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回來了！”

    阿謠的手剛剛碰到他的頸項，卻是故意腳下不站穩(wěn)，身子往后一仰，人眼見著就要整個往身后摔去，而右手被特意修剪得尖尖的指甲慣性使然，在裴承翊的脖子上重重劃出三道血痕。

    清晰可見，隔著這些距離，也聞得見血腥氣。

    不過面前的男人連半句疼都沒來的及喊，像是頸上沒有受傷似的，登時只顧著長臂一伸，一把將眼見著就要摔倒的阿謠給撈了回來。

    待到按著阿謠的頸項，將她好端端按在懷里之后，還能聽見他連連幾聲劫后余生般的嘆息。

    良久，裴承翊才扳著阿謠的身子問她：

    “可傷著了？”

    “沒、沒有，”

    阿謠咬著唇，指指他頸上的三道血痕，

    “妾身有罪，弄傷殿下了……”

    聞言，裴承翊伸出手，輕輕碰了碰頸上的傷處，拿回手的時候，便看見指尖沾著點點血痕。

    他搖搖頭：

    “不妨事，你從前撓的要重得多?！?/br>
    阿謠怯生生瞧著他。

    裴承翊還不忘繼續(xù)數(shù)落人：

    “下回不可這樣莽撞?！?/br>
    “喔。”

    阿謠悶悶應(yīng)下。

    “方才孤若是沒接住你呢？”

    他越想越不禁有些后怕，連帶著語氣都重了一些。

    阿謠的聲音小的快要聽不著：

    “阿謠知道哥哥會接住我的……”

    似乎是因為她這樣信任的語氣，裴承翊還有許多責(zé)備的話，全都說不出來了。

    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彎腰將人打橫抱起，大步往屋子里走。

    這般架勢，引得丫鬟們一陣艷羨。

    春喜更是見到太子爺將阿謠放到椅子上，便忙湊過去低聲說：

    “殿下，奴婢給您捶捶吧?！?/br>
    言外之意，是剛剛抱阿謠回來累著了。

    這一點一滴，阿謠全看在眼里。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幾日來，春喜有些怪怪的。尤其是自她“有孕”以來，總覺得與春喜不似從前般親近。

    裴承翊一貫是個不解風(fēng)情的，聞言，只是一拂手，淡聲拒了：

    “不必?！?/br>
    然后便坐到阿謠身邊同她耳語。

    分外親昵。

    -

    是夜，未央宮仍是燈火通明，一個東宮宮人打扮的女子站在皇后的寢殿中，垂著頭向皇后匯報。

    她的頭低垂著，燭火也照不著。

    皇后慵懶地倚在榻邊，漫不經(jīng)心問：

    “你說有要事向本宮匯報，說來聽聽。”

    “此事太子殿下要求闔宮不得傳出去半個字，娘娘可千萬不要透露是奴婢說的。”

    “這是自然。說吧?！?/br>
    “稟娘娘，是林小主，林小主她……有孕了?！?/br>
    “什么？！”

    饒是沉靜如皇后娘娘，陡然聽了這個消息，都被驚得皺起眉，連問幾遍，

    “這事可容不得胡言亂語?！?/br>
    那宮人聞言，“砰”地跪下身去，保證道：

    “此時奴婢斷不敢胡言，奴婢所說句句屬實，乃是太醫(yī)院張院判親自診斷，娘娘若是不放心，可以找張院判求證。”

    皇后心中喜憂參半。

    喜的是皇帝日漸倚重賢妃桓王一黨，打壓她與太子，如今太子先有了子嗣，總算是領(lǐng)先桓王；憂的則是這子嗣有林謠那樣一個低賤的生母。

    若是能去母留子，他日再給這孩子尋個出身高的養(yǎng)母……

    皇后須臾間已經(jīng)將事情想得甚遠，她默了默，才又問：

    “是什么時候的事？”

    “三日前了?！?/br>
    “日后再有這樣的事，須得盡快給本宮遞信?！?/br>
    “奴婢遵旨?！?/br>
    皇后眉頭緊皺著，眉眼之間，與太子有幾分相像：

    “太子呢？太子知曉這事有何表現(xiàn)？”

    那宮人張了張口，片刻后，才有些艱難地說：

    “太子殿下喜不自勝，這些時日百般呵護照看林小主，全然、全然一副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樣子?！?/br>
    “嚇，”

    皇后聞言，很是不屑地低咒一聲，

    “這么個狐媚子就將他迷住了，這不經(jīng)事的。那林氏可有恃寵而驕？”

    “這……殿下百般寵愛，不僅將公文都搬到靜軒閣，林小主就連到門口多走了幾步道也要殿下抱著才肯回來……”

    聽了這話，皇后忍不住甫一拍桌，冷冷道：

    “豈有此理！明日本宮就要瞧瞧她到底給太子下了什么迷魂藥！”

    “娘娘息怒！如今、如今殿下許是不會輕易讓娘娘召林小主到宮里來了……”

    這女子嘴上雖說著“息怒”，可說出這話卻無異于添油加醋，令皇后的怒意又增幾分。

    -

    第二日一大早，皇后的傳喚來的比阿謠想的還要早。

    她雖然對這件事情已經(jīng)胸有成竹，可是想到要去面見皇后，還是心中隱憂。

    阿謠坐在鏡前，身后的寶菱為她綰髻。這一早起來就沒見著春喜，她不禁問了句：

    “今日怎是你來梳頭，春喜呢？”

    寶菱聞言，笑道：

    “奴婢梳頭的手藝比春喜jiejie可不差的，jiejie許是昨夜睡得晚了，今日實在疲乏，這才叫奴婢來代她替小主梳頭。”

    她邊在阿謠發(fā)上放了個雕花翡翠金步搖，邊繼續(xù)說道：

    “春喜jiejie今日恐怕有些起不來，一會也得奴婢隨小主去面見皇后娘娘?！?/br>
    “嗯，好?！?/br>
    ……

    阿謠并沒有太把這些事情放在心上，梳洗的功夫一會兒就過去，很快她便上了備好的轎攆，出了東宮宮門，直往皇宮而去。

    東宮雖原本就建在皇宮側(cè)邊，可是兩宮并未有門相通，是以，阿謠要進宮，便還要繞了遠路，從宮門進去。

    路上要經(jīng)過洛陽城最繁華的春晴道。街市上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好像在這數(shù)九寒冬中，都添了一絲暖意。

    阿謠素手掀開簾子，想瞧一瞧外面的街市。

    誰知，掀開簾子的那一瞬間，一陣?yán)滹L(fēng)吹過，吹得她周身一凜，這一吹，也恰好吹開了旁邊另一架正好經(jīng)過的轎攆的車簾。

    阿謠這一眼沒看著洛陽街景，倒是看到對方車?yán)镆晃蝗鄽q風(fēng)韻猶然的美婦人。

    那夫人眉目如畫，分明是生的一雙合該狐貍眼，因著歲月沉淀，瞧著卻格外溫和。

    阿謠看的癡了，有一瞬間，還覺得這張面容分外熟悉。

    許是因為她的眼神太過直接，對方車簾落下之前，那夫人還轉(zhuǎn)過頭，沖著阿謠笑了笑。

    溫柔得像是一泓春水。

    兩頂轎子擦身而過的時候，阿謠隱約聽見那位夫人家的小廝說：

    “夫人，咱們到了，公爺正等著您呢?！?/br>
    聞聲，阿謠鬼使神差一般，又掀簾去看，便看見街邊一處高門大宅，牌匾上赫然寫著四個大字——

    “衛(wèi)國公府”。

    阿謠在心底暗暗感嘆，原來是衛(wèi)國公府這樣高的門庭，難怪有這樣溫柔美麗的夫人。

    ……

    -

    阿謠踏進未央宮大殿的時候，琴姑正在點香，濃重的紫檀香撲面而來，她甫一吸入，就被嗆得不住地咳。

    連下腹都被咳得隱隱作痛。

    皇后就坐在主位，見她咳得差不多了，才悠悠道：

    “幾月不見，你就這般嬌氣了？”

    阿謠恭謹?shù)毓蛳滦卸Y，不卑不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