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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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不亥的眼睛倏地一亮:“當(dāng)真?” 糜衡壓著嗓子,一字一句,幾乎有決絕的味道,“當(dāng)真。” 很長一段時間里,他也曾想著被貴人賞識,想在這個城池中安身,立命,有妻有子,為人關(guān)切,可這一切都太晚了,太晚了……他已經(jīng),回不了頭了。 第159章 大災(zāi)(14) “殿下,現(xiàn)在病床缺口太大了,下山城的醫(yī)署真的是不堪重負(fù)了!” 天剛擦黑,辛鸞好不容易晚上消停著吃口飯,下山城各區(qū)被逼到的絕處的大夫聚了幾個人又來了,辛鸞心頭一哽,小小年紀(jì)反復(fù)出現(xiàn)鳥mama看看巢里一群嗷嗷待哺的小鳥喳喳張嘴討食的感覺。 “山趾下的新醫(yī)署已經(jīng)進(jìn)度過半了,再撐三天,那些醫(yī)署外面進(jìn)不來的病人就有地方安頓了,你們別急。”十天的工期是鐵打的命令,辛鸞現(xiàn)在把能化形的赤炎都當(dāng)民伕來用了,說是兩班倒,但實際上赤炎除了睡覺就是干活,一直在配合著武道衙門的幾個百人隊、施工隊還有自發(fā)的百姓,專撿重活兒累活兒干。 可這樣的話已經(jīng)安慰不了大夫們了,他們憂心忡忡,“就算山趾的一千張病床三日后有著落,可是大夫的人手呢?后援的藥物呢?中境和東境,他們……他們會幫我們嗎?” 辛鸞抿了一口粥,垂下眼睛,沒有說話。 旁邊另一個醫(yī)生開口,“老周,你也別再給殿下壓力了。”說著轉(zhuǎn)頭向辛鸞,“殿下,您也別太勞心了,咱們這不都堅持七天了嚒,等這一段混亂期過去了,百姓好好呆在家里不再有新病人,咱們也就贏了一半了。您要穩(wěn)住,你穩(wěn)住了,我們才能穩(wěn)住啊?!?/br> 辛鸞抬起眼簾,感激地看他一眼,點點頭。 其實他們也沒什么正事,就是心中不安燒得慌,這些天他們從醫(yī)署歇下來回家也是睡不著,不是去山腳去看人新醫(yī)署工程進(jìn)度,呆呆地看著千奇百狀的化形者蒙著碩大的蒙面巾干活,就是心急火燎地趁隙來找小太子說說話、定定心。他們都很喜歡小太子,既喜歡他壁立千仞、言出必行,又喜歡他包容和煦、如坐春風(fēng),他們有什么想說的都會直說,不會瞞著他。 “不過殿下,我們的醫(yī)署的物資真的不夠了,我們努力開源節(jié)流,好多直接接觸重病人的蒙面巾、衣服本該是一日一銷毀的,現(xiàn)在都一用好幾天。沒有到發(fā)病期,我們也不確定,這樣會不會造成大夫傳染,但是我們真的是沒有東西來防護(hù)了……我這樣說,也不是為了別的,就是有個不情之請。” 顯然,這幾個平日較沉默的大夫是有話要說才來的,辛鸞擦了擦嘴,把碗筷推開,示意自己在聽。 “您知道的,病人分輕癥、中癥、重癥,他們在醫(yī)署會分別隔開,最開始因為害怕重癥病人在外面引起恐慌,大混亂的時候,我們都是先接收的重癥者?!?/br> 辛鸞點點頭,“我知道?!边@與他的命令其實并不相符,但是實際情況的突發(fā)各層的執(zhí)行折往往不能按照所謂的鈞令來,他理解大夫的一片仁心,后來他們說了這事兒,他表示理解,并肯定了他們的應(yīng)變。 “但是重病者越來越多就出現(xiàn)了其他問題,就好比輕癥者投入的照顧是一,十個病人,一個人護(hù)理就足夠了,可重癥患者要投入的照顧是五,甚至直接到十,兩個重病者就會耗費一位大夫,同理還有需要與之相配的藥材、藥酒、面紗和其他物資,一個重病者耗費醫(yī)署太多了?!?/br> “我們不是要卸擔(dān)子的意思?!迸赃叺拇蠓蛄⒖萄a上一句,有些心酸道,“我們只是……現(xiàn)在還沒有配出可以根治這場瘟疫的有效藥方,我們能做的不過是在拖延他們的生命,根本沒有辦法將他們治愈。反而是那些輕癥者,我們是可以用藥物養(yǎng)療幫他們?nèi)?,這樣的病人康復(fù)的多了,我們的人手主要向這類人傾斜,也能讓百姓對我們有些信心不是???” 辛鸞看著他們,聽明白了,問:“下山城十個區(qū),多少負(fù)責(zé)人是這個意思?” 那大夫有些汗顏似的,“其實我們都是這個意思,您可以去問糜太醫(yī),也可以去問時大夫,這事兒我們私下都說過,可是沒人敢跟您提?!?/br> 生而為醫(yī),他們的使命是救死扶傷,不是見死不救,這樣的話,他們?nèi)舨皇堑竭@個瀕臨全面崩潰的關(guān)口,當(dāng)真是誰也不會來和辛鸞提。 辛鸞深深地看向他,“時風(fēng)月和糜衡都是這么想的?” “殿下,都是這么想的。”他們很肯定,目光和言辭,沒有一絲一毫的回避,“這個事情,我們能跟您說;但這個決心,卻要殿下您來下。” 外間忽然有人在吵,一個年輕的聲音喊著:“周大夫在嗎?他的一個病人發(fā)病了,很嚴(yán)重,我請周大夫回去!”周大夫立刻站起來了,這個時候能報上總指揮來,說明肯定是別人控制不住了,辛鸞給了他一個眼神,示意他去,周大夫立刻停也不停地直接竄了出去,到了外面還能聽見他著急的聲音,“哪一個?”“丙字床的黃大爺。”“我一個時辰前看他他還好好的啊……”聲音越來越遠(yuǎn),逐漸聽不到了。 剩下的兩個區(qū)的負(fù)責(zé)人還在,巴巴地望著辛鸞。 辛鸞忽然就涌上一陣心酸,他拿起了筆,喉頭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這個世上什么都不夠。水不夠,糧食不夠,物資不夠,錢不夠,辛鸞曾以為只要自己足夠?qū)徤鳎氲米銐蛉?,提神的東西量夠足,他就能清醒地做出決斷,就能避開傷害某一類人,避開對某一類人的“殺戮”……可當(dāng)人事已盡,他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最沒法解決的就是匱乏。 今日的決定只是開始,若是情況再不好轉(zhuǎn),等到物資全線告急的那一天,他的封城,早晚會逼到這整座城池的所有人,自相殘殺。 · 七天,這是辛鸞封城后第一次回鈞臺宮。 他說要沐浴一下,自己這幾天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忙得都要臭了,回鈞臺的路石階蜿蜒,鋪石路因為年久而坑坑洼洼、布滿裂痕。按照這幾天的慣例,辛鸞去哪里都是飛著去節(jié)省時間,但是今日偏偏決定從中山城走回鈞臺宮。翠兒歇班去了,胡十三驚疑不定地跟在他后面,忽然間辛鸞一腳踏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胡十三攙都來不及攙,只能任由他膝蓋著地撞在石階上,撞出令人膽戰(zhàn)心驚的聲響—— “殿下!”胡十三喊。 “嘶——”辛鸞抽了一口氣,坐在臺階上,有點不知所措地嘟囔了一句,“怎么走路還能摔……” 胡十三露出悲傷來,他下面的階梯蹲下:“殿下若是不嫌棄,卑職背您吧?” 辛鸞擺擺手,“不用,就剩幾步路了,背甚么?!比缓蠛鋈粏柡?,“你是渝都人,我封城,你會怪我嗎?” 胡十三不能理解這問話,有些沒大小的反問,“您是封了城,但也在救人,為什么怪您?” 辛鸞無奈地笑了笑,“……你不懂?!?/br> 胡十三倔強道,“不,我懂。殿下,您不要聽那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真的做事的人都很信服您,你不要被那些不好的話影響?!?/br> 辛鸞扶著他的手臂掙扎著站起來,心中蒼涼苦笑:你果然不懂。 有些人看得到眼前,卻看不到將來,他封城,到底是大善,還是大惡,他自己都想不清楚,百年之后,史書里,人心里,他到底是為國為民,還是千古罪人,他自己也想不清楚。 “你知道《春秋》?。俊?/br> 辛鸞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胡十三愣愣地扶著他,只能搖頭。 太寂寞了,辛鸞從來沒有一刻這么想和人說說話,想要一個回應(yīng)和鼓勵,他身上背著整座渝都的風(fēng)雨之山,他已經(jīng)透不過氣了:“世衰道微,邪說暴行有作,臣弒其君者有之,子弒其父者有之。圣人懼,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 辛鸞低回婉轉(zhuǎn),緩緩背誦那他少時就讀過,卻一直未能勘破的書本:“是故圣人曰:‘知我者,其惟春秋……” “罪我者……其惟春秋?!薄?】 · “讓一讓!前面讓一讓!” 雜沓急躁的腳步聲凌亂響起,兩個赤炎打扮的人抬著擔(dān)架在壬區(qū)努力地穿行。 太擁堵了,醫(yī)署從封城始就塞滿了人,鄰近床上忽然有人發(fā)出驚呼,哪怕這幾日每晚都會見到,卻還是悚然地問著,“怎么?怎么?又有人……?” 鄰近的人群驚慌地避開,努力給擔(dān)架讓出路來,不想?yún)s撞到身后的人,由于無路可退,后面的人又把他們擠回來,一抬原本輕癥區(qū)出來的擔(dān)架,就在反復(fù)的推擠中勉力地前行—— · 辛鸞沐浴完,靜悄悄的夜里,垂著小腿,坐在鈞臺宮的窗臺上吹風(fēng)。 他現(xiàn)在腦子很亂,仿佛焚化爐的尸山火海,完全理不出個頭緒來,夜這么靜,靜得幾乎不詳,他心亂如麻,想要連定一定神,他都做不到。 “各位大人的子女都還好嗎?” “很好,沒有歸家的女官們照顧他們,沒有短吃,也沒有短喝。” 辛鸞點了點頭,把潮濕的頭發(fā)甩到身后去:他不知道這不安來自哪里,他頭痛欲裂,反復(fù)地想自己是不是遺漏了什么,“武烈侯呢?知道他今晚做什么嗎?” · 內(nèi)臟的撕扯發(fā)出清晰的聲響—— 下山城,蛇廟。幾十或者滿百的信徒在廟中挨擠著,他們圍著一團(tuán)火,將一只鳥兒血淋淋的內(nèi)臟投入火中,燒出死亡的味道,緊接著,雙手合十,極為虔誠彎腰俯首—— “有罪,有罪……恕罪,恕罪……” 火焰的上方,空氣扭曲,為首的老嫗?zāi)樕瞎串嬛G色妖異的油彩,手握搖鈴,顫一下,念一句,“趾踵降疫,烈火焚身……” 其余人低聲附和:“有罪,有罪……” “神鴉社鼓,天階下來……” “恕罪,恕罪……” · 鈞臺宮上,胡十三答辛鸞。 “武道衙門上報了,說今夜有蛇廟教眾集聚,他們?nèi)褡??!?/br> 辛鸞心頭忽然一顫:果然,是因為這個緊張嚒? 他心頭發(fā)毛,可他很快就鎮(zhèn)定下來:鄒吾沒問題的,他能處理這種事情。想了下,他又問,“徐斌大人呢?把他喊過來吧,我跟他再對一遍物資……”說著他腦中閃過一轉(zhuǎn)念的疑慮:是我一天日子太忙過得太長了嚒?怎么感覺好久沒見到他了? 身后的胡十三忽然一哽,喏喏稱是,退了出去。 辛鸞委頓下來。今夜沒有月亮,夜黑得濃墨重彩,鈞臺宮里沒有點燈,他一個人坐在窗臺上,就像獨身坐在懸崖上,稍不留神就要被摔得粉身碎骨。忽然,他手心碰到了什么東西,滑溜溜冰涼的觸感,他一抖,立刻抬起手來,卻見剛剛按到的,竟是一塊小拇指大的新鮮蛇皮! 他心頭大震,倏地回頭—— 沒有人! 胡十三不知道什么時候出去了,整個鈞臺宮靜悄悄的,根本沒有人! 忽然間,夜空中炸開一朵巨大的煙火! 火樹銀花,斑斕絢麗,他嚇得一個激靈,又倏地回過頭來—— · 與此同時,鈞臺宮西殿,向繇看著窗外,施施然地將一盞楊枝甘露放回案上。 “開始了?” 夏舟:“開始了?!?/br> 鈴鐺聲輕輕地碰了一下,向繇不緊不慢地站起來,挽起長發(fā),用木簪簪?。骸昂茫泄虐販?zhǔn)備。” · 辛鸞飛快地穿好衣服,簪好頭發(fā),從鈞臺宮宮門沖出來,不想原本該去傳喚徐斌的胡十三忽然蹲在宮門口,倉皇間與他面面相覷—— 辛鸞當(dāng)即察覺不對了,“你怎么……” 胡十三直接下跪:“求殿下責(zé)罰,徐大人喊不來了,徐大人幾天前就背城逃了?!?/br> 辛鸞一時間只覺天旋地轉(zhuǎn),急聲問,“什么時候的事?” “幾天前。” “我是問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幾天前……” 這就是瞞報了! 胡十三表情直白壯烈,辛鸞一口氣頂住,看也不看他,漠然繞過人就往中山城走。他剛摔的膝蓋疼已經(jīng)感覺不到了,只想著那煙火是武道衙門的煙火,鄒吾至今為止都沒有點過他們的煙花,一定是出事了! “殿下!”胡十三連滾帶爬地站起身來,追著他往下面跑,“卑職不是成心的,卑職是看殿下每日忙碌,不想您因為這樣的事分心寒心,就和翠兒商量了暫時不要告訴您!” “自作聰明!” 辛鸞倏地回身,一個巴掌“啪”地扇在胡十三的臉上! 他從來沒有這么生氣過,他看著這個他一手提把起來的禁衛(wèi),溫文的眼中燒出灼人的火來,“我真是治家不嚴(yán)!怎么就慣出你們這些個拎不清的東西!” 遠(yuǎn)方傳來激烈的犬吠聲,辛鸞拉著臉,掉頭就往山走,胡十三挨打也不敢聲張,飛快地也跟著他往下走—— “徐守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