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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棲洲道:“是。” “即便與我無關……”辭年的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小聲道,“我也是妖怪啊……你不會同那些人一樣,怕我,恨我,覺得我哪怕不是個喪心病狂的妖怪,也是個為非作歹的妖怪,殺了能立功……” “若殺你于天下有益,你會覺得自己該死么?”賀棲洲道,“但你又如何判斷這天下的人心向背呢?今日他們要你死,明日發(fā)現(xiàn)自己錯怪了人怎么辦?” “這……”辭年搖頭,“那我還是好好活著吧,活著有雞腿吃,還有漂亮衣服穿,還有道長!” 賀棲洲哈哈大笑:“我這么大個人,還不如你的雞腿?” “那換個順序!有道長,有雞腿,還有漂亮衣服!”辭年嬉笑著擺擺手,圍著賀棲洲繞了一圈。他將腦袋貼在那人的胳膊上,毛茸茸的耳朵輕輕一晃,柔順地垂了下來,“謝謝……” 賀棲洲揉了一把那白絨絨的尖耳朵:“謝什么呢,別說謝謝?!?/br> 辭年又問:“皇上也是人,他是不是也很怕妖怪?” “能不見就最好?!辟R棲洲道,“那畢竟是君,心意深沉,不可測度?!?/br> 辭年還想問問他,那私自攔下奏折,救了自己一命,是不是會給他找來禍患,可話剛到嘴邊,院子那頭的門便響了起來。辭年趕忙躲進屋里,他把斗笠放在床邊了,這回要是出去,被客人看到了,指不定要嚇到人的。長安雖不是竹溪村那樣的小地方,可正因為人多眼雜,才需要更為注意。 賀棲洲穿過院子,應一聲“來了”,便拉開門閂,將門打開。棗紅色的大門發(fā)出一聲輕微的“吱呀”,門外立著的不是別人,而是在家休息了好幾日的師父,葉懷羽。 這位老爺子日日喊著命苦,運氣卻一點兒也不差。從那日被小傅子送回府后,他便成了同僚圈子里的名人。都在朝堂上摸爬滾打這么些年,誰還能不知道這些個彎彎繞繞……這邊丞相沒了,那邊他倆放了,那先前冬至宴上那劍拔弩張的一出戲,又有誰能看不出來呢? 好在葉懷羽平日閉門謝客,至交好友不過三兩,這幾日紛紛帶著禮物給他拜年,一連好幾日,也難怪他到了正月初四,才抽出空來,往賀棲洲這小徒弟府上跑一趟。 “人都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個小崽子,不給我百年便罷了,還等著我給你拜年來呢!”葉懷羽話是這么說,進門時,臉上卻是笑著的,他踏著雪入了院子,與賀棲洲寒暄幾句,又夸了夸他在院子里新造的池景,兩人聊著聊著,便坐到了會客廳。 辭年戴好了斗笠,聽到會客廳有聲音,便偷偷溜了出來。 他可是狐貍,這尖耳朵不是擺設,從葉懷羽進門他便聽見了,賀棲洲稱這人為師父……他曾記得,初一那日他們買完了衣服,賀棲洲可是親口說過,要帶他見見師父的,想必這位就是要見的“師父”了。一想到這,辭年心里竟沒由來的緊張起來。 兩人在廳里聊了一陣,賀棲洲茶也煮上了,點心也拿好了,剛打算坐下好好說句話,便聽得身后一聲輕輕的“咯嚓”。葉懷羽人到中年,耳朵卻靈光得很,聽見這細微的動靜,便跟著徒弟一道回過頭去。 身后的門邊,一個小小的竹編斗笠落在地上,木格門擋著的地方探出了一只白凈的手,它伸向斗笠,卻不知為什么沒抓穩(wěn),那斗笠在地上盤了個圈,又一次歪在了門檻邊。門那頭的人似是更緊張了,他輕輕“咦”了一聲,那只手又飛快地探了出來,可這一次,那手還沒抓住斗笠,就被另一只大手包住了。 辭年一驚,都來不及看抓住他的人是誰,就趕忙抬手捂住自己耷拉的耳朵。賀棲洲哭笑不得,輕輕撥開他另一只手,將他大大方方拉進屋內(nèi):“師父,這就是我同你說的那位……” “師父……師父過年好!”辭年倒是極為乖覺,賀棲洲怎么叫,他便跟著怎么叫,只是頭上那對顫顫巍巍的耳朵,還是因為過于緊張而耷拉下去。 他這一緊張不要緊,年過半百的葉監(jiān)正也跟著緊張起來,兩人圍著一張桌子,又是拜年又是問好,險些互給對方磕幾個響頭。賀棲洲夾在中間,竟是勸誰也不合適,就讓他倆這么梗著脖子寒暄了一陣。待到茶都半涼了,兩人才慢慢放松下來。 葉懷羽看向憋著笑的賀棲洲,一臉不悅:“你個小兔崽子,看著咱倆這副模樣,也不知道幫幫忙……” 賀棲洲笑道:“師父您這話說的,這忙我上哪幫去!我?guī)驼l也不合適啊,讓你們二位認識認識,不也挺好的嘛?!?/br> 葉懷羽“嘖”了一聲:“你啊……” 辭年趕忙道:“不要緊不要緊,師父喝茶!師父吃點心!”說完,他便將面前的糕點碟推到了葉懷羽跟前,那模樣,倒是像極了見公婆的傻媳婦……葉懷羽想到這,險些抽手拍一把自己的額頭,這一天天的,都胡思亂想些什么玩意! “那個……對了!不同你們鬧了。”葉懷羽接了點心,這才想起自己來這一趟的正事,“我這幾日跟幾個同僚來往,聽到些事,正想過來跟你說說。” 賀棲洲還沒看夠熱鬧呢,見師父神色一凜,便也跟著收斂起來:“什么事?您說?!?/br> 葉懷羽道:“我聽聞……我們?nèi)肓颂炖文嵌螘r日,朝堂上有位官員,一直在上書請諫,為咱們伸冤。” “為咱們伸冤?”賀棲洲一聽,頓覺奇怪,“咱們當時不靠丞相,不依太傅的,滿朝文武看熱鬧還來不及,竟還有人為我們伸冤?這倒是稀奇極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