴向了一旁的雜物—— “哈,哈,哈……” 所有人都抻直了脖子往里看,眼見著時大夫不計前嫌,救了剛才挾持于他的兇徒,各個嘖嘖有聲,交頭接耳起來。紅竊脂眉頭一皺,回頭道,“各位回自己的屋中去罷,我們這里還需要料理,大家不要添亂?!闭f著給了幾個堂倌眼色,讓他們趕緊驅(qū)散人群—— 藥墻撒亂的一角,時風(fēng)月癱坐在地上,親自為龐牙包扎剛才的刀口。 龐牙低了低頭,只見自己渾身膿瘡、鮮血,已是狼狽不堪,難為這容貌清寂的醫(yī)師竟不嫌棄,居然親自為他包扎,“你……”他開口,嘴里滿是粘稠的血沫,“……干嘛還救我?” 時風(fēng)月垂著眼睛,手上動作不停,“有人專司捉拿,負(fù)責(zé)醫(yī)署靖平,有人專司審讞,負(fù)責(zé)查實定案,我是大夫,我負(fù)責(zé)救死扶傷。” “就……這嚒簡單?” “就這樣簡單?!?/br> 時風(fēng)月看著他,目光悲憫,“還有,我沒有救你。我騙了你,我救不了你,你的情勢早已不可挽回了,我多此一舉……只是覺得你還有未盡之言,不想讓你這么稀里糊涂地就去了?!?/br> “……我沒什么可說的?!?/br> 龐牙頭顱后仰,不再看她,許久,低吟兩聲,“菩薩仁心……菩薩仁心。 時風(fēng)月嘆了口氣,捂著腿上的刺傷,緩緩站起來—— 龐牙自稱出身刑名門戶,紅竊脂說他是乙字隊正,那至少是武道衙門的百戶,可能早在他們來渝都前就在公門府中混得風(fēng)生水起,年紀(jì)輕輕手底下一百人,在渝都小有積蓄,能買得起那江湖騙子的藥。 鄒吾跟她提過一嘴為什么處罰他——都是些公門積弊頑習(xí)了,動手動腳,逢上之惡,刁滑世故,他就是用這一套陳腐的規(guī)則一路混上去的,像那些長相險惡的盤蛇,終日與陰暗與塵土為伍,以其為常態(tài),最后越發(fā)殘缺,再不可見陽光。 若沒有含章太子入渝,若沒有天災(zāi)人禍,他可能會這樣險惡而蒙昧地過完他這一輩子,只是一切沒有假設(shè),時疫,封城,向繇,武烈侯,蛇教……歷史的塵埃落在他的身上,他這小小的人物避無可避,只能被碾為齏粉。 今日掙扎,也不過是不肯安安死去,要做那一振臂的螳螂。 可他沒什么說的,紅竊脂卻有。 她上前一步,居高臨下地環(huán)住手臂,“今晨極樂坊萍坊外一具女尸,手里握著你胳膊上少的那塊布條,人是不是你的殺的?” · 與此同時,渝都向東一百二十里之外,北岸高山,接天而起。 此時辛鸞的船已行了大約一個時辰,順江而下的兩岸風(fēng)光已然從蘆、櫵、楊柳、黃櫨等一片活綠逐漸變成土黃暗褐,刺鼻的桐油石灰味道充斥合川之中其中,夯土堆與礁石相間錯落,一片不毛之地看得人胸中憋炙忐忑。 今日天無薄云,驕陽打頭,熱氣就從四面八方推擠而來,緊緊地糊在人的身上,叫人透不出半口氣。徐斌臉上被擠出層層的油汗,不由得再次掏出手絹來擦,而他的身后,是二十四位身材矮小的士兵,列著陣勢各個后雙手背握跨立,目視前方,齊刷刷地站出最穩(wěn)定的姿勢。 而他們的主君就矗立船頭,不憚暴曬地放眼看著兩岸地勢,不動如山。 如是飛速行船,三百料的尖頭船繞過一條突入的小島,土黃暗褐一歇,眼前頓時豁然開朗,不妨身側(cè)烏黑的礁石之上扎著的一道黑色的人影,“啪”地一個軍禮,大吼一聲: “南境軍——” “恭迎含章太子!” 這一吼震天動地,在微風(fēng)不動的軍港中像是劈下了一道指令!緊接著一道道呼號應(yīng)接而起,整個軍港山頭礁石上的黑色人影霎時全部動了,齊刷刷轉(zhuǎn)向小船! 徐斌嚇得一抖,險些哆嗦出來,這才看到軍港的哨位釘子一樣扎著南境軍,他們的一身緇衣,與渝都武道衙門皂色盤領(lǐng)公差服不同,他們穿的是鉻黑的甲衣,那甲胄黑而無光,似也將天光烈日都吸納進(jìn)去,若不是他們這一動,讓人根本沒有留意哨卡綿綿蔓延,高低錯落,南境軍發(fā)臉俱濕動也不動,整個與礁石融為一體! “殿下……”徐斌上前一步,不由得口干舌燥。 辛鸞沒有理會他,以左手按住右肩肩膀,朝那打頭的哨兵行以軍禮,軍士表情沉肅,遙遙回應(yīng)以同樣軍禮,辛鸞淡淡一笑,忍不住贊嘆,“墨麒麟不愧兵中之王,治軍嚴(yán)謹(jǐn)?!?/br> 說完這才側(cè)頭看向徐斌,表情嚴(yán)肅,“垚關(guān)對峙時我將渝都輿圖看得爛透,也曾和巢將軍縱略一帶,我記得此處順流而下三里有一座造船衛(wèi)所,卻不知此處竟還藏著處留備軍港,想不到啊,這么片地方,居然塞得下五萬人?!?/br> 他慢聲而談,口氣未明。 徐斌這才大略知道辛鸞此行意圖,可是這份了然沒能讓他定心,反而讓他更不安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就算辛鸞想要一探虛實,也不必親自孤身入敵陣,他多年行事早有敏感,今日事實在弄險! 而與此同時,礁石盡頭的灰白沙灘盡頭,申睦于夯土臺上遙遙見辛鸞駛船入港。在他身后,一列熊羆般魁梧的將官矗立于熱地之中,錘鑿錛斧地沉著一張臉,殊無表情。 仿佛是無聲的命令忽然劈下,礁石上排列交錯的士兵忽地動了起來,“呼啦”一下全都跑下礁石,徐斌立在船上,警戒地握緊拳頭,只見數(shù)以千計的黑甲士兵忽地站成筆直地方陣,“啪”地一個肅立,殺氣騰騰地齊敲胸口甲胄,行禮卻不跪拜,打成一片山響:“南境軍,請含章太子檢閱——!” 河灘布陣,列甲佩刀,他們山呼海嘯,憾得山谷也在簌簌發(fā)抖! “主公給他天子儀仗,他不知消受,竟然撐著個三百料小船就來了。”申睦左側(cè)一員虎將隔著眾人,遠(yuǎn)眺過去,輕笑著,面露鄙夷。 天子出行,未許旁人占據(jù)高位,可申睦就帶著他們就這么明晃晃地在夯土臺上肅矗立著,辛鸞孤身站立船頭,輕輕瞇起眼,巋然不動—— “無知者無畏罷了?!?/br> 申睦最信重的譚皮接口了,“十六歲的孩童名微眾寡,竊據(jù)渝都,不過平一場時疫之亂,便已不知天高地厚,他面如此,豈能建功立業(yè)乎?” 整個河谷在眾兵將沉聲一吼之后,一片沉寂,鴉雀無聲,而兩方人馬就在這敵友不明的膠著中,隔著列兵,無聲地對視著,角力著—— 驕陽烈火,徐斌的汗水越流越多,想要掏出手絹擦汗,卻只能死死忍住。 “善聽善見,小家子氣?!?/br> 軍中最易生驕縱之氣,譚皮他們這些整日提著腦袋跟申睦拼殺的宿將可不講究一個遙遠(yuǎn)的小孩子姓什么,他們只講究實力。閱兵?接受一個長得跟小鳥似的小孩的檢閱?笑話! 想到此,他眼中露出森然寒芒,右手緩緩握上自己的劍柄,鄭重道:“主公——卑職等就等您一句話,您下了決心,我就去砍翻了這小太子!” 第174章 殊死(12) “殿下,要下船?。俊?/br> 此時小船已入港,眼見著沙灘之上敵友未明的局勢,徐斌怕歸怕,但該撐出來的骨氣他還撐得出,就要引他下舷。 辛鸞倒是沒動,說了一句,“再等等?!?/br> 等什么? 徐斌不知道,打量著應(yīng)該是等墨麒麟親來迎奉他下船,可是這樣的局面,墨麒麟肯不肯紆尊降貴很不好說,他心里打鼓,但想著在船上好歹比在岸上安全些,他緩緩?fù)撕?,也不質(zhì)疑。 · “這娃娃既到了,怎地不下船?還等我們?nèi)フ埐怀桑俊?/br> 這一等,申睦這邊的將官倒是焦躁了,主公沒有發(fā)話,他們便不能妄動,他們自覺身處有利位置,自然是等小太子乖乖前來遷就為上,許多事情,威懾只在這一來一去之間,誰先動,誰便先落了下風(fēng)。 此時倒是有心細(xì)之人提出質(zhì)問,“未見得哪個是鄒吾,只瞧見一列身材矮小的兵士,他是沒來嚒。” 這橫生的小小枝節(jié)倒是讓申睦警覺了,他瞇起眼,抬手接過身側(cè)遞來的遠(yuǎn)望鏡筒,繃緊下頜。 “主公,我在渝都未曾見過含章太子有這等護(hù)衛(wèi),”軍祭酒陳英深鎖眉頭,“他連鄒吾都不允隨行,卻派這一隊來護(hù)衛(wèi),恐怕是偷藏匿行的奇人異士?!?/br> 譚皮嘖了好大一聲,“軍師就是謹(jǐn)慎,管他帶的是誰!若是動手,直接砍過去就是了!” 他們這廂還沒定出個章程,那一廂,徐斌的大嗓門已遙遙喊了過來,“傳含章太子令說與南君聽——” 如此,一眾驕兵悍將抬首。 “孤已經(jīng)位南君行船兩余里,南君便不肯為孤行這兩百步嚒?” 倏地,申睦愣了一下,緊接著,大笑,一直聽著手下說話沒有表態(tài)的他此時眉宇舒展,抬首一揮,“走吧,咱們一起去迎高辛氏的鳳凰?!?/br> 蒼鷹搏兔不假,但兔子也有蹬鷹的一搏,這小殿下人小但脾氣不小,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他迎奉于他又有何妨? 幾個將官未能聽出含章太子這話里的路數(shù),但主公舉步下臺,自是無不跟從,數(shù)千軍士此時潮水一般“嘩啦”分開一條路來,申睦帶著一眾將官,大步前往,鄰近船前大笑問辛鸞,“殿下帝德如天,怎可用女兒詐我兵士?” 他身后的陳英深等將一驚,目光掃向辛鸞身后那一列甲兵,仔細(xì)一看,這才看出二十四余人竟無一人是男兒,這讓他們剛剛還議論著這是含章太子什么精銳底牌的老將不由面色通紅。 辛鸞笑了笑,雍雍然地抬手,由踏上舢板的墨麒麟親自引他下船,“兵不厭詐啊將軍,再說我本意也并非使詐,這些都是難得的琵琶國手,我是教她們來為兵士演奏助陣,只是入鄉(xiāng)隨俗才讓她們帶起甲來。” 辛鸞動作流暢,宛如行云流水。一言一行,皆是是那種久居尊位的從容不迫,溫潤和氣。 申睦身后的軍漢一聽這些女子身份不凡,立刻瞥眼看去,這一細(xì)看,果然,女孩們各個眼媚腮紅,顏色奪人,一時間他們喜不自勝,倒是生出些手足無措的笨拙,讓開一步讓她們隨含章太子先行,唯獨陳英深與譚皮兩人不喜軍中紅粉,緊綴著墨麒麟,目不斜視。 徐斌隨在這兩位將軍左側(cè)略后方,畏懼地看了看身前兩道魁梧大漢的身影,回頭又看看了他們帶來的一列嬌小的琵琶女。他們這些人南境將官,各個身高八尺有余披甲帶刃,黑壓壓地走在后面,停在左右,就好像四面左右都壓了巍峨的大山,隨時傾崩,老徐自認(rèn)這數(shù)個月自己體魄有些長進(jìn)了,可每口氣還是喘得艱難,旌旗招展翻空影,他看著辛鸞還明月風(fēng)清地和墨麒麟有談有笑,簡直就要嚇得兩淚縱橫。 可辛鸞此時看南境軍的心境和徐斌的殊然不同,他游目四顧,深深為眼前情狀打動,見而大喜,朝墨麒麟贊道,“將軍治軍甚明,軍容甚健,軍威甚隆,可見吾國國力甚強(qiáng)。” 墨麒麟垂眸而笑,問,“那我南境軍比赤炎軍如何?” 辛鸞怔了一下,隨即一笑,“赤炎陸上雄師,南境海上游蛟。南君也是赤炎出身,南境軍比赤炎軍如何,何必問孤呢?” 這話譚皮卻不愛聽了,“海上游蛟,卻非海上蛟龍,看來是我南境軍不能震外侮宵小,不然殿下何必如此輕吾?” 這充滿火氣的一句話,激得一行人全都警覺了起來,辛鸞腳步不停,回首眼角一瞥,淡淡地看了譚皮一眼。 那眼風(fēng)威嚴(yán)而淡漠,就好似江河流風(fēng)一般,坦然而沒有絲毫波動。 譚皮呼吸一緊,下意識就去摸右手的兵刃。 徐斌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右手無聲就提起拳頭。 就當(dāng)此時,申睦輕描淡寫地接過話來,“游蛟入海,同樣呼風(fēng)喚雨,一字之評,譚將軍不可無禮。”一只巨手忽然在眾人中無聲穩(wěn)穩(wěn)壓下,所有躁動一時都沒了生息,這時申睦才審慎地看向辛鸞,“不過臣也好奇,剛剛殿下一人對千人,心中竟一絲畏懼也無嚒?” 這話就是要掀辛鸞強(qiáng)作鎮(zhèn)定的底,身后譚皮眼露譏誚,陳英深也噙起饒有興味的笑意。 辛鸞一怔,也是沒想到南君這么直白,苦笑兩下,展臂示意南君邊走邊說,“南君既然問了,那孤就實話說與你聽,自然是害怕的。人狹路相逢數(shù)百倍于己的龐然大物,怕是人之常情,我去歲明堂時還是手不能提的深宮少年,高粱紈绔都可以將我驚于馬前,‘廢物’頭銜被人大肆傳播,神京權(quán)貴門戶無人不暗稱我‘望之不似人君’……孤本體弱,世人未之奇也,”說著他笑著回了下頭,“這事體,諸將合該都有耳聞?!?/br> 沒有強(qiáng)自支撐,亦沒有矢口否認(rèn),不光是徐斌,便是身后人如陳英深也愣住了。 一個人只有對自己的評價毫不在意,才可以在外人面前說得如此云淡風(fēng)輕,而只有一個人真的胸有丘壑,才不在意這般的刻薄詆毀。 可軍中有粗淺不通人情者譚皮,還以為小太子這是怕了,大笑著插言道,“不過殿下也不必妄自菲薄,將來您若和我們風(fēng)里雨里廝殺,大場面見多了便也就好了?!?/br> 申睦眉心倏地一折,正要出言呵斥,辛鸞卻已半側(cè)過身,氣勢陡然而起,“將軍此言差矣。我身之所在,武將列陣cao甲,王孫辭樓下殿,何需前線廝殺?” 他鳳目含威,明亮而幽深的眼睛倏地直刺過去,偶露的崢嶸竟刺得譚皮忍不住后傾。 譚皮如何能想得到這個姿容短小的少年竟有這樣危險的眼神,竟有這樣籠蓋四野的氣勢,一時怔忡中,只聽來得及聽到他威然而肅殺的開口,“譚將軍,我從不必見大場面?!?/br> 那聲音篤定冰冷,斬釘而截鐵,“只因我就是大場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