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回吧?！?/br>
    衛(wèi)昭回府后衛(wèi)淑寧已經(jīng)回宮去了。他一身狼狽，先叫霍寶兒燒了水，洗干凈方覺清爽不少。

    想著余姨娘因護國寺一事受了驚，回府后便臥床不起，他問霍寶兒：“余姨娘那邊情況如何了？”

    霍寶兒取了件干凈衣服，邊伺候他穿衣邊道：“聽府醫(yī)說，余姨娘身子骨愈發(fā)差了，怕是熬不過這個夏天了?！?/br>
    衛(wèi)昭微微嘆息：“去府庫取些滋補品，我去看看姨娘?！?/br>
    余氏年輕時遭了不少罪，傷了根本。隨衛(wèi)儒回府后，經(jīng)府醫(yī)調理，也是時好時壞。當時府醫(yī)便說余姨娘壽數(shù)不長，也是鎮(zhèn)國侯府有底蘊，并不在意名貴藥材，如此吊著余氏的命，倒也安然活過二十年。

    衛(wèi)昭到西院時，衛(wèi)晞也在。他神情憔悴，眼底一片烏青。

    “二哥?！毙l(wèi)昭輕喚一聲，眉頭微微蹙起：“姨娘病著自有丫鬟伺候，二哥便是心憂姨娘，也該注意自己的身子骨。若二哥傷了身，只怕姨娘愈發(fā)愧疚，反而加重了病情。”

    衛(wèi)晞垂下眼簾，眼底晦暗不明。

    “多謝阿昭了。姨娘的身體如何我都知道，只是心里擱不下。就這幾日時間了，我想多陪陪姨娘?！?/br>
    衛(wèi)昭自幼喪母，衛(wèi)晞的心情他能理解，便也沒再多說什么。臨走時將沈青萍叫到一旁，囑咐道：“好生照顧我二哥，莫叫二哥太過傷神。姨娘的事，有大嫂cao持著，也叫二哥放心。”

    沈青萍朝衛(wèi)昭行了一禮，恭敬的將人送了出去。

    衛(wèi)晞推著輪椅進了屋，屋中彌漫著刺鼻的藥味，余氏躺在床上，形容枯槁。

    她見衛(wèi)晞進來，眸中迸發(fā)出駭然的戾色。

    “你滿意了！”她低吼，聲音沙啞。

    衛(wèi)晞微垂著頭，沉聲說道：“阿娘不該動衛(wèi)家人?！?/br>
    “不該！”余氏重復著這兩個字，低低的笑了起來：“你不要忘了，燕國玉山王庭，慕容氏全族盡遭屠戮是拜誰所賜！”

    衛(wèi)晞終于抬眸，注視著余氏：“完顏哲?！?/br>
    余氏咬牙切齒：“是，完顏哲罪該萬死，齊國也是一樣。他們覬覦燕國大片疆域，里應外合，屠我慕容全族，此仇不報，你有何顏面去見先祖。”

    衛(wèi)晞黯然搖頭：“慕容家的仇人是完顏氏，是齊國李氏，阿娘要報仇無可厚非。但衛(wèi)家……阿娘在衛(wèi)家這么多年了，難道還放不下么？當年雖是父親為主將，可他終究沒有殺了慕容雄……”

    “住口！”余氏怒視衛(wèi)晞：“你叫衛(wèi)儒父親，叫他慕容雄，衛(wèi)晞，你還有沒有心！”

    “正是因為有心，才知道恩怨分明。當年的事，衛(wèi)家不過奉命行事，阿娘不該如此偏執(zhí)，更不該用那樣的方式去害長姐?！?/br>
    余氏仰著頭，眸中的戾色散去，漸漸浮上一抹血色哀戚。

    “你沒有親眼看到全族親人血淋淋的尸身，又怎會明白我心里的恨。他們被掛在王庭的城墻上，我看到了雖然性情暴躁卻對我很溫柔的丈夫?？吹搅饲砂賹櫟男」?，她才過及笄之年，正在閨閣中繡著嫁衣，盼著嫁給她心儀的男子。我看到了不過五歲的小侄兒，前日他還央著丈夫教他騎馬打仗，拍著小胸脯說要縱橫沙場，收復燕國失地……”

    眼淚順著眼角滑落，余氏語調輕顫：“你無法想象，昨日還鮮活的人轉眼間便成了一具具尸體，再也不會纏著你說話，再也不會對著你笑。刺目的鮮血順著高墻滑落，染紅了離離青草，清澈的露珠變成了血色。風吹過，是濃重的血腥味道，再也沒有草原清冽的青草香氣。”

    衛(wèi)晞胸口有些沉悶，他撫上余氏的手，喉嚨像是灌了鉛，發(fā)不出半點聲音。

    余氏細細呢喃：“晞兒，你的父親是燕國太子慕容翊，他還來不及看你一眼便命喪屠刀之下。你要記著，永遠記著?！?/br>
    “阿娘，我從未忘記過慕容家的仇?！?/br>
    余氏偏頭看她，嘴角漾起笑意：“我知道晞兒不會忘。阿娘沒有想過要害衛(wèi)家，只是想離間齊國皇帝和衛(wèi)家的關系。齊國沒有了衛(wèi)家的支持，我們便少了一個勁敵。這次是阿娘沖動了?！?/br>
    衛(wèi)晞心底郁氣漸漸散去，他輕聲說：“阿娘，衛(wèi)家你不能再留了，我會送你回玉山?！?/br>
    余氏輕輕點頭：“阿娘聽晞兒的?！彼抗庀乱?，望著衛(wèi)晞殘廢的雙腿，幽幽嘆了口氣。

    “阿娘不在，晞兒要照顧好自己。那秦家小姐，阿娘聽淑華說了，是個性子好的。阿娘不求別的，只求晞兒能有子嗣，不要孤苦伶仃的一個人?！?/br>
    “好。阿娘，人活一世，不能被仇恨毀掉本心。逝者已矣，活著的人還要好好的活。”

    “阿娘明白了?！庇嗍涎酆熚⒋?，眸中恨意一閃而過。

    沈青萍推著衛(wèi)晞回到東院。

    “二爺相信夫人么？”

    衛(wèi)晞?chuàng)u搖頭，目光幽深。“不知道，但她是我阿娘，這一點永遠改變不了。青萍，你去安排人手吧，盡早將人送走?！?/br>
    “是?！鄙蚯嗥寄税腠?，又道：“二爺，三公子性聰慧，又有長孫大人相助，只怕早晚都會查到夫人頭上，到時二爺當如何自處？”

    衛(wèi)晞無意識的捻著手指：“完顏鴻就快到朔州了吧?！?/br>
    “因在通州遇匪，完顏鴻一行人繞路北上。加上近來雨水多，行程緩慢，要到朔州少說還需半月時間?！?/br>
    衛(wèi)晞頷首：“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