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樾說：“好?！?/br>
    孟昀說：“謝謝，下次請你喝奶茶。”她一溜兒縮下去，鉆下課桌底。她蹲在地上看陳樾，挑挑眉，示意他把腿拿開。

    陳樾坐在靠走廊的位置，正在上課也不好站起來，只能貼著座椅靠背往后縮，雙腿盡量往側(cè)面移。桌下空間狹窄，孟昀低著頭蹲在地上往外挪，像一只小動物。小動物沒站穩(wěn)，忙亂中找平衡，一手抓在陳樾大腿上。

    陳樾渾身一個激靈，僵硬，一動不動。

    孟昀拿口型說了句“不好意思”，忙松開手，抓住椅子扶手一點一點挪出去，手臂從陳樾的小腿上擦過。她的飛行員外套擦著他的牛仔褲，布料摩挲。

    周圍幾個同學投來一瞥，但都見慣了，不以為奇。孟昀終于從他的腿和前排椅子間擠了出去，蹲在地上貓身走。她的低腰牛仔褲勾在身后，隱隱露出一段雪白帶著陰影的淺溝。陳樾心一突，彈開眼神。她溜到后門的臺階處，下了臺階消失不見了。

    教室這一角落的隱秘舉動很快平息下去，陳樾劇烈跳動的心卻沒有。

    下課了，老師沒點名。孟昀也沒回來。

    陳樾把她書包帶回了宿舍。

    何嘉樹見了，問明緣由后說：“過會兒打籃球，要經(jīng)過女生宿舍，我?guī)ソo她吧?！?/br>
    陳樾說：“好?！?/br>
    宿舍四個人去籃球場的途中把書包還給了孟昀。楊謙為了幫何嘉樹，借機邀請孟昀去看他們打籃球，她同意了。

    上了球場，何嘉樹看看場邊的孟昀，對舍友們說：“知道怎么辦吧？”

    楊謙說：“廢話?！?/br>
    “孔雀?！崩钏过R說，“先說好了，怎么報答？”

    何嘉樹：“明天請你們吃海底撈?！?/br>
    “ok。”

    那場球成了何嘉樹的個人秀。

    楊謙李斯齊徐文禮都把球給何嘉樹。陳樾彈跳能力最佳，也一次次把球分給何嘉樹。后者表現(xiàn)突出，引得場邊女生們一陣陣鼓掌。

    陳樾好幾次無意看孟昀的方向，觀賽的她也是饒有興致的樣子。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當球再一次傳到他手里時，他沒再傳給何嘉樹，而是背身拿球，過人，起跳，高高躍起，籃球精準入筐。

    他從半空中落下，心跟著一落——孟昀接了個電話，走向人群外邊，背對球場。

    他突然就不想打了。

    他以落地時腳不舒服為由下了球場。何嘉樹以為他腳受傷，也退下了場，坐在場邊觀察他的腳，還給他揉了幾圈。陳樾無言。

    而孟昀已不見蹤影。

    何嘉樹在人群里尋了一圈，失落地說：“她走了?！?/br>
    陳樾說：“可能臨時有事吧。”

    兩個男生都是一身的汗，額發(fā)濕透。

    何嘉樹說：“陳樾，你要是我，現(xiàn)在還能怎么辦？”

    陳樾沒做聲。他想起上次無意在報刊亭某本雜志背面看到最近有個全國?；ê＿x，據(jù)說選上的人能接觸到一些唱歌演戲的資源。他買了那本雜志，隨手扔在宿舍里。李斯齊跟楊謙沒注意，但何嘉樹看到后去找了孟昀。

    陳樾說：“你上次不是去找過她么，好像是什么海選？”

    何嘉樹嘆氣：“對啊，但她沒反應。上海站投票只有一月截止了，她也不報名?！?/br>
    陳樾說：“可能……她臉皮薄，怕輸吧?！?/br>
    “我猜也是。那怎么辦？”

    “不知道。鼓勵？”

    何嘉樹若有所思。

    陳樾不知道何嘉樹用了什么方法，但一個星期后的電腦課上，孟昀群發(fā)給了他一個鏈接，說：“同學，幫忙投個票，謝謝?！?/br>
    那時孟昀剛好坐在陳樾旁邊的機位上。陳樾點開鏈接，密密麻麻排滿了女孩頭像。他用搜索功能很快找到孟昀，只有一百多票，排在第五百多名。

    他問：“多少名參加初選？”

    孟昀說：“前五十名。”

    第一名已經(jīng)有兩三萬票了。陳樾質(zhì)疑：“真的有兩三萬人給這個人投票？”

    “不知道。”孟昀說，“本來不想搞的，何嘉樹說試一下也不吃虧。不過照現(xiàn)在看來，我就算拉上全校投票也湊不了兩萬?！?/br>
    陳樾盯著頁面上下翻了幾下，說：“我能刷票，很簡單?！?/br>
    “我去！”孟昀瞪眼。

    陳樾垂了垂眼睫，說：“哦。這么做不對吧？”

    孟昀忙擺手：“也不是，不是不可以……我是奇怪，你，會做這個？”

    陳樾說：“會啊，很簡單?！?/br>
    “不是這意思。我是說我很意外你‘會’做這個。不是，是bsp;　 陳樾問：“怎么就不‘會’？”

    孟昀說：“我覺得你是那種很守規(guī)則的人，打死也不會破壞規(guī)則的。”

    陳樾一時無言，忽極淡地笑了一下：“沒讓你翻墻，又掐了你的煙么？”

    孟昀哼笑一聲，說：“是啊。我那時候就想，你這人一點兒不通融，真是少年楷模呢?！?/br>
    陳樾沒在這個話題上多停留，因為他不知道下一句該如何接話了。他在她面前總是有些緊張窘迫，無法自如地開玩笑。他說：“你不用拉票了，我給你刷吧?！崩履樔ダ?，也夠她受的。

    孟昀思索了一下，問：“會不會很明顯??？”

    “不會?！标愰姓f，“打個比方，幾萬張票，不會一兩天刷完，可以把它們分散在很多天，很多個時間段?！?/br>
    孟昀愣了，說：“這工作量也太大了吧？”

    陳樾發(fā)覺失言，囫圇說：“不會。我本來就常用電腦?！?/br>
    孟昀說：“那我還是要請你吃一頓大餐。”

    陳樾一時間沒回應，他想了下那個場景。他很想，甚至有點激動，但他也很恐懼，他拒絕了：“不用?！?/br>
    孟昀打量他，眼神要變得奇怪時，他及時挽回：“何嘉樹也會刷，好幾個男生都會。我們?nèi)硕?，分配出去，很簡單?！?/br>
    他不看她了，對著電腦加了一句：“你先前說，開演唱會了送我第一排的票?！?/br>
    孟昀這才笑了，說：“好吧?！备魩酌肓苏J真問，“你真覺得我的歌，以后能開演唱會？”

    陳樾意味不明地“嗯”了一聲。

    他并不確定。

    從某種程度上說，他甚至認為那是很虛幻的。

    但正因如此，孟昀欠他的一張演唱會門票就變得猶如薛定諤的貓，永遠不會兌現(xiàn)，卻也永遠不會違約。

    他要的，只不過是介于這兩者的中間狀態(tài)。

    陳樾不能做得太明顯，于是旁敲側(cè)擊地提醒了何嘉樹票數(shù)這件事。何嘉樹意識到后，立刻給陳樾和班上幾個男生分配了刷票任務，還在網(wǎng)上請了專業(yè)刷票團隊。但男生們幫了一陣便沒再堅持。而專業(yè)刷票的太過密集又常被清理。

    只有陳樾，自習時間永遠開著電腦，隔一會兒就給她刷票。在報名日期截止的時候，她以網(wǎng)絡票前十的成績順利進入了初選。何嘉樹很開心，請所有幫忙的男生吃了飯。

    可惜參賽前兩天，孟昀忽然皮膚過敏，臉上脖子上全是紅疹，根本無法登臺露臉，錯失資格。

    那天在課堂上，陳樾見她整個人散發(fā)著低氣壓，因過敏癥在課桌上趴了整整一上午。

    陳樾于是很難過。

    回宿舍后，他做了一件大膽的事。他用孟昀的信息報名了北京站的海選，并重頭開始一個人給她刷票。

    北京站是海選最后一站，競爭巨大，之前的五萬張票已無法位于前列。頁面上每張照片列表背后都是一個又一個的刷票團隊。

    但他一個人，又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為孟昀刷了十三萬張。

    他不知道如何對孟昀講，也沒辦法給她解釋這個行為背后合理化的動機，所以他什么都沒有講。

    孟昀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北京站?；ò窬W(wǎng)絡投票榜的第二十九位，直到組委會打電話通知她，她還一頭霧水，以為是何嘉樹買的票。

    現(xiàn)場預選賽和總決賽在暑假進行，選手在臺上回答一些常識問題，隨便表演一下才藝——選美么，主要還是看形體、氣質(zhì)和外貌。除了一百位專業(yè)評審外，還有五六位由知名導演、制片人、歌手、音樂制作人組成的主嘉賓評審席。

    陳樾不知道具體結果如何，他暑假去若陽縣下屬的清林鎮(zhèn)支教了。

    只是時不時，他手機里會有何嘉樹發(fā)來的短信：

    “進100了?！?/br>
    “進50了?！?/br>
    “進決賽了。”

    “孟昀m(xù)ama不讓她參賽，暈。孟昀犟著，不肯退。”

    又有天下午，他剛下課，發(fā)現(xiàn)手機里一條短信，來自何嘉樹：“孟昀拿了第一！”

    第26章

    2011年, 夏秋冬

    ————

    陳樾不太清楚暑假發(fā)生了什么，只知道孟昀拿了第一名。他替她開心，她的美好終于得到了大家的認可。

    然而這比賽并不是全渠道大圈子的比賽, 除了拿個獎杯, 并無影響力, 也沒有后續(xù)的資源支持, 很快就銷聲匿跡。

    孟昀的確認識了幾個導演和制作人, 卻也無甚助益。尤其是那個所謂的音樂制作人，她起初還興沖沖地拿demo給對方, 可對方只想帶她參加酒局, 有次甚至隱晦地告訴她想進圈子得找個靠山。孟昀倍感失落，加上母親對她的“胡鬧”已忍無可忍, 暑假一過, 她夢想的熱情被連連潑冷水, 反而在吐槽母親這件事上跟何嘉樹開啟了共同話題。

    這一年快過去的時候，何嘉樹履行諾言請宿舍吃了一星期的飯——追了一年，孟昀成為他女朋友了。

    他宣布消息那天正好是立冬, 陳樾離開宿舍去圖書館，一路北風吹, 到圖書館時, 他凍得手指都麻木了。

    何嘉樹沉浸在愛河里，成天開心得像個二百五?！懊详馈边@名字從此就住在了他嘴上。

    “周末？不行, 我要跟孟昀去人民廣場?！?/br>
    “我去，這也太可愛了，給孟昀買一個?！?/br>
    “我們在一起一個月紀念, 你們說我給她個什么驚喜好？”

    “看, 孟昀送我的手工, 看不出來吧，心靈手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