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以寧一直偏著頭，不吭聲。

    何太太想起剛剛程以寧都不敢說話，何太太立刻覺得他是不敢在李恩嵐面前說話，連辯解都不敢辯解，認為爸爸不會相信自己，這在家里過得應該是什么樣的生活？

    “沒事，如果真的不是你碰的，阿姨跟你爸爸說好嗎？”

    程以寧搖搖頭。

    這得是多害怕呀？何太太心想，嘆口氣，拉起程以寧的手：“沒事的，阿姨帶你過去。”

    她慢慢哄著把程以寧拉手帶著走，程以寧扭頭望肖仙仙，肖仙仙朝他比了個ok手勢，還wink一下。

    用力拍拍手，世上還有誰能干得過小神仙？！想跟小神仙battle，肖仙仙冷冷用手一揮，不存在的！

    偏廳內氣氛正好，幾個成年人說得酒酣耳熱，何太太帶著程以寧進來時，程方側過頭時有些驚訝，李恩嵐也是。

    “我剛在外面碰到這孩子哭，說花瓶不是他碰倒的?！焙翁桃詫帲耙辉僬夷莻€保姆問問，究竟是誰碰倒的？”

    程方放下酒杯，一時間有些疑慮。

    “要不還是待會兒說這件事吧，就是一個花瓶而已?！崩疃鲘剐χ?，很自然地嚴續(xù)程方之前的態(tài)度說，“沒多少錢，碰不碰倒都是小事?！?/br>
    “花瓶沒關系，只是不能讓孩子受委屈?！焙翁幌裰皝砑依镒隹偷睦疃鲘归|蜜，她家是上位圈，現在是程方想跟他家簽合同談關系，而牽著程以寧的小手，讓她不自覺就站在程以寧這邊，“做錯了得認，不能覺得自己委屈；沒做錯，也不能平白受委屈。是不是這個理兒？”

    說得讓人沒話說。理當然是這個理，已經是涉及孩子教育問題，要是再反駁下去，就只能說“這是我們家的事，不歸你管”，可李恩嵐沒勇氣對何太太說這句話。

    程方抬起頭對外面喊：“王阿姨，進來下。”

    “哎。”剛剛打掃客廳的女人出現。

    “花瓶到底誰碰倒的？你見著了嗎？”程方問。

    王阿姨望著程方、李恩嵐，還有這么多程方的客人不敢貿然開口，一大早就讓她收拾屋子，顯然是很重要的客人，不明白這時候為什么突然又把她叫進去，說錯了是不是不好？

    何太太捕捉到王阿姨在望李恩嵐，說道：“沒事。剛程太太說就一件小事。你照實說好了。”

    她相信程以寧。

    要真是他做的，何苦自己偷偷哭成那樣？如果小孩真的撒謊，為什么剛剛不撒謊，要現在撒謊？更沒理由對自己一個陌生人撒謊。

    外面的小神仙叉腰：天靈靈地靈靈，給我吐真言！

    “是安安心心推倒的?！蓖醢⒁痰拖骂^說著，“心心在追著安安玩，就推了安安一下，安安正好就把花瓶給摔了。安安也不是故意的，就是沒站穩(wěn)?！?/br>
    水落石出，一時間飯廳鴉雀無聲。

    程方竟覺有些尷尬，剛剛自己的小兒子跟小女兒真的是合伙當著客人的面，誣陷他們的親哥哥?。骸鞍寻舶残男膸聛?！”

    王阿姨抬起眼，碰見李恩嵐眼神，也不知道自己突然為啥說出來，渾身一凜，當即收回視線，轉身出去叫安安心心。

    何太太舒服了，帶著程以寧坐回位置，把他抱坐在自己腿上。

    程安程心被帶下來，不明所以。

    “花瓶是不是被你們推倒的？!”程方問，臉上已經隱約有怒氣，就差拍筷子，“說！”

    倆孩子rou眼可見地被嚇了一跳，身體都顫了顫，程安當即轉頭：“是心心推我我！”

    “我沒有！”程心立刻生氣，“明明是你自己打破的！”

    “明明是你！”

    “是你！”

    倆孩子快打起來，不打自招，承認了王阿姨的話。

    程方簡直要氣瘋，平常也就算了，現在當著客人的面，剛剛合伙誣陷親哥哥，現在互相推卸責任，簡直顯示出他們家根本沒有家教！

    程方轉頭對李恩嵐：“你怎么教的孩子……”

    “我……”李恩嵐都不知道怎么解釋，連忙出來，站在程安程心中間，“做錯了事要承認，怎么可以誣陷人呢？快向以寧哥哥道歉?！?/br>
    倆孩子表情皺眉嘟嘴犟脖子，好像很不愿意。

    這時候程以寧低頭說：“算了。”并不是他原諒他們，而是真的已經覺得……不值。爸爸第一反應懷疑他，因為別人的一句話又相信他。

    這話一出，很見品性，不僅是客人，連程方都吃驚程以寧小小年紀能夠說出這種話。

    何太太心疼，心疼這孩子大方又懂事，還不記仇。

    這次是自己替他出頭，要是下次呢。是之前的mama教得好，才會這樣啊，可憐啊，何太太伸手替他整理衣領。

    何總見妻子好像真喜歡這孩子，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十歲?！?/br>
    “年級這么小，這么大氣啊。”何總五十三歲，已禿頂，卻特別和善，“讀幾年級？”

    “四年級。”

    “四年級啦？成績怎么樣？考過第一嗎？”

    “只考過第一，沒有考過其他名次?！?/br>
    “喲呵。”何總立刻震驚地瞪大眼睛，環(huán)顧一圈，豎起大拇指，“厲害??！”

    全桌人都被何總的表情逗笑了，連何太太都忍俊不禁，這桌還有個方太太，可兩孩子污蔑哥哥，又互相指證，再是個小孩也不討喜，更何況程以寧乖乖巧巧，臉蛋白皙，望過去懂事又可憐，無法不喜歡他。

    方太太的目光都含笑落在程以寧身上，無人搭理程安程心。

    李恩嵐讓王阿姨把程安程心帶回樓上，自己坐回座位，呵呵笑了兩句，話題現在已然全部圍繞著程以寧，何太太還喂程以寧吃東西，仿佛她才是親媽似的，搞得李恩嵐也有點尷尬，半天都找不到話題加入。

    ……

    一頓午飯，吃吃聊聊，到了下午三點多。

    生意合作非常順利，等過段時間簽合同。

    酒足飯飽，程方派司機送喝了酒的方總和何總回去，何總和何太太是真高興，兩個人走之前，抱著程以寧朝著臉頰左右兩邊，各猛親一口，簡直恨不得把程以寧搶回家當自己孩子養(yǎng)。

    飯桌上除公事，程以寧程話題中心。

    程方也才第一次知道，程以寧原來每次都考第一；自己會穿衣服收拾房間刷牙洗臉，都不需要保姆幫忙；小提琴比賽拿過獎；全班小紅花拿得最多……

    何太太走之前，還特地跟程方說，見程以寧躲著哭，不敢告訴爸爸。孩子心里也有委屈啊，要不是何太太，就誤會他了……

    送完何總方總兩家人離開后，程方想起程以寧，一方面感嘆，一方面心酸，以至于李恩嵐上前剛喊了句“方哥”，程方轉頭狠狠瞪了眼她。

    李恩嵐：“……”

    第11章 小神仙說

    程以寧回到樓上，莫名有種淡淡的失落感。

    小神仙躺在床上，ipad放在肚皮上隨著她呼吸起伏，像只翻肚皮的小海豚。

    程以寧上前幫她蓋上被子。

    “吃完飯了？”肖仙仙迷迷糊糊地問。

    “嗯。”

    肖仙仙伸手摸摸他的頭，這時候才仿佛有點兒神仙的模樣，嘆息道：“唉，做人難，做學生難，做小學生更難。小學生的苦，有誰清楚？”

    “……”

    得勝并沒有令他快樂，小神仙旁邊放著ipad，還在播放視頻，程以寧想給她收起來，卻發(fā)現里面有個妖艷女人在說話：

    “我告訴你們，當女人有四條準則。第一，要裝得可憐，這樣別人才會同情你；第二：要學會惡人先告狀，否則別人就會相信其他人。第三，不要對薄情的人動感情。薄情的人永遠只愛自己。心軟就會輸?！?/br>
    “第四，身段要軟，該撒嬌的時候撒嬌，該求饒的時候求饒。有人哭，就要比她們哭得更大聲；別人扮可憐，就要比她們更可憐。永遠是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程以寧：“……”

    “這個女人厲害吧?！毙は上沈湴恋匮銎痤^，“是個狠人。我覺得她比你后媽還厲害一點。這部電視劇在她的bgm里沒有人能夠打敗她。這是她拍的抖音?！?/br>
    肖仙仙居然還兀自嘆息。

    程以寧：“……”

    “猶豫就會敗北，果斷就會白給?！毙は上晌杖?，一臉義正言辭，“做壞女人，挺好。”

    “……”

    等肖仙仙睡著，程以寧重新把ipad拿起來觀看。

    很久后，若有所思。

    “肖仙仙?！?/br>
    “到！”教室辦公室內，小學生肖仙仙昂首挺胸地回答。

    扎著馬尾辮，望過去就很樸素的班主任楊老師捏著肖仙仙的入學申請表，扶扶黑框眼鏡。

    入學申請表上除了肖仙仙姓名、年紀、家庭住址等基礎資料外，并無其過去學校以及家長姓名。

    聯系方式填的也是一個名為王寧的司機。

    剛剛楊老師跟王寧通過電話，王寧說，他并不是肖仙仙親屬，只是程方的司機。而程方是也只是幫肖仙仙入學而已，不是親人。

    程方又一直沒接她的電話。

    楊老師知道肖仙仙托關系入學的，但她并不知道肖仙仙的學習水平如此之……低下。

    已經有好幾個老師反應肖仙仙在班上帶起了一股文盲風潮，喊著“我是文盲我怕誰”的口號，當堂舉手反問老師一些過于基礎的問題，譬如“什么是除法”？

    文盲風潮剛過，現在肖仙仙又成了班上的“狠人代表”，“惡毒婆婆志愿者”，連其他班級都刮起了“是個狠人，成為惡毒婆婆”的旋風。

    “你以前上過學嗎？”楊老師終于還是問出了這個難以啟齒的問題。

    “沒有?！毙は上烧\實以對。

    果然……

    這個答案并不出年輕的楊老師意料，剛當小學班主任沒幾年的她有些糾結。

    肖仙仙這現在四年級，成績這樣別說升學了，都想讓她重新讀一年級。

    只是四年級孩子回一年級，怕出現心理問題，畢竟有時候孩子嘲笑起來會很殘忍。

    所以現在，她想跟肖仙仙父母聊一聊，看看父母是否能夠幫肖仙仙在家補習，或者找外面的老師也成，學校老師要統一上課，沒辦法給肖仙仙從頭補起。

    當然，這也僅是亡羊補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