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小妹只管跟著哥哥,哥哥教你?!?/br> “好?!?/br> 阿謠咬著下唇, 略顯緊張地點點頭, “勞煩哥哥費心。” 姜詔的話起了一點安撫的作用, 不過阿謠雖稍稍定了神, 可從沒打過馬球, 心里又不由得去想今日聽見父親母親說的那些話, 一顆心凌亂的不得了。 尤其是騎上馬上了場,便發(fā)覺在場的眾人都在瞧著他們。 父親母親憂思忡忡, 皇后賢妃虎視眈眈,還有四公主、桓王,還有……太子。 他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即便隔著遠(yuǎn)遠(yuǎn)的距離,似乎也能感覺到灼熱的溫度。 除此之外, 還有很多阿謠叫不上名號的人。 洛陽城的眾多閨秀小姐們,還有站作一團(tuán)邊看他們邊插科打諢兒的那群紈绔子…… 正是心思渙散的時候,就見大哥哥姜詔打馬回來,就在不遠(yuǎn)處揚聲提醒她: “小妹,看球,專心?!?/br> “好?!?/br> 阿謠慣來聰穎,學(xué)起東西來很快。是以,雖然從前從未打過馬球,可是被姜詔一教,就大約懂了規(guī)則打法,幾個來回下來,也算是稍會了個皮毛,甚至還靠著運氣進(jìn)了兩個球。 得了底下一陣歡聲鼓舞。 阿謠這才有了些信心。 不過,聽到底下歡呼的時候,好巧不巧,她一抬眼,恰好看向某個人的方向。 彼時,那人仍舊目光遙遙,落在她身上,他也在鼓掌,目光對上的時候,男人稍稍頷首。 似乎是在夸贊。 阿謠忙移開了目光。 因為這一個遠(yuǎn)遠(yuǎn)的對視,叫阿謠的心思又有些散,她轉(zhuǎn)過頭,似乎是想化解自己的慌張,開口對不遠(yuǎn)處騎著馬的二嫂嫂趙氏說: “二嫂嫂打得真好,再來再來。” 入目是不遠(yuǎn)處穿著一身騎裝,長發(fā)高豎,騎著一匹小白馬的年輕婦人。 “小妹也不錯,不過,這次嫂嫂可不會再讓你們了。” 趙氏出身齊侯府,也是將門之后,平日里愛說些閑話,總叫人忽略她的相貌,今日這樣騎在馬上,話少了,倒有幾分英姿颯爽的意味。 趙氏一調(diào)轉(zhuǎn)馬頭,沖阿謠道: “小妹,要再用心些……啊——” 趙氏的話說到一半陡然驚呼一聲,阿謠聽這聲音也跟著登時一驚,她的目光緊跟著趙氏,只見對方身下的馬好像突然不受控制,像是怎么勒也勒不住,直直奔著一個方向沖。 大哥和二哥此時都在草場的另一頭,與她們這里相距了大半個場子,一時半刻過不來。而趙氏那匹小白馬跑的方向更是離他們越來越遠(yuǎn)。 此時此刻,算起來,整個草場上離趙氏最近的人就是阿謠了。 趙氏沒練過武,不過也是頗擅馬術(shù),驚呼之后也嘗試著開始控制騎著的馬。 不過不知為何,這馬像是發(fā)了瘋一般,愈發(fā)狂躁,沒頭沒腦地就往前沖,甚至還有幾次半立起身,險些將趙氏直接摔出去。 趙氏慌得直喊: “夫君救我??!小妹——小妹救我?。?!” 草場周圍原本正在看著馬球的人一見架勢不對也趕緊四散撤開,生怕被這發(fā)了瘋的馬撞到。 不過,也有人像是不怕死似的,撤也撤的慢慢悠悠。 尤其是放在站在草場邊上的那群京中有名的紈绔。 危急之時,阿謠不敢多想,幾乎是當(dāng)即雙腿一夾,便縱馬追上去。 馬鞭連連落下,阿謠從未騎馬騎到這樣快過,快到耳邊的風(fēng)讓她幾乎聽不見外界的任何聲音,周圍的景物都模糊掉,這一刻,她的眼里仿佛只能看見趙氏和她的馬。 心中也只有一個信念,抓住二嫂嫂。 可是饒是她的馬跑得再快,終究也是趕不上一匹瘋馬。趙氏的馬已經(jīng)眼見著想著方才人群的方向沖過去。 涼亭看臺那邊,里頭的人似乎沒想到場子突然亂起來,尤其是趙氏騎著的馬竟像是沖向涼亭方向,連沉穩(wěn)如皇后,都不禁大驚失色,忙喊人: “趕緊叫人攔著?。《笺吨墒裁??承翊,你隨母后走遠(yuǎn)一些,莫叫那馬沖撞了……” 皇后邊說,邊站起身轉(zhuǎn)頭看旁邊太子座位的方向,意欲招呼裴承翊??墒且暰€觸及座位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那座位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是空的了。 目光一轉(zhuǎn),緊接著,她便瞧見草場上,太子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從座位上起身,竟是直直向著那人人避之不及的方向飛奔而去。 義無反顧地,沖著發(fā)瘋的馬跑過去。 這樣的動作,連看的人,都不禁感到心驚。 姜談和姜詔聽到這邊的動靜以后,也急忙縱馬往這邊趕。 但是他們到底沒有阿謠離得近,等到他們靠近過來的時候,阿謠已經(jīng)十分接近趙氏了。 恍惚能瞧見前頭有個衣著華貴身材微胖的男子擋著路,半晌沒有挪開。 阿謠竟然還能在這樣的危急時刻想起來這人很像剛剛站在草場邊看馬球的紈绔子弟之中為首的那一個。 趙氏的馬在前,眼見著就要撞上去,她又怎么也拉不動韁繩,改變不了馬的方向。偏偏前頭那人還來不及躲閃,已經(jīng)近在咫尺,就要相撞……這種十萬火急的時候,阿謠別無他法,只能以身犯險,伸出手,沖著趙氏喊: “二嫂嫂別怕!把韁繩給我!” 她想將趙氏那匹發(fā)了瘋的馬拉過來,免于撞上人,然后再等大哥二哥來救她們。只是,現(xiàn)下兩匹馬跑得太快,她們兩個都是弱質(zhì)女流,沒有半點兒武功,這個動作委實十分危險。 遠(yuǎn)處,姜談似乎也發(fā)覺阿謠要做這個危險的動作,急忙喊: “小妹不可??!等哥哥來!” 可是擋在前面的那男子好像生怕馬撞不到他似的,阿謠拉住了趙氏遞過來的韁繩將馬的方向強行改變了,對方卻也跟著上來幾步。 為避著那人,阿謠又用了力拉趙氏那匹馬的韁繩,細(xì)嫩的手心被粗糙的繩子喇得火辣辣得生疼,像是已經(jīng)破了皮。 她甚至已經(jīng)聞到了血腥味。 不過這樣的情形下,已經(jīng)顧不得手是不是受了傷,是不是在疼,只能全神貫注在當(dāng)前的事情上。 可是下一刻,也不知怎的,就一瞬間的功夫,趙氏那匹馬不知受了什么刺激,陡然間發(fā)了瘋似的擺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疾速撞上阿謠的馬。 這下再躲閃不及,兩人兩馬電光石火,頃刻間撞在一起—— “哐——” 分明是兩匹馬的rou體相撞,聽這聲音架勢,竟像是兩塊頑石相撞一般。 驚心動魄。 這瘋狂的架勢,竟像是要毀滅一般。 方才擋住前路的男子分明沒被撞見,卻往旁邊順勢一倒,“哎呦哎呦”叫著痛。 這天崩地裂般的相撞就在眼前。 幾乎是同時,阿謠就被這一股巨大的外力沖擊,什么也抓不住了。 從馬上摔出去失重的那一刻,阿謠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周遭的所有所有都變得不真切起來,眼睛能看到的不真切,手能觸碰到的不真切。 耳中聽到的也不真切。 在耳邊呼呼而過的風(fēng)聲中,她好像聽見里面夾雜著一聲熟悉的驚呼。 叫她—— “姜謠?。?!” 聲音到最后似乎有些嘶啞。 不知,是真,是幻。 不過,落下地去的時候,并沒有想象之中皮開rou綻行銷骨碎般的痛楚。 她靠在一個堅硬的胸膛上,男人一手?jǐn)堉难?,一手護(hù)著頭,將她牢牢按在懷里。 須臾,落地。 巨大的悶響。 她就這樣被護(hù)在懷里在草場上連連滾了幾圈才算是停下來。 在草地上滾動的時候,她似乎聽見“咯嘣——咯嘣——” 連連數(shù)聲。 好像是,骨頭碎裂的聲音。 一聲聲,聽得人頭直皮發(fā)麻。 有那么一瞬間,她甚至覺得就這樣終了這一生也好。 下輩子不再是任人輕賤的侍妾,也不用像現(xiàn)在這樣再被人爭來爭去當(dāng)做爭權(quán)奪利的工具,讓父母擔(dān)憂,兄嫂為難…… 她這短暫的一生,太苦了些。 好像即便就此終結(jié),也不會心疼。 可是她苦了那樣久,怎么才剛剛嘗到一點甜,就覺得要結(jié)束了呢…… 未免太,造化弄人。 此時此刻,阿謠只覺得渾身都疼,周遭散著淡淡的血腥氣,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骨頭碎掉了,是不是她的血灑在這偌大的上林苑了。 總之,這樣的感受,大約比直接死掉還要難受百倍。 周圍不斷有人在呼喊,阿謠聽見二哥的聲音撕心裂肺—— “渺渺??!小妹!!” 渺渺是二嫂嫂的閨名。 似乎好多好多人急匆匆趕過來,好多人喊她的名字。 還有更多的人,喊他。 喊眼前這個,救了她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