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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兄不解:“然后呢?” “然后……沈無疾不是當眾嚷嚷若廣的孩子容易夭折嗎。他一言九鼎,若廣的孩子出了絲毫事,所有人都只當是沈無疾干的,洛金玉翻案再想扯上君家,就沒那么輕易了,別人多半覺得是沈無疾又在作妖。”君太尉眼中精光一現(xiàn),道,“趁著這時候,你叫底下那些廢物都手腳利索些,把邙山那該處理干凈的痕跡都給抹干凈了!” 族兄恍然大悟,一捶手心:“原來如此。”又猶豫,“可千里……” 君太尉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拿眼角瞥他,他頓時訕訕,不敢再說什么了。 “會飛的人不好找,滿月的小孩兒遍地都是,都長得差不多,把臉劃了,一把火燒壞,更沒人看出真假,這也要我教?”君太尉說罷,拂袖出去了。 這族兄忙跟著出去,卻在門口恭敬告別,轉(zhuǎn)身匆匆去找了人,細細叮囑。 深夜里,京城官員聚居區(qū)萬籟俱寂,偶有敲更聲,隨之應(yīng)和幾道狗吠,很快又靜了。忽然,樹影一陣婆娑,接連黑影飛過,衣角刮過枝葉,沙沙作響,卻也不大,似是風(fēng)吹。 這兩個黑衣人來到君若廣家的屋頂上,一人還抱著個昏迷的嬰兒。 兩人趴著看了會兒,只見君若廣家沒什么異樣,像是都睡了。他倆對視一眼,輕盈躍下去,輕車熟路來到一間屋子前,從門縫里觀察一番,只見飄忽微弱的燭光下,一奶娘背對著門口,正杵著桌面打瞌睡,頭一點一點,她身旁的搖籃里則酣甜睡著個不大的嬰兒。 黑衣人從懷中摸出一根迷香,用火折子點燃了,自門縫悄然探進去。 不多久,迷香飄了過去,那奶娘搖晃幾下,手徹底杵不住了,往桌上一趴。 兩個黑衣人這才推開門,躡手躡腳進去,一人伸手去抱搖籃中的君千里,另一人則拔出匕首,舉手就要朝懷中嬰兒劃去,卻見那本該迷暈在地上的奶娘一個鯉魚打挺,劈手來奪他手上匕首。八仙桌的桌布也被藏身桌下之人一把掀開,蹭的出來一個人,去制意圖抱走君千里的黑衣人。 與此同時,君千里家外墻根下,意欲放火的幾個黑衣人同樣在動手時被潛伏在旁的錦衣衛(wèi)制服住了。 ……洛金玉如常睡下,如昨夜一般久久睡不著。 他恐怕自己也是魔障了。 白日里還好,一到夜深人靜,閉上雙眼,就滿腦子胡亂亂的,皆是沈無疾,這實在是令人難為情。 洛金玉昨夜想的全是沈無疾與自己親嘴一幕,今夜想的就更多了,一時想到那時自己痛苦,卻因沈無疾忽然闖入,叫自己莫名好受許多,一時又想到今日在街上,沈無疾對待君若廣厲目冷笑的模樣。 雖則洛金玉并不愛看沈無疾那得勢模樣,可乍一與平日里私下對自己嬌嗔胡鬧、動不動就梨花帶雨的沈無疾相比……唉,實在有些心情微妙。 這人有兩幅面孔,實不可取。洛金玉暗道??伞伤嗍菫橹\忠君之事,不得已才唱黑臉。 洛金玉又嘆了一聲。經(jīng)過這些時日,他對沈無疾也有些了解,知道了沈無疾的許多難處。如沈無疾自己所言,自古皇家視太監(jiān)如家奴,處在沈無疾的位子上,實在也不容易。 思來想去,洛金玉不由得對沈無疾多了些同情,再想到沈無疾一貫以來對自己格外多出的溫柔真意……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便是洛金玉這樣的“石頭”,也不免觸動。 如此一想,再想到沈無疾掩著面哭哭啼啼的模樣,竟也叫這位向來視紅顏如白骨的洛公子后知后覺地生出了幾分憐惜心情。 若有下一次,我不可再如頑石一般站在旁看著,怎么的,也得遞去手帕,借他擦一擦眼淚,否則也怪不得他總說我是塊無情沒心的木頭石頭。 洛金玉如此想著,俊臉一熱,心也紊亂起來。 …… 君亓這夜沒回房里與夫人共寢,而是獨自留在書房盤膝靜想。想到三更,他緩緩睜開眼睛,轉(zhuǎn)頭看向沒有任何動靜的窗外,神色看似平靜,細看卻能看見他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 翌日,京城風(fēng)平浪靜,沒有聽說誰家丟了孩子,也沒有誰家著了火。 洛金玉一早洗漱干凈,用過早膳,依舊白衣發(fā)帶,素然一身,隨刑部的人去了。 沈無疾今兒倒沒來相送,來福對洛金玉說,老爺昨夜里有要事辦,吩咐過,說今日一早可能回不來,若洛金玉要去刑部,無需擔(dān)心,還是那些話,想怎么著就怎么著,啥都有他兜著。 洛金玉也沒想怎么著,無非是到時問到了什么,自己就答什么。但沈無疾一片心意,他是領(lǐng)的,朝來福道了聲謝,便去了。 今日刑部升堂,與昨日不同,今兒沒有喻閣老,也沒有藏身于屏風(fēng)后的皇上,只有刑部與大理寺本該有的堂官,待洛金玉也沒昨日親近客氣,公事公辦,問明他的身份,拿出當年案卷,逐一詢問對照細節(jié)。 洛金玉孤身站在公堂上,見著這些官員與堂上所懸匾額,一時晃神,想起三年前那段日子,本能排斥起來,心中沉沉郁郁,浸出一層虛汗,呼吸都不大順暢。 他暗自握了握拳,閉上眼睛,深深呼吸,反復(fù)吐納幾次,讓自己勉強平靜下來,無論內(nèi)心如何,面上從容應(yīng)答。 初步問過,便是提當年受害人家屬與證人等,一一當堂再問。