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妘年紀小，弱點當然一拿一個準。段嫣對含細的話不予置評，轉而道：“把《論語》拿來，找個音色好的來念?！?/br>
    從前，她的性格就要強，不然也不至于深夜工作猝死穿越到古代來。

    這回被李隨月磋磨一番，段嫣更是不服輸，心里暗暗較勁，要在明天上課前把他講的故事都看個透徹。

    至于李隨月的態(tài)度，倒也不難猜?？倸w就那幾個原因，清高，眼光高。

    今日這下馬威，或許也有些試探的成分，但太跳脫了，讓段嫣防不甚防。

    正常人誰會揪著故事里的小細節(jié)提問？一般來說，只有黔驢技窮的人才會這樣不顧風度，撕破臉皮保持勝利。

    可李隨月畢竟是大雍聞名已久的儒士，都說是光風霽月，品性高潔，他這樣做的目的何在？

    段嫣靠在榻上，聽著從太樂署調過來的宮女念書，一邊想著事。

    當日，段妘回宮大鬧了一場，說什么也不肯再去坤寧宮蹭課了。她母妃吳嬪又勸又哄，才從她嘴里知道今天發(fā)生了什么。

    “都是母妃沒用，讓妘兒受氣了?！?/br>
    吳嬪出身江南水鄉(xiāng)，一口吳儂軟語，身段苗條，扶風弱柳。此時她正一臉溫柔地把自己女兒摟在懷里安慰，指甲卻狠狠攥著，扎進rou里。

    “但是啊，妘兒不去李先生那邊進學，泰清就一枝獨秀了。等哪日她在你父皇面前表現(xiàn)一番，可是會讓人瞧不起你的。妘兒不想變得比泰清更好嗎？”

    段妘淚眼朦朧，從吳嬪懷里抬起頭，“想?！?/br>
    “那明日就得去坤寧宮，知道嗎？”

    段妘心不甘情不愿地點頭。

    哄著段妘睡了，吳嬪才從里間出來。她面色溫柔，說出的話卻讓所有宮婢都跪了下來。

    “本宮這兒廟小，可容不下心大的人?！?/br>
    那幾個跟著段妘去坤寧宮的宮婢更是瑟瑟發(fā)抖，有一個嚇得面無血色，哭著求她：“奴婢知錯奴婢知錯，求娘娘再給奴婢一次機會吧......”

    吳嬪彎下腰，突然捏住那宮女的下巴，狠狠往上一抬。

    “給你機會？”她慢慢笑了，“給你伺候皇上的機會？每回皇上來，想必都會花功夫精心打扮吧。怪不得這承乾宮拘不住你的心，原來是心野了?！?/br>
    跪在地上的宮女大氣不敢出，更沒誰敢替那宮婢出頭說話。

    吳嬪表面上溫溫柔柔，為人卻多疑，手段狠厲。在承乾宮伺候過的宮女，但凡長得好些，就沒能留個好結果，要不是無緣無故投塘，就是突然被調進冷宮當差，一輩子別想出來。

    宮女們隱隱知道她做的事情，一直不敢往她跟前湊。

    這回被捏住下巴的宮女剛來不久，二八年華，俊俏得跟朵花兒似的，無疑是犯了吳嬪忌諱。

    “瞧瞧這小臉兒白的，”吳嬪收回手，為難一般的考慮良久，才道，“本宮這兒你瞧不上，那便去冷宮吧?！?/br>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小故事出自《論語》

    第7章

    輕飄飄決定完一個宮女一生的命運后，吳嬪神態(tài)悠然地在花鏡前描起了眉。

    她的眉細細長長，頗有古韻，此時卻被青黛勾勒出艷麗的弧形。吳嬪端詳著鏡子里的人，眼里閃過一道不滿的情緒。

    手里的青黛條毫無預兆地就被折斷。

    “芙鵑?！?/br>
    她的貼身宮婢繃緊頭皮，雙臂緊緊夾在身側，唯恐被認為不敬，“娘娘。”

    “去看看本宮給陛下備好的蓮子羹，仔細著些，別讓那些粗鄙之人污了東西?！?/br>
    大宮女松了口氣，連忙轉身往外走。

    最近幾天，吳嬪頻繁地讓御膳房的人準備湯水，每逢昌平帝有空，她就像聞著rou味的豺狼湊上去，不放過一丁點機會。也不知道是走了哪路的關系，對皇帝的行蹤了解得這么清楚。

    反正等段嫣知道消息的時候，就聽說昌平帝被吳嬪在這大白天的，引著去了她那承乾宮。

    宮里就這么大，芝麻大小的事情就鬧得沸沸揚揚。

    這會兒還不知道有多少人鬧心呢。

    段嫣把玩著淑妃贈給她的玉佩，一邊打開了系統(tǒng)，發(fā)現(xiàn)在“張貴妃的玉佩”任務欄下面，又多了一個進度條。

    張貴妃的玉佩。

    任務進度：19%（請再接再勵）

    才19%，段嫣理了理最近得到的一些信息，從中挑了一些她認為和這“19%”扯得上關系的放在一塊。

    為什么兩個人有一模一樣的玉佩？

    但從張貴妃和淑妃的態(tài)度看，這兩人定然是不相識的，也不知道對方有著和自己一樣的玉佩。這就說明了一定存在著這么一個人，把張貴妃和淑妃連結起來。

    這個人又是誰？

    需要解決的疑問太多，手里頭的信息又太少。即使是段嫣也覺得有些頭痛了。

    現(xiàn)在只能暫且先放下這件事，等待一個時機。

    “含細，去看看母后在不在殿中?！蓖趸屎蠊苤鴮m里大小事務，要防著那些嬪妃的幺蛾子，又得計劃某些慶典節(jié)日支出，一個不防就會被有心人指責德不配位能力不行。

    自那日王皇后講她同惠嬪布局的事之后，段嫣就只見過王皇后幾面，都是用膳時短短坐了會兒，又匆匆離開。

    段嫣也擔心那個隱在暗處的人又耍了什么陰謀詭計，不見見王皇后，她心里就放心不下。

    本想等著含細瞧瞧那邊有沒有空，她再看情況過去。沒想到含細回來的時候，王皇后也直接過來了。

    她今日穿著身深紅色宮裝，裙擺金線若隱若現(xiàn)，大團大團芙蓉繞牡丹花紋點綴腰腹間，一系清淡純青玉佩環(huán)，剛好中和了這份撲面而來的繁復，威嚴中透著兩三分清雅。

    在衣物配飾上，王皇后向來極有心得，從未出錯。

    “是不是又被魘著了？”她似乎是趕過來的，額頭上冒出細細汗珠，“讓母后看看?！?/br>
    溫熱的手掌落在段嫣額頭上，她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就被熟悉的馨香撲了滿鼻。段嫣怔了怔，到底還是回抱了面前的女子。

    “沒事，就是有點想母后了?！?/br>
    王皇后松了口氣，卻還是不放心，喚了身邊人去請?zhí)t(yī)。

    “臨近七夕節(jié)，乞巧拜月，宮里有些物件要翻新，內務府送上來的批子也多，便多花了幾日功夫?！彼捂探忉?，這時一點也沒有后宮之主的威嚴，溫和極了。

    “母后別累壞身子。”段嫣有些心疼。

    人心都是rou長的，就算再冷的石頭，從不離身地捂上幾年也會變熱，更何況人。

    段嫣之前總以現(xiàn)代人的眼光看待這里的一切，不知不覺間就把自己同她們隔開，親近不起來?？赏趸屎蟛灰粯樱退愣捂虖男【秃推胀ê⒆硬灰粯?，不愛撒嬌，不喜親密，她也從未改變過自己的態(tài)度，對段嫣一直溫柔呵護。

    本來是想問惠嬪的事情，這時候段嫣卻不想問了。

    她拉著王皇后，道：“母后陪我睡覺吧，好些日沒睡好了?！?/br>
    王皇后一貫疼她，自然應允。

    七夕節(jié)很快就到，宮里張燈結彩，熱熱鬧鬧。不少妃子為了個荷包香囊費盡腦筋，企圖以此討昌平帝的歡心。

    當日晚，乾清宮舉辦了家宴，眾妃描眉簪花，一片嬌聲燕語。

    暖黃的燈籠點綴在乾清宮各個角落，照得整個宮殿通明，黃琉璃上折射著花燈的光芒，連成金燦燦一片。

    段嫣撥弄著水晶盤里的紅果，一邊光明正大地欣賞不遠處幾個位份低微常在的勾心斗角。

    哪兒都是聲音，笑鬧聲，私語聲，突然就夾雜進一道呻·吟。

    段嫣動作一滯，然后又聽到昌平帝焦急暴怒的呼喊：“傳太醫(yī)！”

    因為是嫡長公主，段嫣坐得離昌平帝很近，她站起身，發(fā)現(xiàn)是伴在首位旁的張貴妃，捂住小腹渾身顫抖。

    后宮里陰私眾多，段嫣瞬間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臉色發(fā)沉。

    “含細！把張貴妃用過的碗筷，吃食統(tǒng)統(tǒng)護好，莫要讓人換了?！?/br>
    原本站在她身后的含細快步走過去，將張貴妃案幾上的東西一一清點，看看有沒有少什么。卻沒發(fā)現(xiàn)有個低頭縮肩的小宮婢踏出腳，又縮了回去，一轉身消失在人群里。

    王皇后也走了過來，擔心段嫣被嚇到。見著她面色仍然如常，臉上才有了點笑意。

    “阿嫣先回去，等母后處理完這些事再回來陪你?！?/br>
    固然，王皇后愿意在現(xiàn)在就教導段嫣謀略計策，卻不愿意她在這個年紀就見識這些腌臜事。

    段嫣明白她的想法，同時心里也另有打算，便貌似乖巧地點頭應了。

    出了乾清宮，段嫣立馬換了條路，轉而往右?；乩帉m是往前，往右則是去東六宮。

    方才含細沒發(fā)現(xiàn)那個小丫頭，段嫣卻沒漏了她，見她鬼鬼祟祟的樣，立即讓人跟著去了。

    隨著一路留下來的標記，段嫣一行人過景和門，來到承乾宮，看見了方才被派出去跟蹤那小宮婢的落霞。

    因到了承乾宮，她沒法子繼續(xù)跟進去，便蹲在墻角等候眾人。

    承乾宮，是吳嬪居住的宮殿。

    段嫣隱在黑暗里，仰頭看承乾宮高高懸掛的牌匾，神色冷而清。

    “回宮?！?/br>
    不顧落霞等人驚詫的神情，回到宮內后，段嫣早早上床，打開了系統(tǒng)，調出吳嬪視角。

    這系統(tǒng)功平時沒什么存在感，到了這個時候，倒是很好用。

    在吳嬪的畫面中，那個在乾清宮家宴上出現(xiàn)的小宮婢正跪在她面前，渾身哆嗦。

    “你說東西沒換走？被泰清那賤丫頭的人看著？”

    “是、是，奴婢第一時間就過去......但泰清公主的人太快了，奴婢就、就沒能把東西換下來。求娘娘恕罪?。　?/br>
    “沒用的東西?！眳菋宓氏峦笊系挠耔C，語調柔婉。下一秒那小宮婢身后就出現(xiàn)個高壯的太監(jiān)，一把捂住她口鼻，不顧掙扎一直往門外托。

    指甲在門邊上劃出觸目驚心的痕跡。

    “落霞，讓人去太液湖、映月湖兩個地兒守著。”段嫣當即下令。

    “是。”

    承乾宮靠兩個人工湖，是最適合殺人滅口的地方，通常把不通水性的人往湖中一拋，就可以擺脫干系，作身心坦蕩模樣。

    等落霞帶著人悄悄前往太液湖后，段嫣仍盯著畫面中的吳嬪的一舉一動。

    乾清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