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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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以前,殷疏估計會隱晦透露些出來, 好讓段嫣知道他的付出。但此時殷疏卻一句帶過, 看那模樣確實是不打算繼續(xù)說下去了,段嫣便也不再提。 殷疏在寧平伯府勢弱, 平日里用的東西也是那繼室撿著殷樂辛不要的貨色送過去埋汰他的。公侯伯府里的東西,放在這鄉(xiāng)間雖然也值點錢,但想要多的卻也沒有。從她醒來那日就一直在用的藥, 到每日的吃食, 都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估計殷疏是把身上的東西都當?shù)貌畈欢嗔? 才讓兩人撐到現(xiàn)在。 這樣看來, 拖延時間留在這鄉(xiāng)野之地,對殷疏而言也沒什么好處,他到底想做什么? 段嫣從最初的警惕,到現(xiàn)在慢慢帶了點興趣, 她是想瞧瞧殷疏接下來的動作的。好似暗中瞧著一只裝乖的白貓,偶爾能猜到他下一步干什么,有時候卻又完全沒有頭緒。 人總是免不了被這種新奇感吸引。 段嫣也是如此。 孟冬變幻無常, 之前連著幾日的陰雨, 如今則是一連晴了好多日。 王家人堆的土塊矮墻上留著枯黃的草木尸體, 呈現(xiàn)出蕭瑟之感。不時吹過陣冬風,隨處可見的枯葉被卷起來,四處游蕩。 段嫣傷還未好全,不宜見風, 便只半躺著,支著頭看外邊。 有個頭上纏著青布條的中年婦人走到王家人土墻外,喊了句:“二栓他家的,在不?”這婦人嗓音尖利,聽聲音便知道是個吵架的好手。 王嬸從里頭走出來,一手的臟東西,她隨意往墻上擦兩下,回道:“叫魂呢?” 那頭上纏著青布條的婦人名叫張翠,還未嫁人的時候和王嬸是同一個村子的,只不過這兩人可不是什么相親相愛的好姐妹。嫁進同一個村,關(guān)系不僅沒親近起來,反而更加緊張了。一開始比男人,生了孩子就比孩子。王嬸頭一胎生的是個女兒,張翠可沒少在背后說她閑話。好不容易第二胎生了個帶把兒的,張翠家的那個都已經(jīng)在上私塾了。 張翠家男人時常在城里弄些小物件賣賣,倒是湊出來點閑錢供兒子上私塾??赏鯆鸺揖筒恍辛?,只能眼巴巴瞧著張翠炫耀。 殷疏給王禮文啟蒙,不用給銀子還不用管飯,就將自家不用的那破茅屋扔過去就行了。王嬸對殷疏百般挑剔,嫌棄這嫌棄那的,可張翠一來,王嬸就生怕她知道殷疏的事情。 于是一雙耷拉下去的眼睛斜斜撇過去,嘴角也垮著,“忙著呢,有事兒就快說?!?/br> 張翠也不惱,朝里面探頭探腦的,沒見著什么,臉上就露出一點遺憾來。她手上像模像樣地捏了塊帕子,說話的時候還拿帕子遮了遮嘴,“二栓他家的,我沒事兒就不能來看看你???再怎么說也是老相識了,有好東西也不能藏著掖著,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啊?” 王嬸恨得差點撕碎了自己的衣袖,她冷笑一聲,陰陽怪氣道:“蒼蠅都沒你盯得緊?!?/br> “哦——”張翠捂著嘴,拖長了聲音,“原來還真有好東西,你還是和以前一樣,腦子沒長進過?!?/br> 王嬸一愣,很快就明白過來自己是被詐了,她登時氣得臉色兇狠,看樣子隨時能沖張翠呼幾耳刮子。 張翠仍舊沒有收斂,她笑吟吟的,整個人看起來風韻猶存,襯得王嬸好似年紀比她大了十數(shù)歲。 “聽說還是個通讀詩書的小夫子,在教你家禮文習字呢現(xiàn)在??彀讶私谐鰜?,讓我也瞧瞧唄,別這么小氣?!?/br> 這婦人倒是牙尖嘴利,每一句話說得都讓王嬸臉色不好。 段嫣默不作聲看著外面,聽到那張翠迫不及待,毫不掩飾自己來分杯羹的想法的話,眼神落在王家大門處。 而王嬸臉上黑了又黑,她盯著張翠,一副恨不得撲過去咬下一塊rou的模樣??茨悄邮遣粫鐝埓湓傅?,可王嬸不知怎么想的,眉頭擰著掙扎一番,最后竟還是喊了殷疏一聲,讓他出來。 段嫣又看向站在土墻外的張翠,她眼神貪婪,眼睛緊緊盯著大門處。 殷疏聽到王嬸的聲音,從里面走出來,看到兩人對峙的模樣稍微怔了下,很快收斂好表情,文雅朝王嬸道:“王夫人。” 這稱呼似乎讓王嬸頓時虛榮心膨脹,她臉上竟然露出點笑,終于愿意正眼看殷疏了,“我們家禮文沒搗亂吧?”她假惺惺問道,仿佛自己真是那個掌管后院的“王夫人”,頗有些屈尊降貴的意思。 王禮文三歲多,性子卻完全被王嬸養(yǎng)壞了。殷疏之前被他撒潑砸中了手指,上面的淤青現(xiàn)今還未好??赏鯆鹈髦雷约耗莾鹤邮裁礃幼樱匀蛔孕判氖?,在這種情形下逼著殷疏說違心話,讓他夸贊王禮文好給她臉上添光。 殷疏最擅長的不外乎人心,光看王嬸的神情,同對待外邊那婦人的態(tài)度,就推測出這兩人不合。 他摩挲了下指尖,年歲漸長卻愈發(fā)明澈的眸子彎著?!巴豕幼匀皇枪郧??!?/br> 王嬸臉上露出一種近乎得意的扭曲表情,斜著眼看向張翠。那張翠也不管這挑釁,徑直越過王嬸,沖殷疏道:“小夫子還收不收弟子???我家小子在私塾上過些時候,聰慧著呢!” 殷疏道:“這聲小夫子可使不起,王夫人愿意讓我教授王公子已經(jīng)是極為信任了,但實在是能力有限,教不得第二個?!?/br> 段嫣一直在看戲,聽到殷疏這話的時候,瞬間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眼神在張翠同王嬸兩人臉上游離,果然有一瞬間在兩人臉上看到了被殷疏的話挑起的不甘。 看來殷疏也是對目前的情況不滿意啊,趁著張翠此人的出現(xiàn),開始使用他極擅長的挑撥離間手段。 都說有人的地方即是江湖。即使是偏僻貧困的村落也不缺少這可以稱之為基礎(chǔ)的現(xiàn)象。人依靠競爭突顯自我,鄰里攀比,如同王嬸同張翠,你爭我搶,縱然手段不利落,但在這種近乎原始的社會里也隨處可見。 殷疏大概是瞧準了那兩人之間的不合,且恰到好處地拿捏住了這一點,準備借著張翠讓王嬸退讓。 段嫣聽到殷疏那句話的時候,頓時心領(lǐng)神會。 分明看出來了張翠的意圖,卻還是將王禮文拖出來擋著,讓張翠產(chǎn)生一種明明自己兒子有機會,卻被王禮文給搶先了的錯覺。那之后,估計張翠就會與王嬸徹底站在對立面,并向殷疏拋出更好的條件。而王嬸定然也會坐不住,且為了向張翠示威,給殷疏允諾更多好處。 世人向來憐弱,總認為弱勢的那一方仿佛天生就是該被保護的。弱勢者更容易引起人的共情,所以大部分的人情不自禁地憐惜寬容甚至無償幫扶。 殷疏很好地利用了自己年歲小這一點,且他之前給自己編造的可憐身份,半路遭遇劫匪,同父母走散,親妹重傷,按理來說怎么也能讓那兩人放松警惕,心里產(chǎn)生一點同情的。 但終究事不如人愿,殷疏的計劃竟然落空了。 這情況連段嫣這個局外人都沒猜到。 …… 破茅屋里只有一塊長板,類似于床,這當然是給段嫣睡的。因各種限制,兩人只能同居住在一間房內(nèi),不過殷疏還是守著禮儀,努力弄了個隔簾出來,他還是用農(nóng)家多得隨處可見的稻草桿在地上鋪了一層,晚間的時候就睡在上面。 估計是白日的失敗讓人心緒紛雜,四處靜悄之時,段嫣還能聽到房間內(nèi)翻身的動靜。 殷疏還沒睡。 屋外除了風穿過枝杈的聲音,并無起他擾人的響。冬夜嚴寒,手腳冰冷,卻有衾被得以裹身。并無哪里不好,是個極適合入睡的時段。 段嫣這樣想著,原打算忽視殷疏的異常,早些入睡的。她傷勢未愈,不宜疲憊。 過了半晌,她卻還是睜著眼,空茫盯著某一處。 “殷伴讀睡不著?” 寂靜中細微的聲響頓時停住,似乎是驚詫,在段嫣話音落下后,隔了一會兒,黑暗中才傳來殷疏的聲音。 “是打擾到公主了嗎?” 仿佛是已經(jīng)調(diào)整好了,嗓音里聽不出一點異常,舒緩得如同最能令人放松警惕的樂章。 段嫣見過無數(shù)人往前奔跑的樣子,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好的也罷,壞的也罷。俱是咬著牙紅著眼往前,腳步不停。有人挺直了脊梁,卻也在時光與磨難中漸漸佝僂下去。 成功是什么,段嫣不知道,也尚未體驗過。但硬要說的話,只能用成長一詞來代替,跌跌撞撞長大,估計才是常態(tài)吧。 殷疏終究也難以避開這個過程。 大可說無往不利的手段的失敗,似乎在全盤否認著什么。 段嫣回想到白日里殷疏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間的不知所措。如同行走中的人突然忘了該怎么使用雙腿,戰(zhàn)場上最驍勇善戰(zhàn)的將領(lǐng)忘了如何揮起手中長劍。 茫然、悲哀、抑或是無窮無盡的恐懼。 很突兀地,段嫣想到前世的自己。 總是佯裝鎮(zhèn)定,但仔細一看,又會發(fā)現(xiàn)其實每一處肌rou都是緊繃的。 細微到能被忽略的顫抖,連呼吸都刻意壓得又穩(wěn)又輕,忍耐著,壓抑著,竭力裝作若無其事,歲月靜好。 但只要一點動靜,就能打破這層強裝的外殼。 風雨侵襲,誰人泰然處之? 帝王公侯,當真心如石定? 不過表象罷了…… 第58章 “暗溝之鼠, 天穹蒼鷹,殷伴讀認為兩者有區(qū)別否?” 段嫣淡淡問道。 “暗溝之鼠”這四字讓殷疏垂下眼簾,神色藏匿于黑暗之下, 無人能看清。 過了一會兒,黑暗中才傳來聲音。 “《詩·魏風·碩鼠序》中有言, 碩鼠, 刺重斂也,國人刺其君重斂, 蠶食於民,不修其政,貪而畏人, 若大鼠也。天穹蒼鷹, 志在高遠, 鼠類自然不能與之相比?!?/br> “聽殷伴讀之言, 似乎極為厭惡鼠類?!豹q如正在耐心設(shè)置陷阱的獵人,嗅覺敏銳,不放過一點縫隙。 屋外的風忽的一下變急,拍打在門窗上, 發(fā)出令人心煩的哐當聲。 黑暗中,五感變得格外敏銳。段嫣能聽到殷疏的呼吸聲,亂了一拍。 隨后他的聲音帶了點笑, 尾音飄忽, 在暗夜里就像難以捉摸的火星, 隨時都能熄滅。 “誰不厭惡這種東西呢?公主。” 這話在回答之前的問題,似乎又是在渴求著什么。 段嫣沒有停頓,“殷伴讀這話卻是錯了?!?/br> 黑暗中,殷疏閉著眼, 薄薄的眼皮顫動一下。 他依舊沒有睜開眼,被暗色遮掩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說出的話卻是與神情不符的溫順恭謹,“還請公主,指點迷津?!?/br> 段嫣并沒有異于常人的視力,不能在夜中隔著重重夜色與遮擋物看清殷疏的神情。但就算看到了,她也不會感到多么驚詫。 于是這對話繼續(xù)進行著。 “鼠者,身小善于隱匿,溝渠陰暗之處更能適合它們生存。而蒼鷹之所以能翱翔天際,也不是它做了什么鼠未曾做過的努力,只不過它是鷹罷了?!?/br> 殷疏眼皮又顫動一下。 “殷伴讀是否被小鼠偷過食物,抑或是被咬壞過心愛的物件?” “并無?!币笫桦S意搭在一旁的手,骨骼尚未完全長開,青澀纖長,指節(jié)處的骨微微突起,呈現(xiàn)出玉的顏色。 他臉上的波動完全平靜下來。 這時傳來段嫣略帶疑惑的聲音,“那殷伴讀為何厭鼠?它不曾冒犯你,你也未見過它,難道僅憑著道聽途說,就決定厭之?” “從某個角度來說,我們?nèi)艘彩菑姳I吧?!倍捂陶Z調(diào)不急不緩,“我們在這片土地上活著,僅僅是開墾這一項,便絞碎了草木,驅(qū)趕了鳥獸蟲魚。” “人厭鼠,無外乎是被盜取了食物,有了損失。但細細想來,這終究是一項生存手段。鼠為了活著,啃食莊稼,穿梭陰溝。人為了生存,讓鄰近動物造成了損失,這樣算來,那人也被概為鼠類么?” “人厭鼠,可自身卻也被稱為鼠,這又如何算?” 必經(jīng)之處被布下陷阱,獵物已經(jīng)被驅(qū)趕至此,收網(wǎng)在即。 段嫣呼出口氣,笑著合上眼。 簾子另一邊,殷疏卻眼皮猛地一顫,隨后倏地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