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是為了什么？

    心中好像有一塊什么在逐漸明朗，卻又叫人摸不著頭緒，皇帝想抓住那一縷清明，努力做著猜測，“皇后……想絕了朕的子嗣？想讓大宣的江山社稷斷送在朕的手上？”

    榜嘎差點一頭栽倒在地上。

    在旁一直沒開口的蘇德順都聽不下去了，皇帝在政事上老辣獨斷，面對其他妃嬪時也算是游刃有余，下午不還懂得賞物件兒哄皇貴妃高興么，怎么一碰上皇后相關(guān)的事兒就兩眼抓瞎？蘇德順沒轍沒轍的，只能語重心長地引導(dǎo)皇帝，“萬歲爺，您得往女人心思上想?！?/br>
    皇帝心里覺著太窩囊了，甭管碰沒碰過，好賴他后宮里正經(jīng)有十來位妃嬪，居然還得靠倆太監(jiān)教導(dǎo)男女之法。一輩子沒揣摩過女人心意的皇帝愣了愣，埋頭苦悟去了。

    榜嘎很有拿人錢財□□的覺悟，跪也跪出了赤血丹心的豪情，“奴才碎嘴子議論主子，奴才萬死！但今兒就是馬上推出去受斬刑，奴才也要照實說了！萬歲爺，往?；屎笾髯觼恚鷽]給皇后主子露過一回好臉色，今兒皇后主子眼睜睜瞧著萬歲爺和貴主兒談笑，您還當(dāng)著皇后主子的面兒翻了貴主兒的牌子，您跟皇后主子都還沒……”再是人盡皆知的事也不能說出口，榜嘎掐斷了半截話，總歸總結(jié)語就是：“皇后主子心里能好受么！”

    噼里啪啦倒豆子倒完了，榜嘎脖子一伸預(yù)備等死了，他可是為了皇后主子豁出去了，對得起茵陳塞給他的幾枚金錠子了。希望主子娘娘看在他衷心為主的份上，還能想起來給他配頂薄棺材，別讓他凄凄涼涼的，落得一個在十四槐被野狗分食的下場。

    蘇德順覺得還不成，這事兒得找個丫頭來說，蘇德順把甘松叫來了，甘松在養(yǎng)心殿了見證了一切，前因后果了解得明明白白的，她為人老實，心里不確定的事兒，語氣不是十分的肯定，“依奴才的意思……這……要是換了奴才……”

    榜嘎急了，連聲催她，“你別說你，就說皇后主子?！?/br>
    皇后主子不樂意叫萬歲爺翻牌子，和皇后主子是不是喜歡萬歲爺，分明是兩件事啊。甘松看看擠眉溜眼的蘇德順，再瞧瞧邊上齜牙咧嘴的榜嘎，為人得隨大流啊，她只好選了個沒錯處的說法，“皇后主子應(yīng)當(dāng)是敬愛您的?！?/br>
    皇帝這回終于聽明白了，面上無動于衷，心里驚濤駭浪劈大雷，“皇后……喜歡朕？”

    短暫的震驚過后，皇帝覺得那也沒什么了不得的，他英俊勇武、氣魄非凡，世間萬物都在他一念之間，大宣朝所有男人排成一溜，皇帝說自己是第二，誰敢稱自己是第一？

    皇帝越想越認(rèn)為是這么回事兒，皇后為他的魅力所傾倒，乃至對他癡迷，想獨霸他的后宮，也是人之常情。

    皇帝像是得了臉，更加拔譜兒了，滿口祖制大義，“皇后善妒不容人，乃為后大忌?！?/br>
    榜嘎心道不妥，好心辦壞事，可別把皇后主子給坑害了，可他也不懂啊，只能隨口胡謅謅，“宮里奴才不敢說，就說民間，但凡是女人喜歡一個爺們兒，自然都是想做爺們兒頭一個女人的?！?/br>
    說完榜嘎想讓甘松幫腔，甘松低頭數(shù)磚塊不吭聲，他照著腰戳了甘松幾指頭。甘松得了信號，心想反正皇帝不是女人，這輩子也弄不清楚女人的感受，點頭贊同榜嘎，“是這么個理兒。”

    這么說皇后沒想獨霸后宮，只是想做稱霸他后宮的第一人，皇帝細思量思量，覺得湊合還算能接受。

    蘇德順抓緊時機向皇帝通報，說下午坤寧宮鬧了大陣仗，太醫(yī)院和御藥房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齊齊出動往坤寧宮去了。

    皇帝想起皇后那會兒蒼白的臉色，這么說，皇后沒騙他，是當(dāng)真病了？

    這下問題嚴(yán)重了，剛大婚沒兩日，皇后絕不能這個時候突發(fā)什么急病去了，要死也得等幾個月再死。

    皇帝立刻說起罷，得上坤寧宮看看去。

    御輦也不傳了，皇帝支棱著兩條腿，大跨步，走得嗖嗖生風(fēng)。

    苦了后頭跟著的太監(jiān)們，沒皇帝腿長，哈腰碎步跟著一路小跑。

    這條路比想象中還要漫長，走了像是有一輩子，總算是到了，皇帝沒讓通傳，悄聲走進了東暖閣里。

    藥渣的濃郁苦味在空中彌漫，暖閣里攏了好幾盆炭火，烤得人心焦火燥，皇帝心一沉，發(fā)現(xiàn)皇后的情況似乎不容樂觀?；屎笤诒笨簧峡s成一小坨，半夢半醒的，正痛苦地哼哼唧唧。

    第9章

    皇帝嗅到空氣中飄蕩著一股若有似無的淡淡血腥味。

    皇帝對血的氣味格外敏銳。

    皇帝尚七歲時，曾跟著先帝爺一道南巡，在一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界兒撞上蓮藕教行刺，皇帝的車鸞不知怎的跟大部散了，身邊只有幾個侍衛(wèi)和奶媽子。尚年幼的小皇帝躲在已經(jīng)斷氣的看媽懷里，眼睜睜瞧著侍衛(wèi)、奶媽子一個個倒地，刀光迸濺，血流成河。

    小皇帝微服出行穿得樸實，蓮藕教不知道他的身份是六阿哥，但看陣仗也知道是個貴族公子哥兒，打算留著他跟先帝爺談條件。

    小皇帝看上去嚇壞了，芯兒里也確實是嚇壞了，嗚嗚咽咽真真假假的哭。蓮藕教教眾對這才齊腰高的半大小子沒防備心，大部分人都去跟先帝爺?shù)氖绦l(wèi)比劃刀槍了，只留倆人下來看守小皇帝。

    小皇帝趁人不防備，抽了柄倒地侍衛(wèi)的刀就沒頭沒腦往那倆人身上瞎刺，得虧是從小打布庫，比旁的小兒來得靈巧矯健些，又正趕上那倆人一個睡覺一個撒尿，小皇帝殺紅了眼，被找來的侍衛(wèi)制住時才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把那倆邪教教眾戳成了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