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洛金玉來到喻府, 先向皇帝見了禮, 然后去窗前探望喻閣老。

    喻閣老說是中了風(fēng), 癱了半邊身子在那動彈不得，可還是說得話出, 只是說得斷斷續(xù)續(xù)的，聲兒也小, 說多了還無法自控地往外流口水, 看起來很令人心酸。

    他見著了洛金玉, 哆哆嗦嗦地叫“陽山”。

    皇帝在旁嘆氣：“唉，他一時糊涂, 一時清醒。糊涂的時候就認(rèn)不清人了。他剛見著朕, 還叫朕父王的名兒。朕的父王年輕時候入京過, 他招待的，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時候還沒朕呢……唉, 一代良臣賢相，老了得這不體面的病, 也是叫人難過。吳國公也是老，也說身子不好，可究竟比這強(qiáng)些。也說不好，吳國公是習(xí)武的，閣老是文人……”

    洛金玉聽得也很是唏噓，待在病床前陪著喻閣老說了會兒話。喻閣老認(rèn)他是他爹，他本還解釋, 見解釋不清，便不解釋了，聽著喻閣老在那低聲絮絮地叮囑“陽山”此去江南賑災(zāi)要做事低調(diào)、懂得變通，不要和曹國忠對著干，留得青山在……

    洛金玉越發(fā)眼酸。

    他父親洛陽山當(dāng)年正是去江南賑災(zāi)時知曉了曹國忠許多罪狀，與曹國忠在江南的干兒干孫們大起干戈，眼看災(zāi)民成片死去，洛陽山急怒之下，以欽差身份力斬了其中幾人，方勉強(qiáng)暫時平息事態(tài)，震住了其他人，將災(zāi)給賑了。

    洛陽山回京之后，更是憤而上書，彈劾曹國忠，因此將曹國忠得罪了個干干凈凈，曹國忠大怒之下，捏造罪名，滅了洛家滿門。

    ……

    人也探望到了，皇帝不便在宮外久留，展清水直接替他拒了喻長梁的留飯。

    臨走時，皇帝看向洛金玉，道：“子石，你陪朕一起回宮吧，朕有些事要和你說說?！?/br>
    洛金玉點頭跟上。

    喻長梁父子帶人送皇帝離開，回去房中，兩人關(guān)起門來議論。

    喻長梁冷笑道：“哼，若不是皇上救他一命……”

    “你收點兒心吧，”他爹皺眉道，“我看皇上不像湊巧，倒像是有意帶他走。若洛金玉在咱家出了事，明面上不管你怎么撇開，私下里誰不知道怎么回事？你都當(dāng)是傻子，就你聰明？你也知道明面上不能干的事不耽誤私下里干，到時候還是一攤爛賬?！?/br>
    皇帝與洛金玉坐的馬車是展清水親自駕駛，看起來普普通通，甚至沒君天賜平日里所坐馬車豪華，可前前后后的隱藏了不少高手，護(hù)得嚴(yán)嚴(yán)實實。

    “你知道朕為什么叫你跟來嗎？”皇帝問。

    洛金玉道：“皇上擔(dān)心臣在喻府會遭不測?！?/br>
    “啊？”皇帝一怔，半晌反應(yīng)過來，揮揮手，“你這就想得太嚇人了，不至于，不至于，你在他家出了事兒，他們這不自己惹一身sao嗎？朕覺得他們不至于，啊，你也別就看誰都這么壞?！?/br>
    洛金玉坦然道：“或許是臣心胸狹隘，因此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依臣看來，若想要這么做，倒也不是沒有辦法撇清干系?！?/br>
    皇帝好奇道：“怎么做？”

    “臣聽小君大人說，閣老有一兒，當(dāng)年剿匪時遭遇不測，患有瘋癥，若有心撇清干系，大可趁臣登門時，叫那位病人動手?；加携偘Y者，人不能自控，且此人立有功勛，依本朝律例，最多訓(xùn)斥喻府管教不嚴(yán)，便不會再有下文?！甭褰鹩竦?，“當(dāng)然，這只是臣以小人之心而生的揣測，并沒有說他們一定會有此想法打算?！?/br>
    “唉……”皇帝也不好順著他這話說他是小人之心，只得委婉道，“你這也是跟他們有些仇怨，因此過多防備了……倒也不至于此?！?/br>
    說著，皇帝又笑起來，“不過，你既都這么覺得了，怎么還敢只身來喻府？你難道猜到朕也會來？”

    “并非如此?！甭褰鹩竦溃俺荚趺床滤麄?，他們究竟怎么做，與臣探望先父病重恩師并無沖突?！?/br>
    “你也真是人傻膽大?！被实郯姿谎?，“若真是你猜的那樣，朕也沒來，那你現(xiàn)在不就死了？”

    “生死有命，”洛金玉道，“豈可因懼死就做違背良心道義之事。”

    皇帝看他這木頭腦袋就無語，從果籃里撿了顆橘子給他，自個兒也拿了一顆剝皮，一面道：“朕叫你來呢，是有件事兒和你商量……朕剛?cè)ラw老那，你還沒來時，他有過一陣清醒的時候?！?/br>
    皇帝長嘆一聲氣，認(rèn)真望著洛金玉，“子石啊，養(yǎng)孤院的事，到這兒也差不多了，得饒人處且饒人?！?/br>
    洛金玉面不改色地問：“可是閣老拿什么利益與皇上置換？”

    “你——你這可就真是仗著朕脾氣好了，換個人來，你腦袋早不知掉幾回了！你可真是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被实叟慷?。

    洛金玉卻很是無辜：“臣別無它意，只是一問?！?/br>
    他當(dāng)真不是諷刺，而是想起沈無疾與他說過諸多官場事例，因此確實如此疑問。

    誰料皇上這就有點兒……惱羞成怒的樣子。

    “沒有利益置換?！被实郾镏鴼鈨?，道，“也就是……唉，看他那樣子，朕也心中不安啊。怎么說，他也是三朝元老，功勞苦勞他都有，如今成這樣了……多少也跟你有關(guān)系?！?/br>
    “臣聽聞，閣老是下雨時要賞花，因此腳滑摔了?！甭褰鹩窆⒅钡?。

    “你——你這怎么說話的？”皇帝道，“這就急著撇清干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