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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貴妃裙下臣在線閱讀 - 第42節(jié)

第42節(jié)

    觀禮的官員們緩緩退去,徐賢妃走上前,小心地攙扶著太后,伴其離去。

    一路上,太后仿佛被人抽去了心神一般,形如枯槁,始終一言不發(fā),直到回到后殿附近,她才拉著徐賢妃的手,語重心長道:“賢妃,陛下年歲不小,該多誕皇子了,你身在妃位,又出身清流人家,若能有一兒半女,我定是替你高興的?!?/br>
    這話是在暗示,她會站在賢妃一邊。

    這些時日來,徐賢妃將宮中打理得井井有條,分毫不亂,尤其近來cao辦令月的事,她更是將賢妃的用心看在眼里。

    從前賢妃不理事,對什么都淡淡的,看似是個與世無爭的人,如今她才知道,事實并非如此。

    她久居宮中,從皇后變作太后,自然能看出徐賢妃的心思并不單純。

    可這些都無傷大雅。

    徐家是清流,徐慵雖行事庸碌,卻絕非jian佞之輩,比之蕭齡甫父子,實在要好許多。

    眼看蕭淑妃要生養(yǎng),若是個皇子,蕭齡甫興許會將主意打到儲位之上。她身為太后,半點也不愿見到蕭齡甫這樣的小人得勢??善实蹖λ偶腋恍刨?,她別無他法,只得想法扶持旁人。

    徐賢妃望著太后的眼眸,一下明白過來,當即躬身道:“妾明白,定不負殿下期望?!?/br>
    太后滿意地點頭,強忍著疲累輕輕拍了拍她的手,這才回了殿中。

    ……

    夜色漸深,李景燁待眾臣離開后,未急著回飛霜殿,卻獨自去了長生殿中,對著供奉的天地之位枯坐許久。

    今日將唯一的同母meimei嫁了出去,他忽然感到一陣孤寂。

    如今的他,兄弟姊妹似乎都在漸漸離他遠去,唯有他一人,還要長居宮中。

    他知道,弟妹二人的婚事都不順意,母親雖不再多言,心中卻定是責怪他的。

    莫說是母親,恐怕連宗親、朝臣,也都對他的舉動頗為不解,背地里議論紛紛。

    只是除了子晦,沒人敢在他面前直言罷了。

    心底慢慢涌起一陣不耐的厭惡與陰郁。

    他是皇帝,天下萬民的君主,難道連這點權力也不能擁有嗎?那些朝臣們,從他還是太子時,便日日以無數細枝末節(jié)之事在耳邊不住勸誡,似乎他哪一日碾死一只螞蟻,大魏的江山就會在他手中葬送。

    他慢慢冷笑出聲。

    如今,他正慢慢堵住那些人的嘴。

    宮室外,寒風呼嘯,夾雜著雪花飛舞。

    何元士輕聲道:“陛下,又下雪了,一會兒路上難走,該回去了。”

    李景燁頓了頓,片刻后緩下神色,步出殿外,坐到御輦上。

    “今日還去玉女殿吧?!?/br>
    說話時,他方才的陰冷已全然消失,語氣中透著一股鮮見的溫柔憐意。

    何元士愣住,小心抬頭望他一眼,提醒道:“陛下,貴妃今日回了長安。”

    李景燁一滯,眼中閃過失望之色,輕輕“哦”了聲,道:“那便回飛霜殿吧?!?/br>
    第44章 醫(yī)館

    寂寂無聲的坊內街道上, 四下一片漆黑,唯有一間醫(yī)館中還亮著微弱的燈燭。

    麗質裹緊衣衫,忍著寒意, 踩著吱嘎積雪快步過去。

    尋常坊間的店肆到宵禁時都已關了,這家醫(yī)館今日破例還有人在, 應當是裴濟提前招呼過, 多付了數倍銀錢。

    石泉已將門敲開, 一個七八歲的小童自其中彈出腦袋來,困頓的目光在石泉臉上看了一圈,朝后讓出道來, 輕聲道:“進來吧, 阿翁已等許久了?!?/br>
    三人遂自屋外步入溫暖的醫(yī)館廳堂中。

    堂中做了個年過半百的老者,見人來了,便起身指了指桌案前的坐榻:“諸位且坐吧?!?/br>
    裴濟行在麗質身側半步處, 俯在她帷帽邊輕聲道:“這位是城里有名的張神醫(yī),極擅女科, 宮外沒有宮中那樣好的女官看診, 許多官家婦人都在此處看診。你且放心,他未曾見過我, 并不知曉我的身份。”

    他母親是大長公主,平日就醫(yī)看診都有女官負責, 他的祖母雖非皇族宗室,因大長公主在, 也不必到外尋醫(yī)。

    此番來前, 他特意打聽好了,未曾透露身份,唯恐給兩人惹麻煩。

    麗質點頭, 這才上前坐下。裴濟則立在稍遠些的地方。

    那張神醫(yī)看一眼兩人,撫著須髯道:“請娘子伸手,容我搭脈看診?!?/br>
    一旁的小童將號脈枕擱在案上,麗質微松袖口,將手擱上去。

    醫(yī)者閉目凝神,搭脈片刻,生了不少須髯的面上眉心慢慢蹙起,隨后又問了不少如月事是否絞痛難忍、是否畏寒等話,待麗質一一答話后,沉吟不語。

    裴濟沉默許久,原本無甚表情的面目間露出幾分凝重:“如何?可能治好?”

    醫(yī)者撫了撫須髯,未直接回答,又問:“不知娘子年歲幾何?”

    不待麗質開口,裴濟已先答了:“今年十六?!?/br>
    麗質微微詫異,被掩在帷帽下的眼眸不由打量他一眼。

    醫(yī)者點頭,神色稍緩,道:“娘子寒侵入體,已傷及了女子根本,不但難孕,還會有行經不暢、氣血兩虧之癥,實在有些棘手。幸而娘子年歲尚輕,且聽方才娘子的話,癥狀起之時間應當不久,若經年累月的服藥調養(yǎng),應當能有好轉。”

    實則他方才診脈與詢問時,已看出這癥狀起得突然,并非自娘胎中帶來的頑疾,當是后天為外物所致。只是他平日給貴人們看診多了,知曉分寸,絕不多問。這二人到如此深夜過來,想來有難言之隱。

    裴濟聞言,提著的心這才放下些。

    麗質卻道:“恐怕我無法總服湯藥?!?/br>
    她住在宮中,自不能帶許多藥材回去熬煮。聽這大夫的意思,也須得服一兩年的藥才能好轉。

    饒是醫(yī)者再不多問,此刻也有些忍不住,抬頭打量二人,道:“寒已入體,如何能不服藥?郎君看來身份不凡,怎對娘子這般苛待?”

    他顯然將這二人當作一對年輕夫妻,以為娘子突然得了這樣的頑疾,定與這位郎君脫不了干系。

    裴濟聞言,面色微沉,垂在身側的雙手悄悄握緊,卻并不反駁。

    “是我的不是。”他走近兩步,嗓音有些干澀,“只是家中實在不便飲藥,不知是否還有其他法子?”

    醫(yī)者見他如此冥頑,也有了些怒意:“在下蒙旁人看重,得了一個‘神醫(yī)’的虛名,雖有愧,卻也絕非江湖術士,做不到不藥而愈?!?/br>
    裴濟眼中閃過苦澀,正要再言,麗質卻忽然喚:“三郎。”

    裴濟渾身一震,側目望向她。明知她是因不想泄漏身份才如此喚他,心口卻仍像是被輕輕擰了一下。

    麗質輕觸了下他的手,示意他別說話,隨即沖張神醫(yī)道:“不怪郎君,是妾不好,犯錯惹怒了婆母,若教婆母知曉妾身子不好,還需飲藥,恐怕……”

    她雖戴著帷帽叫人看不清表情,可聲音卻期期艾艾,婉轉可憐,一句話未說完,更像忍不住似的戛然而止。

    張神醫(yī)了然,只將她當作被婆婆為難的婦人,為了不讓婆婆知曉自己不能生育的事,這才趁著深夜來就診,診后更連藥也不敢服。

    他沉吟片刻,道:“若不服湯藥,可改服丸藥,只需每日兌水沖開便可。只是丸藥的效用不比湯藥,興許要三兩年甚至更久才能好轉?!?/br>
    “如此,多謝張神醫(yī)?!丙愘|本也沒抱什么希望,只是每月那兩日最痛苦的日子有些難熬罷了。此刻知道還有機會能好轉,只是時間長些,也沒有半分失望。

    倒是裴濟,聽了她方才那一番話,心中澀意更甚。

    她方才的話聽來是信口編的,可仔細想來,卻與她的境況有八分相似。

    大約因為最初她在婚儀上出事時,他與她并不熟識,心中除了驚駭與不贊同之外,再沒有別的多余情緒。可現(xiàn)在想來,卻多了幾分難以克制的憐憫與心酸。

    醫(yī)者又仔細詢問了麗質平日許多細枝末節(jié)的小事,仔細思忖后,方將藥方開好。

    藥制成丸還需費些時日,裴濟遂示意石泉付賬,自己則攜著麗質起身離開。

    須臾功夫,屋外已飄起了鵝毛大雪,時不時有呼嘯而來的北風夾著利刃似的寒意侵襲而來。

    麗質又忍不住輕顫一下,忽然有些想念玉女殿中的海棠湯,正要撫被凍得有些痛的耳朵,身旁已有兩只寬厚的手掌自她帷帽的下擺處伸進來,輕輕覆住她的雙耳與兩頰,暖意頓時透過粗糙的掌心源源不斷地傳來。

    “快走吧?!迸釢鏌o表情立在她身側,說話時口中吐出一陣水汽,緩緩消失在夜色中。

    他又靠近些,與她緊貼著,以寬厚的身軀替她擋去大半風雪,攜著她行到馬車邊。

    登車用的杌子還未取下,他低頭看一眼已重新覆了一層薄薄積雪的地面,雙手直接伸到她腰側,輕輕一托,將她送入車中,自己也跟著坐了進去。

    麗質取下帷帽,又恢復作平日的模樣,直接軟軟地靠近他懷里,將他的一只大掌捧在胸前取暖,纖白如蔥的十指時不時輕勾劃過他粗糲的掌心。

    馬車再度搖搖晃晃地前行,馬蹄的噠噠聲與車輪的轆轆聲被積雪隱去大半。

    不知是否因為身在宮外,裴濟比平日多了幾分沖動。

    他耳邊回響起方才她那一聲“三郎”,心口一陣發(fā)酸,不由捉住她的一只手,湊到唇邊輕吻。

    麗質眼波流轉,唇角揚起,主動轉動身子坐到他膝上,與他面對面地緊緊貼著。

    灼熱的呼吸交織在一起,在寒冷干燥的夜里濕潤不已。

    裴濟湊近含住她的唇瓣,重重碾磨,一手伸出,將她發(fā)間的簪釵取下,令她發(fā)絲墜下。

    混沌間,麗質像是想起了什么,取回一根玉簪橫在唇邊,張口輕輕咬住,濕潤的目光盈盈望著他。

    簪上的玉海棠仿佛一下生動起來,令裴濟眼底一陣幽暗。

    數月前,在太液池邊的涼亭中,她就是這樣一點一點將他引入深淵的。那時的他尚能克制住欲念將她推開,今日的他卻只想將她抱得更緊。

    他像是沉入了水底,從最初的掙扎窒息,到現(xiàn)在的頹然放任,唯有抱緊她,才能得片刻安慰。

    他閉了閉眼,隨即任由自己俯下身,咬住那玉簪頂端的海棠,自她口中慢慢抽出。

    “我不會再做什么好人了?!彼麑⒂耵⑷∠?,將她壓倒在車中,狠狠親吻。

    馬車行到東北角門邊,石泉輕敲車壁。

    麗質已被吻得面色緋紅,渾身泛軟,偏偏一身衣物仍是完好無損。

    裴濟替她戴上帷帽,直接將她橫抱著下車,閃身進了角門。

    前廳的歡宴仍在繼續(xù),聲響此起彼伏,后宅卻寂靜無人。

    裴濟抱著麗質快步回了院中,直接進屋將門闔上,燈也不點便將她壓倒在床上。

    屋里的暖意自四面八方包裹而來,麗質再不覺得冷,由著他將身上厚重的層層冬衣褪下。

    他將她翻轉過去,附在她耳邊,低喘著囑咐:“過兩日我會將藥送給你,你安心地服,不必擔心會有孕,我會再想辦法?!?/br>
    麗質沒回答,只隨著他的動作不住輕哼,彎折腰肢。

    許久,二人呼吸慢慢平復,她額角覆著薄汗,枕在他肩上,一手擱在他胸口,半闔著眼輕聲道:“多謝,你替我做的這些事,我很感激?!?/br>
    只是除了感激,不會再有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