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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貴妃裙下臣在線閱讀 - 第2節(jié)

第2節(jié)

    起初眾人還未參透陛下的意思,只道陛下愛護幼弟,看不上鐘家小門小戶,要替幼弟給王妃一個下馬威。

    可隨著時間慢慢過去,先前的揣測慢慢變了味。

    大魏奉道,長安城中由皇家敕建之道觀數(shù)不勝數(shù),皇帝何以偏偏選中望仙觀?

    須知望仙觀建于大明宮中太液池畔的山坡之上,尋常皆是宮中女子才會來此。

    即便鐘三娘成了睿王妃,入了宗室籍,也斷沒有到宮中修行的道理。

    皇帝哪里是要給弟媳下馬威?分明是也看上了這位萬里挑一的美人,想據(jù)為己有!

    只因不好當場強奪,方才想了這等迂回的法子。

    何元士按下心中感嘆,側目看一眼香爐中即將燃盡的香,輕聲提醒:“陛下,時辰已到,該回去了?!?/br>
    床帳之中,李景燁靜了靜,凝望著仍昏睡夢魘的麗質。

    此刻才過酉時,正是該享良辰美景的時候,他卻不得不同美人作別,獨回宮院中去。

    李景燁俯下身去在麗質緋紅未消的面上輕吻了下,只覺唇齒間觸碰的肌膚似牛乳一般滑潤,微揚聲道:“知曉了,待麗娘醒來再走?!?/br>
    何元士自不敢再催,只輕輕退回屏風外。

    床上仍昏睡的麗質似有所覺,緩緩睜開雙眸,待看清眼前的年輕男子,下意識問:“陛下怎還未走?”

    她在望仙觀中幽居已有三月。

    一月前,皇帝實在按捺不住,開始隔三差五出入此處,卻從不敢留宿,戌時之前定會趕回內廷去。

    李景燁拿著巾帕替她掖汗的手倏然頓住,臉色也漸漸陰沉下。

    “麗娘,你便這般盼著朕離開?”

    麗質濃密眼睫顫了顫,掀起一雙氤氳著水霧的烏眸睨他一眼,先是一言不發(fā)便轉了個身,半撐著酸軟的身子起來,待撩開紗帳,背對著他坐到床邊,方幽幽道:“妾不敢?!?/br>
    嗓音輕軟,語調幽幽纏纏,仿佛含著無限屈與怨,聽得人心尖酸軟。

    李景燁方才已被她那一瞥勾得失了魂,又見掌中芙蓉面倏然遠離,正覺悵然若失,不由追眼望過去。

    美人逆光而坐,明黃色的燭火恰透過她玲瓏身段照來,自背后看時,那一段段婀娜曲線間,竟隱隱泛著暖融融的光澤。

    他鬼使神差地想起三月前在婚儀上初見她那日。

    便是這樣的風情,教素來端方持重的他連步子也挪不動,差點在宗室和群臣面前鬧了笑話。

    那日他獨自在紫宸殿中來回踱步,只覺遲遲難忘美人顏色,不由悵惘異常,最終在夜色降臨后,下旨命王妃入道觀出家修行。

    如今這般迂回著,好歹美人已在懷中。

    可到底對不住親弟弟,他心中不安,只斷不能對她說。

    “麗娘!”李景燁喚她,心中漸軟,不由自身后將麗質重新?lián)г趹牙?,一手撥開她堆疊在頸邊的烏發(fā),露出一截皓白如玉的細膩脖頸。

    他眼神黯了黯,俯低湊近去吻:“你別惱,朕方才不過隨口一說。只要你別再想著離開朕,怎樣都好?!?/br>
    麗質微閉眼眸,掩住其中一閃而過的涼意。

    起初那些時日,她絲毫不信,不愿低頭,時時想著逃離。

    可從現(xiàn)代魂穿到此整整三月,她已見識到了皇權的威勢。

    身邊的人,無不對權勢臣服得五體投地,逼得她也不得不屈膝折腰。

    若非眼前人是大魏天子,稍有不慎便會惹來禍事,她定早已將人推開,躲得遠遠的了。

    幸好,她早已見慣了人情冷暖,最是能屈能伸的。

    多年的經驗告訴她,人得學會示弱,才能得到別人的同情。

    尤其近來她斷斷續(xù)續(xù)地夢魘,不但將過去十六年的點滴都弄清了,還知曉了數(shù)年后的凄慘下場。

    身后這個緊摟著她的男人,如今還口口聲聲同她訴著柔情蜜意,數(shù)年后為了自己保命,便會親手將她送入敵營,最后更是一道白綾刺死!

    想到此處,麗質禁不住微微顫抖。

    她不得不暫時妥協(xié)。

    她想活下去,不但是現(xiàn)在,還有三年后。

    她輕撫上李景燁自她腰際漸漸上移的手,止住他越發(fā)肆意的動作,咬著唇輕聲道:“妾不敢惱陛下,只是眼下的確已到戌時,陛下該回內廷了?!?/br>
    李景燁聽著她輕言細語的話,心中登時熨帖了不少,轉頭瞥一眼香爐里燃盡的香,果然時辰已不早,只得松開手,起身讓內侍們進來服侍梳洗更衣。

    待收拾妥當,將要離去,他又牽著麗質的手,一直要她送至道觀門口。

    麗質只盼他快些離開,只好匆匆披衣跟著一同去了。

    望仙觀雖是皇家敕建,卻因建在宮中,規(guī)制并不大。如今麗質住在西側,觀中其余修行的女道便都搬去了東側廂房,是以這一路行去,除了皇帝隨行的內侍宮人外,并不見旁人。

    可至道觀門口,卻能見數(shù)個壯碩魁梧,身披圓領窄袖袍,腳踏尖頭皮靴的羽林衛(wèi)侍衛(wèi),分列兩側。

    此地雖是大明宮中,卻不屬妃嬪寢居,又逢天子停駐,自然有侍衛(wèi)們把守。

    尤其自麗質住進觀中,附近更時常有侍衛(wèi)往來巡查。

    她垂眸行在李景燁身后兩步處,忽而感到不遠處侍立的侍衛(wèi)中,有一道毫不掩飾的目光投注過來,令她如芒在背。

    當著天子的面,敢這般毫不顧忌地肆意打量她的,恐怕也只有一人了。

    她悄然抬眸,循著那道目光望去,果然見道邊侍衛(wèi)中,立著個紫袍玉帶的年輕郎君,身量頎長挺拔,面目英俊,氣度不凡,似是個矜貴自持的貴族子弟。

    可稍一細觀,便能察覺他年輕俊朗的面容間滿是肅然與冷漠,仿佛對這世上大多人與事都能漠然置之,毫不在意。

    就連望仙觀中修行多年,不出塵世的女道,看來都比他更有煙火氣。

    裴濟。

    果然是他,冷心冷面,一身正氣,同夢境中如出一轍。

    麗質對上他毫無波動,甚至還有幾分不屑與鄙夷的目光,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事到如今,長安城中關于她的流言定已甚囂塵上,在背后議論她的,怕是排隊繞大明宮十圈也不止。

    可敢如此肆無忌憚地打量她、厭惡她的,大約屈指可數(shù)。

    她腳步微頓,垂下眼,伸手輕輕扯了扯李景燁的衣袖,咬著唇拿一雙霧蒙蒙的眼眸望他。

    “陛下……”

    她聲音極輕,卻又恰到好處地帶著幾分柔弱暗示,纏繞在李景燁耳邊。

    他側目掃視,自然也見到了非但未收斂目光,反而更加冷然地打量這處的裴濟。

    若換做旁人,李景燁定龍顏震怒。

    可面對裴濟,他卻只稍稍蹙眉,將麗質往身后遮了遮,壓低聲斥道:“子晦,麗娘膽小,莫嚇著她?!?/br>
    說著,又轉過身來將麗質摟進懷里,一手捏住她下顎抬起,柔聲道:“麗娘莫怕,子晦是羽林衛(wèi)大將軍,每日守衛(wèi)宮廷,從來都是這般直來直往,不假辭色。朕已訓過他了,往后他不敢了。”

    麗質仰面對上李景燁的雙眸,眼角余光卻瞥見裴濟微挑眉,慢條斯理移開視線不再看她。

    她垂下眼,心中已然知曉皇帝對他的信任,遂道:“有陛下在,妾便不怕了?!?/br>
    這話聽得李景燁心中大悅,忍不住將她下顎抬得愈高,俯下身親吻兩下。

    麗質仿佛看到周遭宮人內侍們紛紛躬身埋首,就連始終巋然不動的羽林衛(wèi)侍衛(wèi)們都悄然側開目光。

    她面頰緋紅,忙別開臉伸手推拒。

    美人薄汗浸身,輕喘不已,兩片豐潤紅唇嬌艷欲滴,靠在他懷中,仿佛一支帶露海棠,隨時待人采摘。

    李景燁到底記得該走了,戀戀不舍地將她放開,又囑咐兩句,方一步三回頭地離去。

    皇帝一走,便將一眾宮人內侍也帶走了,連侍衛(wèi)們也都退開到遠處。

    觀中女道避居東廂,眼下只麗質一人立在半山之上的道觀門口,遙望著不遠處的太液池,方才的含羞帶怯漸漸變作冷靜漠然。

    水面靜如明鏡,映著天空中一輪滿月,偶有清風拂過,皺起一片粼粼波紋。

    第3章 睿王

    微風中帶著淺淡槐香,令麗質本有些混沌的腦海清醒許多。

    她未急著回去,只借著此地些許涼爽意,細細梳理著眼前的一切。

    夢中的情景大多斷斷續(xù)續(xù),并不十分清晰,卻已足夠讓她明白自己的處境。

    原本的麗質生在小門戶中,父母早逝,從小與長姊蘭英一同寄居叔父家中,常受刻薄,又因天生一具玲瓏軀殼,一張嫵媚面龐,反倒令她心底藏滿渴望。

    她一輩子都在渴望別人真心實意的愛。

    所以當天子不顧一切將她帶回宮中,封為貴妃,又對她恩寵有加時,她曾天真地以為,自己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后來,她成了長安城里所有女子歆羨的對象,家人也因她雞犬升天。

    她沉浸在繁華織就的美夢中。

    直到三年后的扶風城下,才知這一切竟脆弱得不堪一擊。

    寵愛她的天子拋棄了她,鐘情她的睿王侮辱了她。

    只余月下沙土掩埋了一具枯骨。

    倒是個可憐又可悲的女子。

    夜色中,麗質一聲輕嘆,姑且算作對那女子的些許憐憫,隨即便覺她愚不可及。

    情意也好,愛欲也罷,都不過眼前浮云,若早看透了這些,又何至于含恨而終?

    如今換她來,定要收斂鋒芒,以退為進,小心謹慎,做長久打算,才能避免將來的凄慘下場。

    眼下,她正缺個破局的突破口。

    她心中正思索著,身后便傳來一聲輕呼:“原來小娘子在這兒呢!”

    麗質聞言轉身,就見觀中行來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小娘子,生了張圓圓憨憨的臉蛋,右眼下有塊指甲蓋大小的朱紅胎記,正是從小跟在她身邊的婢女春月。

    此刻春月面露擔憂,一眨不眨地望著她,道:“奴婢還以為小娘子又一人躲起來不愿回去了?!?/br>
    麗質輕聲笑了下,伸手捏捏春月的臉蛋,道:“不會,若我不回去,你又該吃不下飯了,到時面上這幾兩rou又得少了?!?/br>
    她初來那一月里,時?;袒蟛话?,想要逃離,每逢她一人躲起來,春月便急得茶飯不思,原本鼓鼓的圓臉也剝落了不少,直到這兩個月才重新養(yǎng)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