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很清晰地記得四年前程晏18歲生日那天發(fā)生的事。

    那天發(fā)生大型車禍，他連上兩臺緊急手術，結束時已經(jīng)過了凌晨。精疲力竭的他依然堅持回家，只想在她唇上印上一個吻，哪怕她已在睡夢中，他依然想告訴她，他等了好久好久，終于盼來她長大的這一天，他想問她，愿不愿意永遠跟他在一起，徹底將彼此融進對方的生命。

    然而回到家已是凌晨一點半，他還未見到她，就被父親叫進了書房，緊接著他從父親口中得知了讓他絕望的真相。

    冷靜下來后，他問“晏晏知道嗎？”

    “以后也不打算讓她知道…”

    他放心了一些。

    “做過親子鑒定嗎？”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在黑暗中似乎又看到了一絲微弱的光明，他需要切實的證據(jù)，否則無法說服自己放棄她！于是他連夜采集了程啟文和程晏的DNA，在下半夜回到了醫(yī)院，徹夜未眠…腦海里全是她在他床上的熟睡的畫面，秀眉微蹙，睫毛輕顫，枕頭還殘留著未干的水跡…很明顯她睡著之前在他的床上哭得很兇…

    一大早，他就委托生殖科的師弟幫他做了鑒定。等待的過程如此煎熬，但在看到鑒定報告中“被鑒定者雙方為父女關系的概率值經(jīng)計算為99.99%”時，他才知道，等待中的煎熬，竟然能稱得上是幸福的，起碼那時候，心里還存著一絲被稱作希望的東西…

    晏晏…晏晏…他在心里不停地喚著她…每喚一聲，心上就添一道裂痕，直到一顆完整的心裂成碎屑…

    今天是程晏22歲的生日，他決定完成四年前未完成的計劃。

    既然已經(jīng)堅定了對彼此的愛，就要讓父母徹底接受他們在一起。

    在這之前，程啟文來醫(yī)院看望程晏的幾次，話語和眼神中藏著隱約的暗示，程昱就大致推定，父親已經(jīng)接受了他們相愛的事實。所以當他與程啟文通電話時，程啟文直接表示會支持他們在一起，并幫忙說服林惠如。

    根據(jù)父親透露的信息，林慧如并不知道程晏的真實身世。只是要說服向來驕傲并且極其重視面子的林惠如，讓她接受一直都不喜歡的養(yǎng)女成為兒媳，本就是一件難事。尤其是在她還試圖利用程昱的婚姻來加深與鞏固與權貴高層們的利益捆綁時，更是困難。

    程啟文帶林惠如一同去往市郊別墅。林惠如肯來的原因只有一個，她已經(jīng)快兩個月沒見到程昱了。

    這是林惠如間隔叁年多，第一次見到程晏。她知道程晏出車禍在T醫(yī)院養(yǎng)病，但她并沒有主動前去探望，而程昱也不希望她來。他很清楚維持一個好的心情對程晏的康復至光重要，而冷漠母親的出現(xiàn)只會為程晏帶來精神壓力，更何況現(xiàn)在程晏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還會有負罪和內疚的情緒。

    所以當程晏看到林惠如的出現(xiàn)時，顯得有些驚慌。

    “恢復得真好！我的漂亮女兒又回來了！”程啟文面露笑意，看著程晏清爽的短發(fā)夸贊。

    “謝謝爸爸！”程晏回了一個甜甜的笑容。

    “我女兒現(xiàn)在成了身價幾十億的富豪了，爸爸mama也沒什么拿得出手的禮物，你是學建筑的，這個故宮的建筑模型，是他們內部嚴格按照比例用高級材料手工拼作出來的，我給你要了一套過來，剩余4套在各省博物館輪流展出…”程啟文讓人把模型搬了進來，全部拼裝占地就有二十平米，幸好別墅夠大，空房間也多。

    她感激程啟文的用心，但心里也有些隱隱的擔憂，心里盤算著如何找個機會讓張秘書偷偷送回去。曾經(jīng)她并不知道自己所收的生日禮物有多特別，直到從外人口中知道了18歲收到的那把小提琴的來歷，她才意識到父親已經(jīng)徹底融入了紅墻大院…

    “小昱，晏晏的狀況，下半年可以繼續(xù)上學嗎？”程啟文在餐桌上問起，語氣有些擔憂。

    “我下個月就去面試實習單位。”程晏沒等程昱解釋，自己先透露了計劃。建筑系是5年制的，她下半年就是大五，主要任務就是實習和做畢業(yè)設計。

    “過幾天回去醫(yī)院拍片復查，再決定…”程昱蹙眉看著程晏，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傷得有多重…

    “有你24小時看著，我放心…”程啟文點點頭。

    “程昱，你跟我說你工作忙，走不開，就是一直在這別墅守著她？”林惠如想起他總以工作忙的原因拒絕她為他安排的飯局，驟然問起。

    “是?！背剃庞只萑玟J利的目光，肯定了她的猜測。

    “你一個醫(yī)學教授，班也不上，每天浪費時間在這里？”林惠如控制不住語調上升，有些難以相信。

    “mama，這不是浪費時間。”程昱突然握住程晏的手，緩緩開口，語氣堅定：“我愿意無時無刻守在晏晏身邊，是因為我愛她…所以不止這段時間，未來我都會跟她在一起…”

    “你說什么？！”林惠如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得看著程昱。

    “我愛她…”程昱再次復述了一遍，語氣更加堅定：“所以請您接受程晏從養(yǎng)女身份轉變成您的兒媳…”

    “你…你們…”林惠如用手指著程昱氣得說不出話。

    而此時的程晏，也一臉驚愕得望著程昱，他，竟要將他們只能藏在黑暗中的關系，曝露在陽光下。

    “晏晏本就是被收養(yǎng)的，現(xiàn)在也隨她母親改了姓…連戶口都遷出了我們家…所以名義上，她與我已經(jīng)沒有任何親緣關系，我們在法律上是允許結婚的…”程昱面無表情得看著林惠如。

    嘩啦！

    桌布被一把扯掉，緊接著是餐盤陸續(xù)掉落在地得聲響…

    林惠如臉色慘白，忽然起身朝程啟文怒吼：“程啟文…你做錯的事，為什么要報應在我身上！報應在兒子身上！”

    “你…你知道？！”程啟文也睜大了眼睛，雙眉緊蹙得看著林惠如。林惠如從未表現(xiàn)出來，她對自己有過任何懷疑。他以為她不喜歡程晏，只是因為天生情感淡漠，對待一個陌生小孩的那種漠不關心。

    “我真希望我不知道！”林惠如朝他嘶吼：“你自己的骯臟事，自己跟兒子解釋吧！”

    “爸爸在四年前就告訴我了…”程昱平靜得說著，看著林惠如由憤怒變?yōu)檎痼@：“程晏是我的親meimei，但無法阻止我愛她…”

    “你…你瘋了…你一定是瘋了…”林惠如聲音發(fā)抖，隨即走到他面前，拉住他的手，要將他拉起身：“兒子…跟mama回家，我們找醫(yī)生治病…”

    “林惠如…你冷靜一點…”程啟文起身，制住了林惠如。

    “冷靜？！我的親兒子罔顧人倫，成了血親亂/倫故事中的男主角！我怎么冷靜？！”林惠如歇斯底里得朝程啟文嘶吼：“程啟文！造成這一切的都是你！你這個混賬！敗類??！你不配做父親！”

    “我固然是錯誤得本源，但你捫心自問，你沒有責任嗎？！”程啟文眼神冰冷得看著她：“當年逼著我離開學校，離開教師崗位，攀附權力往上爬，否則就要跟我離婚的人是誰？！這幾十年里，你是明知山有虎，偏逼著我向虎山行，我每一次的底線退讓，包括二十多年前跳進的那個圈套，都是因為成就你的野心和抱負！林惠如，年輕時我欣賞你的堅韌和抱負心，但直到現(xiàn)在我也無法理解你對權力的執(zhí)著是為了什么…”

    “你當然無法理解！當年我母親為了成全我讀大學的夢，不顧我父親的毒打，帶著我挨家挨戶得借錢，敲遍了全村人的門，我才有機會成為你的同學！我立誓要出人頭地，只是為了證明我母親沒有做錯！只是證明，女兒也可以很有出息！只是為了給我媽爭口氣！”林惠如眼眶濕潤，激動地說著。

    “所以這就是你縱容你娘家人肆意妄為的理由嗎？！”程啟文厲聲質問她：“我也趁現(xiàn)在告訴你！你弟弟這次涉及的是刑事案！我保不了他！我也不可能插手！”

    “程啟文，你是不是想讓我死了才高興？！”林惠如大聲嘶吼。

    “林惠如！你能不能冷靜！”程啟文正色道：“這些年我為你弟弟meimei們收拾的爛攤子還不夠多嗎？！甚至跟你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普通村民，你都要我?guī)兔φ疹?！你是一個聰明的女人，為什么就不能認真思考這么下去的后果呢？！為什么一定要被宗族封建思想牽著走呢？！”

    “宗族封建思想？！”林惠如突然笑了起來：“縱容你的親生兒女亂/倫，就不是宗族封建了？！”

    “林惠如！”程啟文厲聲喝道：“當初如果你對晏晏多一點關心，多一點愛，她會從小就只依戀她哥哥嗎？就連你的親兒子，你也從未真正關心過他的需要，只是把他當作你向外人炫耀的工具！他們今天會這樣，都是從小因為正常的感情需求得不到滿足，才會彼此依賴互相取暖！造成這個結果，你和我都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　绷只萑缧沟桌锏耐纯嗪敖兄?，她突然將目光落在了程晏的身上，眼神中透露著無盡的恨意：“都是這個女人！二十多年前搶走我的丈夫！現(xiàn)在還要搶走我的兒子！你為什么還活著？為什么不去死？！”

    程昱見林惠如將矛頭對準了程晏，緊忙將她護在懷里：“她是我的命！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包括你！”

    程晏見這個場面，嚇得眼睛都不敢抬，在程昱得懷中不停地發(fā)抖。

    林惠如看著眼前得場景，突然冷笑了一聲：“程昱，你的命是我給的！我是你mama！”

    “是，我謝謝你給了我生命，如果你現(xiàn)在后悔了，我可以還給你！”程昱看著林惠如，眼神冰冷：“但只要我活著，就不會再離開她！”

    “瘋了…都瘋了…”林惠如癱軟在地，看著程啟文，幽幽地說：“當初答應收養(yǎng)她時，我并不知道她是你的親女兒。過了一年后，才陸續(xù)從‘夫人’口風中探聽出來…她以為我知道一切，說像我這樣懂得隱忍的女人，才有資格站在你的背后，陪你一起往上征戰(zhàn)…程啟文，他們不止給你下套，同時還考驗我有沒有資格成為‘太太團’的一員…只有后院安寧，男人們才能集中精力權斗…我付出的東西，不比你少…”

    林惠如向來個性要強，讓她接受自己的丈夫出軌，還逼著她每天都看著他出軌的鐵證——程晏在自己眼底晃來晃去，對她而言，是莫大的恥辱。但她也并不是不知輕重的人，她知道這一切不過是為了成為“領導”的核心團隊所付出的代價，所以她必須忍著。而內心被長久折磨的她，更加渴望自己的忍讓和付出能夠得到相應的回報，那就是不停地往權力的中心靠近…

    “我知道你一直不容易…”程啟文長嘆一聲，俯下身將她扶起，輕輕抱住了她。

    或許是太久太久沒有收到安慰和擁抱，林惠如終于崩不住，伏在程啟文放聲哭泣，程啟文像年輕時輕拍著她的背，安撫著：“惠如，事已至此…我們都應該往前看…我們也曾年輕過，渴望經(jīng)歷轟轟烈烈的愛情…我們的孩子，他們有幸在短暫的生命里遇上了真愛，而且因為這段愛經(jīng)歷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考驗和折磨…他們太苦了…我們做父母的，不能再施加痛苦給他們…”

    程啟文是有大格局的人，否則也不可能會被“領導”一眼相中，提拔到今天這個位置。他并不是真的不在乎兒女罔顧人倫的愛情，只是他知道，已經(jīng)到了這個份上，如果再強行拆散他們，造成的后果只能是兩敗俱傷…他看得出他們彼此間從幼年積累到大現(xiàn)在的感情已經(jīng)到了靈魂相融的程度…

    林惠如流著淚沒有再說話，程啟文見她心情稍微平復，知道她已經(jīng)接受了這樣的事實，只是還需要時間冷靜，柔聲勸她：“我們今天先回去吧…”

    別墅又恢復了平靜。

    程昱將程晏橫抱起，回到了客廳的沙發(fā)上，在她額頭印上一個輕吻：“對不起…晏晏…讓你嚇到了…”

    程昱本想在今天跟父母攤牌，他有預想過林惠如會反對并且也想好了說服她的辦法，但是他沒有想到林惠如竟然知道程晏的身世，會鬧出這樣大的動靜。

    程晏看著程昱輕輕搖頭，眼里泛著水光：“謝謝哥哥…”

    她知道他的用意，他要許她一生，要光明正大得牽著她走在陽光下，就必須過父母這關。

    從小到大，有什么事都是他幫她擔著，小時候的她很搗蛋，總是闖禍，在老家過年的時候學著張雅倩用鞭炮炸人家的雞窩，結果張雅倩跑了，她沒跑掉，被村民捉住。程昱被張雅倩叫過去替她挨村民的一頓訓，回到家還要替她受罰。后來練了散打，她總愛替同學出頭，跟男生打架都不帶虛的，最后就是被老師找家長，林惠如氣急敗壞，連程啟文都不讓她再繼續(xù)練散打了，程昱卻執(zhí)意維護她，勸了程啟文好久，說女孩一定要有能防身的手段，才得以讓她得以繼續(xù)通過散打發(fā)泄旺盛的精力…

    她不明真相，放肆愛他的時候，他為她擔著亂/倫的罪孽…后來真相揭露，決心與她相愛時，他承擔了所有的壓力，包括今天主動向父母攤牌…

    “遇到事情，與其短暫的逃避，不如早一些面對。這樣會有更多輕松的時間，去體會快樂的事…”程晏嘴角微彎，眼波流轉：“哥哥…你告訴我的…我都記得…”

    程昱伸手從口袋里掏處兩枚戒指，白金打造，獨特的T型切面，沒有多余得墜飾卻異常得精致漂亮…戒指內圈均刻著  “CY”…血脈相連的二人，連名字縮寫都一樣…你即是我，我即是你…

    程昱將小的那只戴在程晏右手無名指上，另一只戴在自己右手無名指上…

    “以后我們只會有快樂…”他深深得看進她得眼中，而后在她唇上落下一個綿長的深吻…

    這是他送給她的生日禮物——一生的愛與承諾…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