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昭是個閑不住的人，這間屋子沒有隔間，四四方方，一目了然。他轉(zhuǎn)了兩圈便覺無趣。

    忽聽窗外有響動，衛(wèi)昭騰的從床上跳起來，三兩步蹦到窗前。只聽得鎖扣聲響，窗戶被人從底部往上一托，露出一條半掌寬的縫隙來。

    衛(wèi)昭恍然大悟，這窗子竟是上下推移的！

    他趴在書案上，將下巴擱在窗沿上，一雙眼正好能透過這縫隙看到外面。

    只是還不等他細瞧，便被碗盤遮住了視線，鼻子聞見香氣，肚子也不爭氣的叫喚起來。

    衛(wèi)昭不情愿的從書案上下來，巴巴瞧著從窗外遞進來的一道道菜色。窗外那人不出聲，送了飯鎖上窗便離開了。

    衛(wèi)昭撇了撇嘴，嘟囔道：“留個縫兒能怎么地，我又不是長蟲，恁窄的一條縫也能爬出去。”

    話是這么說，這菜色卻是十足的合胃口。他一邊品嘗一邊尋思，都是通察府的大獄，怎么區(qū)別就這么大呢。

    吃飽喝足，衛(wèi)昭打了個飽嗝，心里開始琢磨南府把他要來是在打什么主意。

    事發(fā)時已是傍晚，家中得了消息時，宮門已落鑰，爹爹在沒有弄清事實時不會冒冒然進宮。長姐素來沉穩(wěn)，也絕不會在此時跟皇帝姐夫求情的。那么南府監(jiān)司半路劫人，難道是有了意外消息了？

    可若無皇上授意，洪坤豈敢擅作主張逼自己認罪。就算他與鎮(zhèn)國侯府有些舊怨，也不會用如此直接的手段對付衛(wèi)家，除非他腦袋被驢踢了。

    衛(wèi)昭噘了下嘴，這件事想不通，索性又將注意力放在完顏鴻身上。

    衛(wèi)昭沒有殺過人，但他無數(shù)次的做過同一個噩夢，夢中他親眼目睹一個少年用劍刺穿那人胸膛，拔出劍時，鮮血濺的老遠。那人倒地抽搐兩下便死了。

    少年卻蹙著眉頭說了一句：“殺的不漂亮?！?/br>
    衛(wèi)昭問：“什么樣才算漂亮？”

    少年答：“殺人不見血?！?/br>
    至于他為何會做這樣的夢，夢中的少年又是誰，他則完全沒有印象。

    后來，他曾就那個夢問過一個軍中老大夫，老大夫沒有告訴他怎么殺人，只告訴他，若是中了箭傷刀傷，不要立刻拔出，否則會失血過多而亡。

    仔細回想昨日狀況，完顏鴻在沖向自己時，身體的姿勢似乎有些詭異。那幾個侍衛(wèi)跟著完顏鴻一起沖過來，大喊大叫，跟阿良幾人扭打在一起。可自己卻注意到了，完顏鴻沒有叫，甚至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響，像是一個被人推出來的沙袋，動作僵硬，面無表情。

    而自己不過是本能的反應(yīng)將人推出去，卻忘了手里還有匕首。匕首沒入完顏鴻胸部……阿良當時以為完顏鴻已經(jīng)抓住自己，忙將人踹了出去，衛(wèi)昭已來不及阻止。

    待他回過神兒來，手里依然握著匕首，而完顏鴻死了，當場斃命。

    他看過傷口，并未傷及心肺，就算他拔了匕首，也絕不會立刻死亡。而再觀現(xiàn)場，只有自己的手上和完顏鴻胸口處有血跡，至于他身上的血點，則是匕首上滴落濺上的。如此重傷，血流卻不多，似乎不合常理。

    將所有聯(lián)想在一起，衛(wèi)昭才敢斷定，完顏鴻必是已經(jīng)死了。之所以姿勢詭異，是因為他確確實實是被人推出來的，三侍衛(wèi)吵鬧聲也是故意引起所有人注意，好叫完顏鴻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刺死。

    只是陳靖淮說尸體并未發(fā)現(xiàn)異常，那么完顏鴻的死因究竟是什么？

    衛(wèi)昭打了個哈欠，揉了揉腦袋，趿拉著步子倒在床上，兩條長腿一勾，騎著被子想要睡上一覺醒醒腦。他才剛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便聽門鎖被打開，而后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了。

    衛(wèi)昭抱著被子懶洋洋的偏過腦袋，逆著光線，只看得見一個高大黑影。直到房門被關(guān)上，隔絕了陽光，衛(wèi)昭才看清來人似乎是昨夜那個帶他走的黑衣人。

    長孫恪摘下兜帽，露出一張年輕英俊的臉。昨夜獄中昏暗，衛(wèi)昭看不清他樣貌，只聽得見他低沉卻不容抗拒的聲音。

    如今再看，這人眉眼生的極好看，長眉入鬢，高鼻薄唇，單論這容貌，衛(wèi)昭瞧著似乎有幾分面善，就是想不出在哪兒見過。

    若再細瞧，他那雙眸子里似有千年不化的寒冰，趁的整個人嚴肅而冷峻。這樣一來，便又覺得十分陌生了。

    衛(wèi)昭呆望著他，不去糾結(jié)到底有沒有見過，只單純覺得這人好看，越看越是喜歡。好像他什么都不用做，只是站在那里，就將他的心撩撥的癢癢的，很奇怪的一種感覺。

    他將長孫恪上下又打量一番，而后斜眼望著他，問道：“你要提審我？”

    第4章

    長孫恪垂眸望著躺在床上的衛(wèi)昭，冷淡淡的‘嗯’了一聲。

    “聽說衛(wèi)公子喊冤，我來取證?！?/br>
    衛(wèi)昭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盤膝坐在床上，像是終于找到一個傾聽者一般，將自己方才所思所想一股腦的說了出來。長孫恪凝神靜聽，并不打斷。

    “……所以，你想查完顏鴻的真正死因？”

    衛(wèi)昭忙點頭：“只有證明了完顏鴻是在我刺死他之前就已經(jīng)死了，我才能脫罪，大齊也不必受掣肘。若能好好籌謀，興許還能反將一軍。”

    “好！”

    衛(wèi)昭還在絞盡腦汁的想要如何說服長孫恪，畢竟他看起來冷冷清清，好像不太好說話的樣子，連洪坤都在他手下敗下陣來。卻沒想到此人竟答應(yīng)的如此痛快，反倒叫衛(wèi)昭有些不知所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