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像是喊給蝗蟲聽,又更像是說給天上的神明。 民間傳聞蝗災都是傳聞天帝從天上放下來的,用來懲罰世間的,當吃夠了一定的田地之后,人的罪孽消散,便會重新回到天上去。 要不然如此多的蝗蟲是從哪里出現(xiàn)的?民間無法想象,只能歸于神明。 道人牽著驢走下,老漢卻從一旁的包袱里拿出了水。 “后生,走了很久了吧,坐下來喝口水?!?/br> 道人和驢在田埂上坐下,陪著老漢一起看著田地,還有遠方。 二者卻都沒有說話,可能是因為此情此景,實在是讓人說不出話來。 喝了一口老漢遞過來的水,老漢又從懷里拿出了一塊硬餅子。 猶豫糾結(jié)了一下,將這個餅子使勁塞到了高羨的手中, “后生你吃吧,吃完了趕緊逃荒去吧,你年紀不大,后面還長著呢?” 老漢勸解著道人,讓他打消再往前去的念頭:“這里位于靈州邊界,往南邊去,那邊都有吃的,總能夠活下去?!?/br> “再往前面,到處都是大旱,那情況你這后生不知道?!?/br> “反正是去不得,萬萬去不得?!?/br> 道人沉默了一會,拿著老漢給的餅子,還是咬了一口。 不好吃,但是卻讓人莫名覺得珍貴。 道人開口問道:“既然可以逃難去南方,老丈為何不肯離去?” 老漢坐在田埂上,摸著自己銅鑼上的凹陷,搖頭說道:“老漢都這么大年紀了,不走了,也走不動了?!?/br> “老漢在這種了一輩子的地,活到這歲數(shù)也夠了,不想客死他鄉(xiāng),死也要死在這里?!?/br> 故土難離,傳聞客死他鄉(xiāng)之人回成為孤魂野鬼,人死求的便是一個魂歸故土。 道人坐在老漢的身旁,默默將整個餅子啃完。 起身之時,目光看著漫天飛蝗的神色一笑。 “這飛蝗,也確實該回天上去了?!?/br> 彈指,火蛇自袖間呼嘯而出,眨眼間就化為了一條數(shù)十丈長的火龍盤旋于天際。 火龍不斷擴散,燒的天空赤紅。 最后炸裂開來,更是擴散出一層層火圈,朝著那無邊無盡的蝗蟲橫掃而去。 漫天飛蝗紛紛而落,如同下去了磅礴大雨。 田中蝗蟲也一個個炸裂死去,灼燒得散發(fā)出火星。 老漢看得直降手中的銅鑼都嚇的掉在地上,發(fā)出一聲轟響。 扭頭眼睛瞪著的看著身邊的少年道人,嘴巴張的老大。 “你……你……是神仙?。 ?/br> 道人牽著驢走下田埂,站在那麥田之前,轉(zhuǎn)身回頭微笑看著老漢說道:“上蒼也感受到了凡間百姓之苦,故派貧道來將私逃下界的蝗災收回去。” “太好了!太好了!” “神仙保佑我們了!神仙……” 老漢聽到這消息,歡天喜地納頭就想要跪拜,卻被一股力量托起攔住。 “今日飲老丈一碗水,一塊干餅?!?/br> “來日還靈州蝗災去,千里甘霖?!?/br> 直起腰來,再看過去。 那仙人已經(jīng)化作云煙消失在枯萎的麥田前,只留下一句話在風中。 還有一袋面粉在老漢的腳下。 第59章 :神仙索 靈州城遠遠在望。 道人一路走來,只見餓殍遍地。 沿途走來路邊不知道倒下了多少尸骸,河道干涸龜裂,田地里連草都長不出來。 雖見人煙,但活人似鬼。 靈州城外擠滿了災民,有氣無力的蜷縮在城墻腳跟下,目光看著遠方在等死。 幾扇城門緊閉著不讓人出入,看似是怕流民闖城,唯一開著的一扇城門,兵卒一個個兇神惡煞,手持利刃身披甲胄,有異動者直接視為敵寇,防民似川。 但是道人輕易便進入了城內(nèi)。 城里面比外面好得多,雖然街上店鋪大多都關了門,街道之上也沒什么行人,家家戶戶大門緊閉,但是至少還留有生氣。 畢竟是州府大城,居住在城內(nèi)的不少都是富戶豪商、達官顯貴,看上去還沒有斷糧的危機。 牽著驢子沿著大道一路往前,遠處路盡頭顯出一處高墻朱門之處,情況突然變了。 鑼鼓喧天,敲敲打打,好一番熱鬧氣息。 門口守衛(wèi)森嚴,車馬林立,一個個仆從或坐在馬車上,或依靠在門口茶攤前,百無聊賴的等候著。 而內(nèi)里,竟然還穿出了登臺唱戲和推杯換盞的喧鬧聲,隱隱有酒rou香味飄出。 抬頭一看,竟然是刺史官署。 官署之內(nèi),一眾靈州官員正高坐在堂上,看著外面搭起的臺子唱著大戲,諸位州郡父母官則在里面交頭接耳,喜氣洋洋。 其中也有幾人面帶憂色,坐立不安。 眼睛不斷的看向堂中主位之上的兩位上官,一位是靈州刺史錢文,一位則是監(jiān)察史徐宣明。 隨著戲唱到一半,安樂郡的郡守劉元豐終于忍不住站了起來:“敢問兩位上官?這朝廷賑災的糧,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夠運到安樂郡?” “我郡遭災最為嚴重,下官初上任,這月余來一事無成,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百姓餓死,確實不能再等下去了。” 言語之中頗有怒氣和怨氣,匆匆趕來要糧,結(jié)果看到的確是這樣一幕。 原本一片虛假的祥和喜慶氛圍,頓時被打斷了。 所有人望向了安樂郡郡守劉元豐,還有高高在上的靈州刺史錢文,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尷尬和凝重。 靈州刺史錢文終于開口了,笑著抬頭,將凝重的氣氛壓了下去。 “劉郡守莫要心急,朝廷賑災的糧確實是運來了一些,不過萬事總得有個章程,這不是還沒議出來么?” “而且今日是本官五十壽誕大慶,就先不要再提這件事情了,等會,等會本官會給大家一個說法?!?/br> 臺上的戲目接著上演,只是大堂之內(nèi)人心涌動,已經(jīng)無人再能安下心來聽戲了。 一片寂靜之中,臺上的戲終于唱完了。 靈州刺史錢文使了一個顏色,監(jiān)察史徐宣明終于站了起來:“諸位,請隨我進來。” 側(cè)門打開,諸位靈州官員魚貫而入,而后監(jiān)察史徐宣明又馬上將門合上。 偏房內(nèi)擺放的是一個個大大小小的箱子,箱子打開,里面都是黃金白銀。 閃耀人眼,動徹人心。 每一個箱子上,都寫著各郡各縣的名字。 “諸位看一看,有沒有什么問題?”監(jiān)察史徐宣明這意思便是,拿了這錢,賑災糧的事情,就和他們無關了,接下來的災情他們自己看著辦。 眾人面面相覷,暫時沒有一人敢上前,或是不想做出頭鳥,或是感覺這樣太毫無遮掩。 徐宣明卻好似非常懂人心一樣,強拉著幾位官員上前,揭開他們虛偽的面紗。 “來來來,諸位千萬不要客氣?!?/br> “這都是大家應得的?!?/br> 安樂郡郡守劉元豐一把將箱子合上:“下官要的不是銀子,而是糧食,朝廷的賑災糧。” 靈州監(jiān)察史徐宣明感覺沒了面皮,冷哼一聲:“要糧沒有,這銀子,你愛拿不拿。” 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劉元豐一眼:“我可跟你說實話,糧食根本就沒有運過來,前幾日到靈州的糧車,都是空的?!?/br> “這錢也不是我們發(fā)給你的,自己想清楚一點,顛顛有幾斤幾兩,天災如此,這就是那些難民們的命,而你的命,卻是自個的?!?/br> “我倒是想看看,你敢不拿?” 靈州監(jiān)察史被這安樂郡郡守劉元豐鬧的煩了,甩袖而去。 屋內(nèi)各個官員互相看著,最后還是有人伸手了,有了第一個就有了第二個。 最后只留下少數(shù)幾人憤憤而去。 其他人則又接著出來參加靈州刺史錢文的壽誕大慶,監(jiān)察史徐宣明和刺史錢文相互看了一眼,眼中露出了笑意。 看著眾人出來,錢刺史哈哈大笑,邀請靈州上下官員舉杯共飲。 “今日本官五十壽誕,故而邀請了城內(nèi)戲班、曲班和不少百姓前來參加,大家同聚一堂,共度時艱?!?/br> “可見我靈州官員心系百姓,壽誕也不忘與民同樂啊。” 臺下上紛紛舉杯奉承。 監(jiān)察史徐宣明拂須開懷,將剛剛安樂郡郡守鬧的不愉快已經(jīng)忘之腦后,在他看來,此人已經(jīng)是個死人了。 “大家莫要拘束,開懷暢飲?!?/br> 這下,臺上臺下一片祥和。 壽誕大慶的喜慶氛圍又重新回來了,上下一心,滿堂和諧。 監(jiān)察史徐宣明喝的滿臉通紅,酒意上頭,醉醺醺的從上面走下。 “去去去,難看得要死,給我滾下去!”其立刻將臺上一個玩雜耍把式的中年人驅(qū)趕了下去,站在臺上耍酒瘋。 朱紅色的官服帶來的威嚴,讓中年人明明更強壯,卻被踢倒在地不敢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