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驟然覺得自己以前嗆她擠兌她多蠢，她這人太擅長冷暴力了，你生氣，她不理你，你跳腳，她不理你，妄圖讓她主動去哄人，那簡直是癡人說夢。

    對付她，就得不要臉點(diǎn)兒。

    車子到了盈瑞小區(qū)，amanda下了車，彎腰在沈林歡那邊說了再見。

    車窗降下來一半，陸堯吩咐她，最近手機(jī)不要關(guān)機(jī)，二十四小時待命。

    amanda嚴(yán)謹(jǐn)認(rèn)真地應(yīng)了聲是。

    余光里，沈林歡貼著右側(cè)車門坐，陸總擠著沈林歡，兩個人擠在一個座位，陸總手插在沈林歡腰間，半環(huán)著，一副極強(qiáng)勢的占有姿態(tài)。

    amanda垂眸，再次欠身說了再見，轉(zhuǎn)身走了。

    沈林歡看著amanda窈窕的背影，走向破舊的小區(qū)，不由出了片刻神。

    她和……蘇濛真的很像。就是插課件那天，被沈林杰擠兌的時候，替她說話那個女生。

    “你還記得蘇濛嗎？”沈林歡側(cè)頭問他，沒什么情緒變化，像是突然想起來。

    陸堯扣著她腰的手無意摩挲了下，頷首，“記得?！?/br>
    沈林歡卻沒看他，只是帶著些微悵然地看著車窗外，amanda已經(jīng)進(jìn)了小區(qū)，密集的鴿子籠一樣的舊樓，陽臺上衣服被單五顏六色像是經(jīng)幡。

    “她和amanda很像?！鄙蛄謿g只是說。

    陸堯想起來，唇角的笑意漸漸收了。

    蘇濛是沈林歡初二時候唯一的朋友，但友誼沒有維持多久，蘇濛算是個外向型的女孩，活潑愛笑，一身正氣，覺得沈林歡很厲害，想和她做朋友，沈林歡也沒有拒絕。

    只是沈林歡是個太封閉的人，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太久，很難和人交心，和她做朋友太累了。

    后來蘇濛說不要和她做朋友了，還很鄭重地和她當(dāng)面說了，她說：“沈林歡，你偶爾也可以看看身邊人。”

    她說那話的時候，陸堯就在旁邊，倚靠在后桌上，懶懶散散地拿著手機(jī)和人閑聊著。

    沈林歡看著蘇濛，很久，大約都有半分鐘了，他以為她會說些什么，她只是點(diǎn)點(diǎn)頭，說了句，“抱歉！”

    蘇濛回去座位上的時候還哭了，說從來沒有這么挫敗過。

    陸堯覺得沈林歡可真絕情，到最后也沒去關(guān)心一下。

    那天沈林歡一道題算了十四遍，都沒有算出來答案，最后指骨用力，捏斷了一支筆，指骨捏得都發(fā)白了，脖子上青筋暴起，下頜崩成一條直線，面上卻仍無表情。

    陸堯在旁側(cè)微微挑眉，“生這么大氣??？”

    沈林歡垂頭繼續(xù)算題，語調(diào)平緩到?jīng)]情緒，“沒事?！?/br>
    她只是在氣自己，她并不想傷害蘇濛，也很努力地去維持友誼了，但對她來說，真的是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所有人都覺得沈林歡夠薄情夠過分，私下里都在譴責(zé)她，陸堯卻覺得她沒看起來那么絕情。

    她被斷筆扎破了手，血淋淋的，他問沈遇要了盒創(chuàng)可貼遞給她，沈林歡沉默地推了回來。

    她說：“不用?！?/br>
    陸堯有些生氣，“油鹽不進(jìn)的，難怪人蘇濛受傷?！?/br>
    沈林歡抿了抿唇，沒吭聲，陸堯再次把創(chuàng)可貼丟過去，她依舊推回來，“謝謝，不用?！?/br>
    陸堯看了她會兒。

    沈林歡蹙眉，“我說了，我不需要?！?/br>
    帶了點(diǎn)兒脾氣。

    陸堯舌尖輕頂牙齒，暗罵自己賤。

    每次看她遭遇挫折都會心軟去幫她，然后每次都會遭受她的冷遇和拒絕。

    比如那次她因?yàn)樘^孤僻不合群被老師開導(dǎo)依舊無果后遭受了來自老師的冷嘲熱諷，并且借著由頭罰她獨(dú)自做板報，她從早自習(xí)下課一直弄，弄到第一節(jié) 上課，他吃完飯回來又去帶了份早餐給她。

    她看到早餐，說了句謝謝，又說了句不用。

    陸堯哪碰過這樣的壁，向來都是別人捧著他，他就說了句，“買都買了，你不吃扔了。”

    她就任由早餐放在桌子上，一直放到近中午，陸堯覺得實(shí)在刺眼，親自扔了，那會兒他就說，我再理她算我賤。

    后來呢……

    他真就賤。

    一次一次，臉伸過去讓她踩。

    沈林歡覺察到陸堯情緒變差了，但也沒有深究是因?yàn)槭裁础?/br>
    蘇濛和amanda性格一點(diǎn)都不像，但骨子里就有那股勁兒，特別像。

    倔強(qiáng)，不服輸。

    陸堯緩了片刻，逼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他不想一遍一遍逼自己承認(rèn)以前，沈林歡自始至終，從未拿正眼瞧過他，偏他還一次一次往上湊。

    -

    陳盛榮果然在，他來得早，和陸老爺子已經(jīng)說了好一會兒話了。

    他一臉病容，不知道裝的，還是真的突然病了，時不時掩唇咳著。

    陸老爺子抬頭看到陸堯和沈林歡，忙問了句，“歡歡手怎么樣？”

    陸堯走過去，在爺爺側(cè)邊坐下，正對著陳盛榮，“好大一片，涂了藥，也不頂用，疼得一直哭。也不知道會不會留疤?！?/br>
    趙卿之下了樓，湊過去看沈林歡的手，驚呼道：“天吶！”

    沈林歡蜷縮了下手，似乎是無措，“沒，沒事。是我太沒用了?！?/br>
    她說這話，很輕，沒有刻意委屈，卻顯得委屈極了。眼淚啪嗒落了下來，倒是越來越駕輕就熟。

    趙卿之心疼得不行，“怎么會呢！這怎么能怪你。”說著，去罵陸堯，“你這么老公怎么當(dāng)?shù)模谀戕k公室好好的待著，也能燙成這樣，女孩子的手多矜貴，留了疤怎么辦？虧你爺爺還夸你能干，我看一點(diǎn)兒出息都沒有?！?/br>
    陸堯原本只是做戲，被母親這樣一數(shù)落，倒真覺得愧疚起來，誠然這事事出有因，但說到底是他太優(yōu)柔寡斷，養(yǎng)了個大患在公司。

    “媽，別罵了。她今天哭得我都自責(zé)死了，你再罵我，我干脆別活了。”陸堯無奈。

    沈林歡扯了趙卿之一下，“媽，你別罵他了。陳伯伯說得沒錯，是我沒用，什么都干不好?！?/br>
    她這樣一說，趙卿之就更生氣了，“誰能耐叫誰做去，咱們明兒不去了?！?/br>
    沈林歡故作遲疑，“媽，不行，程凜明天就要去海州島督建了，我不在，別人跟不上進(jìn)度?！?/br>
    “那總裁辦就你一個人啦？公司少了一個人還能不運(yùn)轉(zhuǎn)了。你就不去，讓他自個兒想辦法。”趙卿之看著她的手，只覺得那紗布包得觸目驚心的，guntang的水潑上去，想想都疼。

    陸堯跟他媽說：“我已經(jīng)說了讓她這兩天都不去公司了，您放心，公司少了誰都能運(yùn)轉(zhuǎn)。您兒子這點(diǎn)兒自信還是有的?！?/br>
    這一句一句，話里帶話。陸老爺子自然聽明白了。陳盛榮也聽明白了。

    過了會兒，陳盛榮又主動提自己要退休養(yǎng)老的事，陸老爺子沒反對，順著說：“咱們這個年紀(jì)，退休養(yǎng)養(yǎng)老挺好的。你安心退下來，我也放心?！?/br>
    退休了待遇自然也不會差，只是陳盛榮不甘心。

    但不甘心，到這步程度，也徹底無能為力了。

    他只能寄希望集團(tuán)自己的人能震懾一下陸堯，他吃了苦頭，自然會求他回去。

    飯都沒吃，陳盛榮就要走。陸堯和沈林歡去送他，陳盛榮回頭的時候，目光深深看了沈林歡一眼，沒想到自己翻車在這里，最后扯著唇道：“回吧，就送到這兒吧！”

    “陳伯伯慢走！”陸堯禮貌笑著。

    人走了，院子里兩個人影并肩站著，沈林歡送走這尊大佛，卻沒能松口氣，雖說陸老爺子這邊沒松口，但陸堯那里，依舊不會好過。

    陸堯還牽著她左手，忽而轉(zhuǎn)過身和她面對面，拉起她另一只手看，“還疼嗎？”

    沈林歡搖搖頭。

    “騙誰呢！”陸堯嗤道。

    “騙你呢！”沈林歡輕聲說，“不然騙誰?！?/br>
    陸堯原本陰郁的情緒，倏忽被她一句話撞散了。

    他彎唇輕笑起來，“你還挺……冷幽默?！?/br>
    沈林歡：“……”

    她只是實(shí)話實(shí)話。

    回了屋，爺爺問了陸堯幾句公司里的事，陸堯低聲交代著，爺孫兩個說了會兒正事，沈林歡被好幾個人圍著，一邊安慰她，一邊數(shù)落陸堯。

    不用再演戲，她又開始無措起來。

    到了吃飯的時候，陸堯才過來把沈林歡攬過去，無奈跟母親說：“我就那么十惡不赦？”

    沈林歡挨著他坐下，又發(fā)覺自己沒法吃飯的問題，剛抬了左手，陸堯去拍了下她手背，“我喂你?！?/br>
    “我自己來。”當(dāng)著陌生人面，沈林歡心理壓力還小一點(diǎn)，當(dāng)著長輩面，她只覺得頭皮發(fā)麻。

    陸堯在外人面前還繃著，這會兒都是家里人，他索性把她左手扯下來固定著，另一只手去喂她，湊得極近，“你不好意思什么呢？”

    趙卿之也笑，“讓他喂，不然要他干什么用?！?/br>
    今天大哥的小女兒在，陸堯的小侄女，今年才三歲，看到這一幕，奶聲奶氣說：“吃飯飯，小叔喂喂，軒軒也要要?！?/br>
    陸堯扭頭看了軒軒一眼，笑了，回頭看沈林歡，“來，吃飯飯，嘴巴張張?！?/br>
    沈林歡：“……”

    旁邊今天難得沉默的十二，陡然驚恐臉，看著陸堯，“啊，天吶，十一哥，你也太惡心了。”

    她狠狠搓了搓手臂，“十一嫂你快管管，我受不了，惡心心。”

    沈林歡聽到這個，不禁莞爾。

    陸堯被她這不經(jīng)意的笑晃了下眼。

    喲，會笑呢！

    第23章

    陸堯當(dāng)然不會撒嬌, 兩個meimei倒是很會，但小女生那種嬌嗔他是學(xué)不來的，唯一可借鑒的, 就是自己三歲的小侄女了。

    吃飯飯，要抱抱……

    最近軒軒的mama在糾正她這個毛病, 軒軒說話晚, 口齒不清，剛開始只會一個字一個字說，為了讓她開口容易，就教她說疊詞，飯飯，糖糖，球球……結(jié)果養(yǎng)成了習(xí)慣, 現(xiàn)在說什么都是疊詞，雖然可愛, 但她mama愁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