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海忙道：“托皇上洪福，給老奴一個安身立命之所，老奴不勝感激。”

    李淮笑道：“高公公侍奉朕多年，盡心盡力，勞苦功高，這也是你該得的?！?/br>
    高海躬著身子攏著手干笑兩聲，一時無話。

    氣氛稍有凝滯。

    高海猶豫了一下，上前一步跪倒，拜了一拜，道：“老奴斗膽，請皇上收回殉葬之命?！?/br>
    李淮臉色一沉：“圣旨已下，你要朕食言？”

    高海道：“皇后生前仁德，一向反對殉葬之制。小太子之死雖乃宮人疏忽之責(zé)，懲處當(dāng)事之人實(shí)屬應(yīng)當(dāng)。但東宮上下近百位宮人，多半都是無辜受累，未免殘酷。若皇后在天有靈，一定不忍皇上如此作為。”

    李淮回手打翻了硯臺，赤著雙目怒指高海：“大膽奴才！”

    高海以頭搶地，痛哭道：“還請皇上收回成命，以安皇后在天之靈??！”

    李淮揉捏著眉心，只覺心頭壓著一股燥郁之氣，壓的他喘不過氣來。迷蒙間他似乎看到了淑寧。她總是穿著淺藍(lán)衣衫，像一朵木蘭花，清淡典雅。

    她敦厚仁慈，將后宮打理的很好，將他的子女也教養(yǎng)的很好。

    高海見李淮有些出神，又道：“皇后篤信佛教，若皇上痛心小太子之死，老奴斗膽請命，入護(hù)國寺替小太子誦經(jīng)祈福。”

    李淮垂眸看了眼高海，神色有些復(fù)雜。他是高海帶大的，但比起自己來，高海卻更親近皇后。也或者說，他更希望的是帝后和睦。李淮并非不懂他的心思。

    這也是為何高海屢次逾矩，他都能容忍的原因。

    他嘆了口氣，終于妥協(xié)了。

    “好，封棺后，高公公就出發(fā)吧?！?/br>
    高海再拜倒：“多謝皇上成全?！?/br>
    回到景園北住所沒過多久，高海就收到一個大箱子。來人說這是圣上賜下來的。

    高海謝了恩，打發(fā)了伺候他的小內(nèi)監(jiān)，將門窗關(guān)好，然后抖著手打開了箱子。便見里面縮著一個小小的人兒。暖黃的燭火下，他眉眼精致柔和，像極了衛(wèi)皇后。

    高海小心翼翼的將李霈抱了出來，忍不住老淚縱橫。

    “娘娘若在天有靈，真不知要心疼成什么樣子?！?/br>
    他哆嗦著從袖袋里取出一個青花瓷瓶，倒出里面的藥丸，用水化開，小心的給李霈喂下。

    這一夜高海都不敢閉眼，生怕錯過了李霈蘇醒的時候。

    這藥丸是和一封密信一起送到他手里的。初看時密信中內(nèi)容實(shí)在駭人聽聞。但他仔細(xì)分辯過，這字跡確系衛(wèi)老太君無疑。因?yàn)槔咸舟E遒勁，自有風(fēng)骨，皇后最喜臨摹老太君的字。也只有皇后能模仿出三四分風(fēng)韻來。

    信中說，太子服下假死藥丸，會有人偷龍轉(zhuǎn)鳳將太子從棺槨中偷出來，高海只要在第三日日落前給太子服下解藥便可。今日正是第三日，一切都安排的剛剛好。

    若非沒有辦法，相信衛(wèi)家也不會行此冒險之事。

    蠟燭燃盡了，東方露出一點(diǎn)魚肚白，熹微的光打進(jìn)屋里，李霈忍不住哼了一聲。

    高海一個激靈坐直了身子，小聲呼喚：“殿下？”

    李霈迷蒙著睜開眼，入目便是一個面容慈祥的老者。他緩了緩，好半天方才開口道：“您是高公公？”

    高海笑道：“殿下認(rèn)得老奴？”

    李霈乖巧點(diǎn)頭：“我聽母后提起過您。小莫子也說我醒來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高公公啦?！?/br>
    高海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真好。殿下餓不餓？”

    李霈揉了揉肚子，噘著小嘴道：“好餓。我睡著前小莫子還沒備好午膳呢?！?/br>
    高海從箱籠里掏出一個布包，里面是幾塊點(diǎn)心。

    “還沒到早食時候，殿下且先墊墊肚子?！?/br>
    李霈一骨碌翻身而起，像只小倉鼠一樣啃著點(diǎn)心。

    “有水么？”

    高海想了想道：“殿下先忍忍，我們還要走很遠(yuǎn)的路，若殿下喝了水怕是忍不住尿意?！?/br>
    李霈雖然不知道他們要做什么，但小莫子說他要聽高公公的話。

    他不太開心的嘟了下嘴：“好吧。”

    高海變戲法似的攤開掌心，道：“殿下吃顆糖甜甜嘴吧?！?/br>
    李霈一下子就高興了：“真甜！”

    第212章

    天光大亮?xí)r，外面隱隱有些響動。高海豎起手指‘噓’了一聲，道：“殿下莫要出聲，待老奴打發(fā)了他們就回來?！?/br>
    李霈小雞叨米似的點(diǎn)頭。

    “高公公，外頭來了幾個人，說是奉命護(hù)送高公公去護(hù)國寺的?！?/br>
    高海道：“且叫他們稍等一等，我這就來?！?/br>
    他回到內(nèi)室對李霈道：“委屈殿下到那箱子里去，中途莫出聲，免得惹人查問?！?/br>
    李霈似懂非懂的點(diǎn)頭，乖巧的躺到箱子里。高海摸了摸他的頭：“殿下不怕，老奴一直在?！?/br>
    李霈沖他笑了笑。

    扣上蓋子的那刻，視線被黑暗吞噬，一顆熱淚倏地從李霈的眼角滑落。他緊抿著小嘴，一聲不吭。

    “咦，這箱子怎的這么重?！碧渥拥膬?nèi)監(jiān)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高海輕飄飄撇過眼去，道：“這箱子可得仔細(xì)著，這是皇后生前抄寫的佛經(jīng)，昨兒皇上特意著人賜下來的?！?/br>
    那內(nèi)監(jiān)猛地一抖，賠笑道：“小的就是砸了自己的手，也斷不敢壞了箱子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