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誒,你急著走什么?” 這么一來一回間,那袁姑娘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變了臉色,句句咄咄逼人, “莫非你良心發(fā)現(xiàn),知道自己借著和宜然相貌相似迷惑太子殿下這事委實太過卑鄙,覺得無顏見人?” 若說剛剛都只是暗里揶揄,那現(xiàn)下便是明目張膽要來打阿謠的臉了。 一聽到這話,阿謠的臉色霎時白了。 有些話聽得多了,再不肯信,也會不自覺信了。這話讓阿謠心中生亂,腦海里不自覺跳出一些她和裴承翊相處的種種—— 他喜歡她的眉眼,榻幃帳中,常常輕撫她的眉眼;每每兩人獨處時,他總不叫她說話;他喜歡同她云雨巫山,卻一碗碗避子湯灌下去,從不許她有半分他的骨血。 阿謠知道裴承翊會是統(tǒng)率萬民的天之驕子,不會耽擱于兒女情長??伤f萬不能接受如袁姑娘說的那般,她只是因為與秦大姑娘生得相像,才得了這份恩寵。 阿謠搖著頭,本能地反駁道: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從未見過秦大姑娘,也不知我與她生的相像,容貌都是雙親給的,我又哪里知道會有這般巧合?” “赫,你倒是嘴硬,可憐了宜然和殿下原本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璧人,如今宜然被你害得日日以淚洗面,怎么,你如今倒連這賬也不敢認了?” 對方字字句句步步緊逼,即便看著阿謠臉色白了,眼眶發(fā)紅再發(fā)紅,也仍舊沒有停下來。阿謠也不是一點兒脾氣沒有的小綿羊,這般情形下,忍不住說: “我沒有做過的事情,自然不會承認!我還有要事在身,袁姑娘請自便。” 她說完,并不給對方繼續(xù)說話的機會,抬步便往前走去。想著離開這是非之地,躲回她的鵪鶉窩去。 可是阿謠沒想到的是,那袁姑娘竟然就這么追了過來。方才她們說話的地方是一處隱蔽的小道,可走了這幾步,就到了后花園寬敞的大道上。這里既有京中來赴宴的貴女們,也有來來往往的宮人們,袁姑娘就從身后揚聲叫住了阿謠: “林侍妾,站住?!?/br> 這聲音并不小,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著她們這邊看過來。 袁姑娘似乎不怕事情鬧大,當著眾人的面,就對阿謠道: “林侍妾偷了別人的恩寵還這么理直氣壯,瞧著這趾高氣揚的樣子,莫非真當自己現(xiàn)在是太子妃娘娘了?” “袁姑娘,慎言?!?/br> 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視之下,阿謠倍感難堪,只殘存一絲理智提醒那袁姑娘不要亂說話。 這里是東宮,那袁姑娘這般信口胡謅,實在是魯莽。 阿謠原本好心提醒她不要亂說話,可袁姑娘并不領(lǐng)她的情,反而變本加厲。 直說到阿謠忍無可忍,反唇相譏: “袁姑娘可知道今日宴會的目的是什么?” “自是知道?!?/br> “既然知道是與殿下選妃有關(guān),袁姑娘口口聲聲說阿謠破壞了殿下與秦大姑娘,為何自己今日還要來赴宴?” 她的聲音雖然輕淺,可說出來的話卻字字有力得很,直將那袁姑娘噎得說不出話來。 須臾之后,便見袁姑娘惱羞成怒: “林侍妾好伶俐的一張嘴,想必在東宮作威作福不是一日半日了吧?今日本小姐就發(fā)發(fā)好心,讓你知道什么叫規(guī)矩,什么叫體統(tǒng)!” 袁姑娘說完,便揚聲叫身后的婢女: “你們兩個愣著干什么,還不動手?” 雖然袁姑娘這樣說,可那兩個婢女尚有理智,知道阿謠是東宮中人,再怎么樣也輪不到袁姑娘來打罵。 旁邊有其他名門貴女看著事態(tài)嚴重,也紛紛上來規(guī)勸: “袁jiejie不可,到底是太子殿下的人,動不得?!?/br> 可是袁姑娘現(xiàn)下像是鬼迷了心竅,打定了主意要給阿謠難堪,見婢女們都不肯動,忍無可忍自己上前一步厲聲說了一句: “有什么打不得?如今這種賤人也敢爬到我頭上來了,今日我說什么也要懲治了她!” 她說完,當即便揚起手來,眼見著巴掌要落到阿謠臉上。 阿謠的臉瑩潤細膩,吹彈可破,這一巴掌打下來,恐怕印子要留上好幾日。她下意識想向后退,可是這一步還沒退出去,倏然就撞上一具溫熱的胸膛。 男人是大步走過來的,阿謠剛撞到他身上,他便一把拉著她的手腕,將人護到身后。下一瞬,沒等那袁姑娘反應(yīng)過來,便冷聲說道: “孤竟不知,如今這東宮是你做主了?” 第4章 原本嘈雜的花園中,因為這么一句話,瞬間陷入了靜窒狀態(tài)。 在場的貴女們知道今日會見到太子殿下,可沒人想到會是在這樣的情形下見到。 分明只是袁姑娘一個人欺負了阿謠,可這般情形下,在場看熱鬧的每一個人,都覺得自己像是幫兇。 裴承翊凜冽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最終還是落到了袁姑娘身上。 男人的眼中像是有無數(shù)根冰刀子,正一根根刺向那袁姑娘。莫說是她,旁人瞧著,都覺得膽戰(zhàn)心驚。 在場眾人無一不屏息凝神,愣是不敢出半點兒聲音。 唯有那袁姑娘,見到太子來了,剛剛那只揚起來預(yù)備打阿謠的手還未來得及放下,愣怔了半晌,才在身后婢女的提醒下嚇得急急跪了下去,口中盡是告饒的話: “太、太子殿下贖罪,臣女,臣女不敢!” “不敢?” 裴承翊的聲音低得駭人,也不知為何,倏然話鋒一轉(zhuǎn), “你是哪家來的?” 彼時那袁姑娘正跪在地上,垂著頭,大氣也不敢喘一聲。本以為太子爺會就這樣處置了她,沒想到突然聽見裴承翊問了這么一句,她心中的懼意緩和了些,愣了愣,才答道: “臣女來自乾平侯府袁家。” “你父親是袁祥?” “正是家父?!?/br> 袁姑娘聽裴承翊這幾句問話并沒有責備的意思,一時間心中也不如方才那般擔心。 想來也是,那林氏只不過是一個連正經(jīng)名分都沒有的侍妾,論起身份來,如何比的上她?太子殿下自然是拎得清的,怎么會為那么一個女人而來責備她? 她心中這樣一想,不禁覺得心中寬慰不少,連面上的神情都輕快起來。 可她不了解裴承翊。 他是帝后膝下唯一嫡子,自小就是按儲君培養(yǎng)的。養(yǎng)的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心性。他越生氣時,往往越平靜。 正如現(xiàn)在,袁姑娘見他這般態(tài)度,以為他不會責罰她,可下一瞬,就聽他聲音不帶一絲溫度,輕巧地處置道: “來人,將她拖出去,撒野都撒到東宮來了,你們這些人都是死人么?” 在場的宮人俱是半個字都不敢言,噼里啪啦跪了一地。 裴承翊對上袁姑娘不敢置信的目光,眉頭微皺,淡聲下令: “拖出去,日后不得踏入東宮半步。還有,陳忠,你去乾平侯府告訴袁祥那個糊涂的,讓他好好管教女兒。” 男人長身玉立,不怒自威。說話的時候一只手還背在身后,緊緊握著阿謠的手,像是在安撫,在保護。 聽到裴承翊這話以后,那袁姑娘登時臉色發(fā)白。 京中高門大戶最最看重的,便是臉面。若真如太子殿下那樣說,到時候不光是她的顏面掃地,前程無望,就連乾平侯府也會大大失了面子,免不了遭人恥笑。 她原本就是掛個名在家中主母名下,實際上是個妾生庶女,到時候,恐怕乾平侯府連她母女二人的立身之地也沒有了! 袁姑娘斷斷不敢去想此事后果,一時之間只記得叩頭求饒: “求殿下息怒,網(wǎng)開一面,念在臣女只是一時糊涂,臣女求求殿下了,求求殿下了?!?/br> 裴承翊被她哭鬧得沒了耐心,沖一旁侯著的東宮總管太監(jiān)陳忠道: “拖出去?!?/br> 似乎是見到求不動裴承翊,袁氏干脆求到了阿謠頭上 : “林侍妾,林侍妾救救我,求求你讓殿下網(wǎng)開一面吧,求求你!我無意冒犯,你大人有大量,幫我求求殿下吧!” 經(jīng)她這么一說,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落到阿謠的身上。似乎是在等著看阿謠會說什么。 不過還未等到阿謠開口,裴承翊卻回過頭來,看了阿謠一眼。 似乎是在警告她不要婦人之仁亂說話。 其實阿謠原本也沒想求情的。她雖然素日里溫溫和和,可從來不是一個同情心泛濫的爛好人。沒道理剛剛?cè)思疫€要打她,她現(xiàn)在反過來還要替對方求情。 那袁姑娘還想再求,不過已經(jīng)被陳忠?guī)丝刂破饋?,她涕淚不止,仍在哭,裴承翊卻冷眼看著,只撂下一句: “敢動孤的人,就該知道下場?!?/br> 說罷,便拉著阿謠闊步離開。 - 富麗堂皇的正殿上,地上鋪的是大塊的漢白玉磚石,殿中雕梁畫棟,放著數(shù)個高大的書架子,架子上典籍羅列。 遠處煙爐里一縷輕煙搖搖晃晃,幾乎掩住了階臺上放著的紫檀木大案。 這里是裴承翊的書房。 男人就這么一路拉著阿謠,從后花園到了前頭書房。 如非極要緊的事,阿謠一般是不會來這里的。她從不敢因為自己的一點兒小事,而耽誤了裴承翊的大事。 不過今日的事情,今日他在她危及的時刻挺身而出,護著她、安撫她。他說她是他的人,他的人不許旁人欺負。阿謠以為他不會再見她,不會再理她的,可見到旁人欺辱她,他還是出現(xiàn)了。 她不可能不感動。 裴承翊這么一路拉著阿謠進了殿門,可一路上愣是一句話也未同她說。像是還在賭那日的氣。 一直進了書房正殿,裴承翊揮退宮人,在原地站定。 等到偌大的大殿上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的時候,男人才轉(zhuǎn)過頭,看向阿謠。 他薄唇微啟,頓了頓,話卻沒說出口,反而拂袖進了里間,只留下阿謠一個人在大殿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