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翁斐為它，犧牲的太多。代價一旦付出，就會忍不住深陷其中，沒有達到目的就無法罷休。

    離刺史府還有些路時，馬車停了下來，魏隱對老者道過謝，慢慢地走進去。

    星光璀璨時分，門房都打起了瞌睡，魏隱路過西邊客舍時腳步停留了下，目光有一瞬凝在那緊閉的外門，終究還是一掠而過。

    楚生一直在候他歸來，興沖沖地很想說他知道要如何討衛(wèi)姑娘歡心了，畢竟要先禮后兵，總不能一開始就對人家姑娘說看中你了和我走罷。但他剛見到魏隱，就也被輕易打發(fā)走了，站在廊下時不禁摸了摸腦袋，想：王爺平素就冷冷淡淡，但今夜，好像格外得沉默？

    讓魏隱來說，也解釋不清，可能自從見到了那個和云姜如此相似的少女后，他就漸漸有了這種感覺。

    他其實，一直在努力遺忘這個人。外人傳他因亡妻不續(xù)娶，夸他深情，內(nèi)因也并非如此。只是他成婚的時機還未到，無論是身邊屬官還是他自己，都有了屬意的人選。

    假使非他所愛，婚姻作為籌碼，就不覺得有甚么。

    他剝了顆桂花糖含入口中，把自己重重地摔進被褥，雙目無焦距地盯著上空，忽略其他一切感觸，唯有甜味停留在舌尖。

    看著看著，魏隱忽然重重嘆了口氣，翻過身側(cè)著。已至而立的他本來早已沉穩(wěn)，這個樣子，卻很有種少年愁苦的模樣，若讓他人來看，肯定不敢認這個是矜貴傲氣的長義王。

    他摸向腰間，習慣性地要摩挲甚么，卻發(fā)現(xiàn)那里空蕩蕩，眼皮微跳頓時坐了起來，回憶今日行程。

    今日確有幾次匆忙，很可能它落在哪兒沒有注意到。

    會在哪處？

    魏隱皺眉掃過屋內(nèi)，隨后目光一定，落在了窗戶那兒。

    他出門前合上的小窗不知何時被打開，靠窗的小桌上，靜靜躺著他熟悉的小黑盒。

    被人打開過。甫一入手，魏隱就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雖然被復原得很好，但他對這個機關盒太熟悉了，幾乎是閉著眼睛摩挲，都能描繪出它所有的細節(jié)。

    這是世上獨一無二的機關盒……意識到這點，魏隱的心跳，突然快了起來，因為他已經(jīng)猜到打開的人會是誰。

    除了那個讓他感到無比熟悉，想要直接奪來的少女，沒有其他可能。

    他對少女沒有感情，只是將曾經(jīng)的一腔思念寄托在了這個相似之人的身上罷了，本來想的是，能帶在身邊做個擺設，日日看著也好。既然和善善那樣神似，他就容不得她最后陪在別人身邊。

    可是這一刻，魏隱心中被厭惡了千萬遍的臆測，又忍不住冒了出來。

    也許，當真是那絕不可能的可能呢？

    …………

    翌日，云姜一覺睡到自然醒，時辰已不早了。冬日沒了雀兒的啁啾聲，便也仿佛少了一分生機。

    她推開窗，就見少年可憐巴巴地蹲在下面，見到她立刻直身站起來，“扇扇，餓。”

    昨夜他費了好大一番力氣，才繞過魏隱的人把盒子放進了他臥房，半夜其實就餓了，只是回來沒敢吵醒云姜。

    “先吃顆糖。”摸摸他腦袋，云姜道，“下次不許再亂撿東西了，知道嗎？”

    “嗯嗯?！?/br>
    子揚才不會再撿那個討厭的人的東西，他昨天看到扇扇盯著那個東西出神很久，神情是他完全看不懂也無法打斷的，子揚心里，就非常不高興。雖然最后還是讓他物歸原主，但當時子揚就恨不得把東西丟掉，再踩好幾腳。

    現(xiàn)在，就算給他十只烤雞，他也不會再給扇扇看到這樣的東西了。

    “衛(wèi)息還沒回來嗎？”

    子揚搖搖頭，“沒看見?！?/br>
    看來他們有進展了。云姜想。

    她領著隨身掛件子揚，準備去街上找些好吃的，這會兒餛飩面餃攤早就開了，她尤愛這些市井美食。

    出門的時候，云姜沒發(fā)現(xiàn)，隔著一條長長的走廊，有個男子在那兒站立了許久，發(fā)間都凝上露水。這會兒見到她離開，也跟了上去。

    男子便是魏隱，他昨夜沒有直接過來質(zhì)問，今早也只是默默地候了許久，楚生隨侍左右，怎么看怎么都覺得王爺中邪了。

    從昨夜開始王爺就顯得不對勁，這會兒尾隨人家衛(wèi)姑娘，就更奇怪了。

    并非楚生有忠仆濾鏡，而是以他們王爺?shù)钠沸韵嗝病⒌匚粰鄤?，若稍微流露出那個意思，有哪個姑娘抵擋得?。?/br>
    縱然，這位衛(wèi)姑娘看起來性情瀟灑，無拘無束，似乎不是攀附權貴之人，但也不見得會拒絕。

    “王爺……”他才剛開了個頭，就被魏隱抬手止住了，“禁言，跟著就好。”

    “……”行罷，楚生倒要看看，王爺?shù)降紫胱錾趺础?/br>
    魏隱要做的也不特別，他只是起了懷疑，然后欲跟在少女身后，仔細觀察一番她，來驗證心中猜想罷了。

    那個一開始就冒出過，然后瞬間被他拋棄的猜想……隨著小黑盒被另一人打開，徹底在他心中扎了根。

    烏黑的眼，動也不動地看著前方少女，許久才輕輕地眨一下。

    云姜選中一個餛飩攤，只聞香味，就知道其湯是用豬腿骨熬制了許久而成，餛飩看起來也是皮薄餡兒厚，個個分量十足。

    她給子揚點了十碗rou餡兒餛飩，轉(zhuǎn)頭問攤主，“可有荸薺rou餡兒的？”

    攤主笑了，“我還當姑娘是新來的，原來是熟客。這荸薺餡兒餛飩，可是我這攤在滄州城的特色，擺了有幾十年了，從爺爺那輩，傳到了我這兒?！?/br>
    云姜亦笑，“我偏愛甜，這餡兒給我多煮些。”

    少女笑起來宛若三月春花，冬日清冷的早晨，也隨之增色不少。攤主少見這樣容貌出眾的姑娘，見她溫和，便也喜愛得很，“好嘞，馬上就好?！?/br>
    作者有話要說：　　這本文的發(fā)展……只能說大家應該都想不到。感謝在2020-10-23 23:32:41~2020-10-24 21:00: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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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時辰已經(jīng)不早了, 為何這條街還是這么冷清？”

    攤主麻利地下餛飩，邊回：“過了趕集的時辰，人可不就少了, 這會兒天冷, 都不愿出來逛呢。姑娘聽說前幾日胡家的慘案沒？都說滄州城出了個窮兇極惡的大盜, 現(xiàn)在人人都怕呢?！?/br>
    竟然被傳成了大盜，云姜意外地想。

    不過，她也就隨口一問, 轉(zhuǎn)頭就被香噴噴的餛飩吸引了注意。子揚埋頭努力, 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吃了三大碗, 他是貓兒舌，燙的東西吃起來總會忍不住嘶氣，模樣好笑又可愛。

    受他影響, 云姜更是食欲大開，荸薺剁碎混在rou中, 餡兒嘗起來又鮮又甜, 間或喝一口濃郁的骨頭湯, 美極了。

    這具身體弱，胃口也小, 可不知不覺間, 云姜就又添了碗, 剩下半碗?yún)s實在用不了下。

    “幫扇扇?！弊訐P雙眼撲閃撲閃, 得到應允后立刻就把餛飩倒進了自己碗中，呼嚕呼嚕起來。

    攤主看了笑起來，覺得少年男女間這樣純粹的情誼實在令人動容，他這把年紀了更是要感慨一句，年輕真好。

    楚生跟隨自家王爺在后面偷偷望著, 也覺得那餛飩攤香氣誘人，都想自己去嘗一碗了，“這衛(wèi)姑娘是個老饕啊，這么多攤子，一眼就找到了最好吃的那家，我要是……”

    話語戛然而止，楚生看著他們王爺怔然的神情，驚訝不已。王爺從來喜怒不形于色，仿佛萬事盡在掌握中，就算衛(wèi)姑娘特別些，可人家只是吃碗餛飩而已啊。

    用了早飯，云姜不急著回府，繼續(xù)慢悠悠閑逛起來，她不喜人多，這會兒冷清些正好。

    但凡姑娘家，幾乎沒有不喜歡綾羅美裳、珠寶首飾的，她也喜歡，何況當小皇帝這些日子，云姜確實沒怎么看過這些了。

    她帶著子揚進了仙姝閣，此處可選漂亮的成衣，也可量身定做，二三樓還有珠寶首飾可選。

    子揚本就年少，清雋的相貌加上清亮無暇的雙眼，看上去就像個和家中姊妹一起出來逛街的小少年。見他好奇地張望，店中人都忍不住面帶笑意，看著這對相貌出眾的少年少女。

    在子揚這兒，沒有明顯的男女之分，不然早在第一次看到云姜女裝時他就會懵了。所以，此刻云姜拿著珠花在子揚發(fā)上比劃時，他也絲毫沒有抵觸，反而興致勃勃。

    他有樣學樣，一連挑了幾個發(fā)釵，非要云姜試。

    仙姝閣內(nèi)有婦人專為客人根據(jù)首飾梳新發(fā)髻，在她的巧手下，飛仙髻、垂鬟分肖髻、百合髻等一一被云姜試過，子揚越看，眼眸越亮，“好看，扇扇，好看。”

    婦人道：“姑娘相貌出眾，怎么梳都好看。說實誠話，以姑娘的模樣，就是隨便抓抓這頭發(fā)，都美得像天仙兒似的?！?/br>
    子揚拼命點頭。

    婦人又道：“小公子也覺得好看呢，可見不是我一人這么想?！?/br>
    子揚又拼命點頭。

    云姜失笑，婦人是生意人，嘴甜不奇怪，倒是子揚，看起來像足了這家店的托兒。

    她心情很好的模樣，“那就都要了?！?/br>
    婦人笑容頓時真切許多，“姑娘大氣，這些首飾能配您啊，也是它們有幸?！?/br>
    正要去結(jié)賬時，云姜注意到子揚看著那些首飾和衣裳，再看看自己，明顯有點想法。她問過后，少年才猶猶豫豫地說：“子揚，和扇扇一樣?！?/br>
    他是在問，他能不能和她作一樣的打扮，云姜很容易就聽懂了。

    略一思索，云姜頷首道：“可以的?！?/br>
    仙姝閣外，楚生百無聊賴地在對面的茶樓閑坐，有種自己是尾隨人家姑娘的登徒子的感覺，但再看王爺正經(jīng)的神情，頓時又覺得是自己不經(jīng)事，小題大做了。

    說起來，姑娘家逛這些店當真是費時辰啊，這就是他平素不愿陪母親meimei她們閑逛的原因了，首飾不僅要分樣式，還要分顏色，衣裳就更別說了，甚么布料、裁剪、長短、輕薄……細細比較起來，能把他逼瘋。

    喔，小半個時辰了，終于出來……等等，隨衛(wèi)姑娘進去的，不是那個名為子揚的少年嗎？怎么再出來，衛(wèi)姑娘身邊就也變成個姑娘了呢？

    楚生不禁直起身，定睛看去，沒錯，衛(wèi)姑娘身邊依舊是個活潑可愛的少女，只是個子明顯要高很多。

    看到那熟悉的面容，楚生露出震驚的神色，不會吧，不會真是他想的那樣吧？

    “子揚，別跑了?！毕路?，云姜對身邊人的呼喚，證實了楚生的猜想，臉色像裂開一般。

    沒想到衛(wèi)姑娘還有這等癖好，委實可怕。

    換上女裝后，子揚比平時更活躍了，試圖從不同的角度去觀察這件裙子。

    云姜含笑看他好奇寶寶般動作，片刻后又無奈道：“不能掀裙子。”

    她走過去，幫子揚把掀起的裙擺壓好，理了理他被發(fā)絲牽住的耳墜。子揚的耳朵形狀有個可愛的上揚的尖尖，有些像立耳的狗狗，云姜看著有趣，便捏了捏，隨后就看到那只耳朵以rou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通紅通紅，還在發(fā)燙。

    “……怎么？”

    子揚紅著耳朵小聲道：“喜、喜歡，扇扇，還捏。”

    看著這樣的他，云姜瞬間就理解了那些喜愛養(yǎng)男寵的貴女心情，著實……令人心癢難耐。

    她順著子揚的意思，又捏了捏，聽到他從喉間發(fā)出舒服的聲音，雙眸變得濕潤潤的，仿佛在求她，捏捏，再捏捏。

    “嘖嘖，光天化日之下，衛(wèi)姑娘也太欺負人了罷。”楚生感慨，“不過這小少年換起女裝來倒真挺好看。”

    清秀可人啊，雖然不及衛(wèi)姑娘容色絕麗，但也是個可愛小佳人了。

    楚生注意到，來往不多的行人，大部分都有意無意在看這主仆倆。再看自家王爺，……臉色好像很黑的樣子。

    想想，楚生也能理解，衛(wèi)姑娘畢竟是王爺看上的人，此時在和別的男子大庭廣眾下親近，不高興很正常。

    街道上，子揚第一次知道，被捏耳朵是這么舒服的事，他以前當馬奴時，經(jīng)常被人提著耳朵罵蠢，都疼得很，和此時完全不同。扇扇的手，柔軟又小巧，就算就再大的力度捏他都不會痛，他反而覺得捏久了，扇扇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